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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若你想,我便給你

    “靳微遙,終于找到你了!”
    一聲冰窖內(nèi)浸泡打澇起來,似冰渣子一般寒冷的聲音暴徹整片平靜的潭水湖,攢著隆隆的瀑布的雜音,無不清晰貫耳。
    隱藏在洞窟的靳長恭微微蹙眉,心下似波濤翻涌,平靜受撼,黑眸于暗色中生水冽浮動(dòng)。
    竟是靳微遙來了???
    即使看不見靳長恭的表情,公冶依舊能感受到她身軀下意識(shí)繃緊,好環(huán)繞他身體的雙臂用力。
    “你從上京一直追吾到了此處,倒是契而不舍?!?br/>     屬于靳微遙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帶清寒拂面,令人既覺通暢悅耳,又覺通體有一股被壓迫的涼意束縛。
    靳長恭輕輕地將公冶放下,她踱步欲靠近一些查看另一名男子的聲音雖然聽得不甚清晰,便覺得有幾分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聽過。
    公冶此刻已經(jīng)能夠行動(dòng),他單掌撐著軟虛的身子,緩緩爬了起來。
    看著靳長恭朝洞口處走去,抿了抿冰涼的嘴唇,眸露碧波清粼粼的水色,專注而滲流些許遺憾。
    難得的安靜相處,竟又被破壞了
    她的腳步似貓輕巧,悄然來到水簾瀑布,頓滿濕涼撲面難受,但是石峭陡壁間一處淅瀝瀝,水量被阻擋續(xù)斷續(xù)繼,可窺個(gè)外面一二。
    水潭岸邊,靳微遙清凌凌佇立,斂容垂袖,背山青翠蘊(yùn)紅,山水相輔,尤如名人圣士所著卷軸中潑黑而就仙人。
    他安然自若面對(duì)對(duì)岸的男子,平靜說道:“你若想殺吾,自得再練就數(shù)十幾功力方尚可?!?br/>     與他對(duì)岸相立,一名白衣雪服的男子,他整個(gè)人似冰中而出,面寒眸厲,手持一柄赤泠泠泛著森寒的長劍,遙指著靳微遙,巋然不動(dòng)。
    靳長恭一愣,一眼便認(rèn)出那人。
    雪域少主?!
    如今的雪國太子雪紀(jì)武!
    “我自知,憑我的本事暫時(shí)還奈何你不得,但很必須問你一句,莫流瑩瑩兒在你的心目中,究竟是何存在?”雪域少主攥緊劍柄,似怒似急,一張破冰的容顏崩裂似雪嘯而來。
    靳長恭眨了眨眼睛,恍然此貨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原來是給死去的莫流瑩討說法來了。
    想著莫流瑩死后,先是她師傅跑來替她報(bào)仇,如今又是她青梅竹馬跑來討說法,看來她即使死了,但潛在圣母的影響依舊沒有被完全消耗掉,“余味尤存”啊。
    “雪域少主,你末勉閑事也管得太寬了,吾與她的事情,沒有必要與他一一匯報(bào)的必要。”
    靳微遙斜睨了他一眼。
    雪域少主哼笑一聲,眉眸無一不透露著譏冷嘲諷:“閑事?如今瑩兒于皇城中死得不明不白,你可以無動(dòng)于衷,你被那靳長恭剝奪了一切榮耀,無權(quán)無勢(shì),無名無份,卻依舊安守在那個(gè)昏君的側(cè)旁,難道這就是你靳微遙所謂的正事了?”
    這一番指責(zé)譏諷的話落在靳長恭的耳中,卻怎么聽怎么不爽了!
    你跟那靳微遙兩人的事情說得好好的,扯她下水干嘛!她表示,她簡直就是躺著也能中彈!
    靳微遙不屑于他動(dòng)怒,神色淡然:“莫流瑩之死,全乃她咎由自取,雖吾不得為她報(bào)仇,亦替她斂葬收棺,風(fēng)光入土,你再窮追不舍,亦只是害已累人罷了?!?br/>     “咎由自?。。亢靡粋€(gè)咎由自?。∈遣皇撬信c靳長恭作對(duì)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妄費(fèi)瑩兒對(duì)你一片癡心!你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從一開始的心寒冷笑,至最后的勃然大怒,雪域少主自知不敵,亦要拼之一博,他側(cè)劍劃了一冷冰清月弦,那臨近的水面似承受不住那冰氣,悄然暗結(jié)一層薄霜。
    腳步滴瀝瀝地如雨點(diǎn)墜落,繁步就多,便劃劍一個(gè)拔步?jīng)_刺,似彗星撞石般猛沖俯下。
    靳微遙身影淡斂清霜月華,風(fēng)卷衣拂,似輕蔑地抬了抬眼皮,不急不徐,款款拂動(dòng)一只手輕揚(yáng)
    電光火石間,只聞呯!地一聲,雪域少主便劍折人飛,他面目痛楚被撞摔進(jìn)水潭中,那力道直將潺潺的潭湖面炸出一個(gè)大水花,濺起水滴四射。
    “不自量力!”
    靳微遙眸光似如既往地平靜望駐于水面,薄唇輕吐四字。
    洞內(nèi)的靳長恭自然也看到靳微遙方才出手那一幕,但竟只覺如水中探花,彷彷佛佛,看不真切,心中頓感一陣震訝。
    一月不見,他的武功竟又有所增進(jìn)?!
    是他偽裝得太好,還是這廝真的吃了什么十分大補(bǔ)丸了不成?!
    靳長恭心思浮蕩,手下一激動(dòng),掌中便不自覺用力,那凸翹的一方碎巖石便捏碎了崩斷。
    黑暗中,公冶刷漆長睫微微抖動(dòng),他看向靳長恭那方。
    瀑布簾外,靳微遙驀地眉目一動(dòng),清霜黑瞳冷凝聚針,清朗一喝:“何人藏于此處?”
    靳長恭自知被人發(fā)現(xiàn)了,她迅速轉(zhuǎn)回頭,取下黑袍,她知道公冶看不見,便輕柔秘音一句。
    “安心等我,我去去就來?!?br/>     破空而出,不沾半滴水色于一身,靳長恭黑袍獵獵,瀑布沖擊的濕氣渺渺裊裊,似白色宮紗飛舞盛開,飄拂于身后,讓她宛如乘風(fēng)下凡的九天玄女般神秘,氣勢(shì)浩大。
    她似驚鴻立于水面一點(diǎn),便猛地提拉起了浮于水面的雪域少主猛摔向岸邊,他被一砸,似咳出了些許潭水,卻又在下一瞬昏厥了過去。
    在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shí)候,靳微遙怔怔驚立,一瞬回過神,便春山融雪一笑,那攢起在唇角眉梢,清蕩蕩暈開一層微溫,彷佛剎那間打破浮冰掠影,俊美面目泛起波紋。
    “阿恭?”
    他欲踏前一步,朝她而來,卻被她一聲不帶一絲感情的喝叱震在當(dāng)場。
    靳長恭心藏暗涌,但面覆薄怒,道:“聞人微遙,寡人不是命你留守上京,你為何會(huì)在此?”
    靳微遙臉上的歡喜漸漸消彌,他擰了擰眉,似吁了一口穢氣,才沉聲道:“你故意避我,躲我,防我,不允許我靠近一步,亦不允許我離開你的監(jiān)視范圍。阿恭,你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肯甘心?”
    他吐露出來的語氣中帶著難以排解的唏噓寒苦,完全不似從那一張高貴仰止的面容發(fā)出。
    靳長恭一窒。
    他說是是事實(shí),可是這跟他為何會(huì)出現(xiàn)在這里有毛線關(guān)系,她跟他,簡直扯不清了!
    “你抗旨不遵倒還有理了?還有此人,他不能死在我靳國境內(nèi)!你要?dú)⑺埠?,你要泄憤也罷,都別將雪國的麻煩帶到我靳國來!”
    她撇了一眼雪域少主雪紀(jì)武,懶得跟他爭辨那扯不清的事情。
    “我并末抗旨,此處仍算上京范圍內(nèi),吾只是心中苦悶,便來此處緬懷當(dāng)初,你與我于此花林間耳鬢廝磨,相濡以沬的情景,如今你來了你是否也一樣?”
    與他一樣,念念不忘,欲重修情緣?
    他看著她,眸色清亮,似期待地看著她。
    靳微遙此人雖生性冷淡,但卻是一個(gè)擁有目標(biāo)便不偏不移之人,甚至可以不折手段。他不拘謹(jǐn)于一方,亦不似世上那般受世間道德的約束,從本質(zhì)上來看,他與花公公那種是一類人。
    是以,他不在乎用詞十分曖昧親眤,并不會(huì)覺如此說會(huì)有半分不好意思,那臉皮之厚,足以令靳長恭對(duì)他平素的矜貴自持刮目相看。
    甩掉一身雞皮疙瘩,靳長恭譏笑一聲道:“既然你說寡人避你,躲你,防你,那寡人如今便交待你一件事情去辦,此事十分重要,寡人將此任傷交給他,便是對(duì)你的信任與倚重!”
    靳微遙何其聰慧敏捷,眉長墨眉含著一抹隱惱:“還說末避,方一見面,便故意要調(diào)我離開,你竟如此不愿意見到我嗎?”
    這丫的纏死個(gè)人了!你的冰山的?你的不屑一顧呢!?告非!靳長恭徹底不耐煩了。
    “廢話少說,靳國四大家族你可知道?”
    靳微遙單身后負(fù)佇立,面色冷淡道:“安陽城的陽家,上京的莫家,花滿城的紅家,利谷城的麥家,可對(duì)?”
    靳長恭頷首:“嗯,寡人有意收服這四大家族為朝庭為用,如今陽家已經(jīng)不足為患了,而莫家收服也是遲早的事情,如今寡人便要讓你親自去處理利谷城的麥家,若你能成功辦成,那寡人便重新考慮重用你,如何?”
    她試探地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
    而靳微遙靜立不動(dòng),神色莫測,以靜制萬變。
    靳長與心中忐忑,手心一緊,欲再出聲,便聽到他說:“一言為定?!?br/>     松了一口氣,靳長恭眉色飛揚(yáng),豪聲道:“好!一言為定!”
    “現(xiàn)在,你將此人帶走吧!”她擺了擺手,明著是攆人的姿態(tài)。
    看得靳微遙一腔熱心澆得冷冰,眼中又愛又限,復(fù)雜難辨清。
    “陛下為何不與吾一同回京呢?”
    他面罩六月飛霜。
    靳長恭當(dāng)即木著一張僵尸臉,反唇以譏道:“寡人回不回,關(guān)什么閑事?”
    靳微遙聞言,下頜一緊。
    他瞬間靠近靳長恭,似一道雪白殘影移形換影,他大掌沿著她黑袖蜿蜒而上,最后找到了那一只冰冷的手掌。
    他用掌心包裹住那纖雋的手掌,緊拽不放。
    靳長恭一愣,他執(zhí)起她雪白的手掌一拉,那便是指掌相扣,兩具一白一黑的身軀便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你竟敢欺君犯上!”
    “豈敢?!?br/>     聽到她那惱怒警告的聲音,不知道為何剛才那郁悶的心情便剎那間,風(fēng)吹云散了,他唇邊含著一抹清峻的笑意。
    他也怕真的惹惱了她,便松開了靳長恭,伸手于手中,遞給她一樣冰涼的物品。
    “這是我方才在湖邊尋到的,記得你小時(shí)候最愛拾這種古怪的石子了?!?br/>     靳長恭攤開手,看著手心的那一枚鼻煙壺大小的鵝卵石,玉白中夾著些許黑絲,紅絲,看起來倒是挺漂亮的一枚石子。
    靜靜地看著,靳長恭卻無動(dòng)于衷,沒有靳微遙期待的歡喜,或者是厭惡。
    她只是抬眸地平靜看著他,勾唇笑得意味深長道:“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喜歡這些了,我更喜歡那種純金的,沉甸甸的金銀財(cái)寶,稀珍玉石,那些能讓整個(gè)靳國變好,變強(qiáng),能讓我靳國的百姓衣食無缺的東西,你能給我嗎?”
    靳微遙感覺心中有某一處正在慢慢轟塌,他表情一滯。
    許久
    他盯著她發(fā)絲上朦朧柔光極久,方沉甸甸地說了一句。
    “若那是你想要的吾便會(huì)親手將它們捧于你的掌心?!?br/>     靳長恭眸光微沉,卻沒有回應(yīng)他的話。
    而靳微遙留下了這么一句承諾,便帶著雪域少主離開了。
    而靜靜立地潭湖邊的靳長恭,聽著轟轟隆隆的瀑布色,清寒微涼的秋風(fēng)拂過空氣的泥土清香,她閉目將心思沉澱于最隱晦之處。
    她攥緊手心的那枚石子,腦中不期然浮現(xiàn)一幕
    “阿遙?阿遙!我想要那顆石子,你撿給我好不好?好不好?”
    十三歲的影兒,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扯了扯靳微遙的袖擺,稚糯的聲音軟軟棉棉的,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
    靳微遙躺在潭水邊,順著她指的方位,看著那在水中閃閃發(fā)亮的石子,蹙了蹙眉。
    他不愿意下水沾濕衣掌,那稍為稚氣的雪俊面容曬然一笑,輕聲誘哄道:“石子有何用處,阿恭,回宮后我送你一顆更亮的大珍珠,可好?”
    影兒動(dòng)作一頓,看著他,也看出他眼底的堅(jiān)決,垂下的小臉,眼底迅速劃過一絲失望,但下一秒她抬起臉來,卻是笑靨如花,清麗如煙。
    “嗯,只要是阿遙給我的,阿恭都喜歡?!彼刂攸c(diǎn)頭。
    靳微遙輕輕撫摸影兒柔軟的發(fā)頂,嘴角擒著一絲別有深意的笑紋,柔聲道:“阿恭啊,比起那些粗糙無用的石頭,自然是珍珠存在的價(jià)值更大,你可要學(xué)會(huì)分辨才對(duì)?!?br/>     睜開眼睛,靳長恭笑了笑。
    如今,她已經(jīng)如他所言,學(xué)會(huì)了識(shí)辨所謂的價(jià)值,可他偏偏又送來了一枚石子,豈不可笑?
    他可知道,有時(shí)候遲到一步,便是遲了一世?
    將手中石頭隨意一拋,靳長恭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而一直隱藏在林間某一處的靳微遙,他看著那一顆于他千挑萬選出來的,卻被靳長恭棄之如敝屣的石頭,心中一刺,面色雪峰峭硬幽寒似雪。
    許久,他僵硬的身子方無力地放松下來,暗暗深吸一口氣。
    腦中不由得浮現(xiàn)起從前的一幕
    “阿遙,上次我送你的那一塊石頭呢?怎么沒看見?”
    看著影兒撅起小嘴,著急地四處翻找,靳微遙執(zhí)書的手一頓,才道:“前些日子夜行時(shí),一不小心便掉失了,尋了尋卻一直并末尋著?!?br/>     影兒一愣,緊聲道:“在哪里掉的?!”
    靳微遙不懂她為何如此緊張,便隨意道:“或許在梅林吧?!?br/>     “那我去找找,指不定能找得著?!?br/>     靳微遙看她急沖沖地跑走了,心中有些訝異。
    實(shí)則那顆石頭黝黑卻含著些雜色,樸素不起眼,他看慣了珍寶珠玉,自然是看不上那么一枚隨地可見的石頭,所以便隨手就丟在了梅園的路旁了。
    想著,她一時(shí)興起,想必找了一會(huì)兒,找不著總該會(huì)放棄的。靳微遙身體后仰,悠閑自在地繼續(xù)看書。
    入夜前,夕陽余暉彌留的最后一幕,一臉臟兮兮的、雙手全是草屑與泥巴,影兒一張白嫩稚幼的小臉全是汗水與沾上的污垢,一排雪齒笑露,雙眸彎彎。
    “嗱,阿遙,你看,我替你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
    靳微遙放下書,看著那一張紅撲撲,因?yàn)榕d奮而染上金色的小臉,神色怔怔地:“你,你找了一下午?”
    “沒關(guān)系的,還好我將它找回來了?!彼Φ糜行┥禋猓行┤玑屩刎?fù)。
    “它只不過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有什么值得你為它找一個(gè)下午的?”靳微遙伸出白皙骨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滿目不贊同地道。
    而阿恭驚喜的表情一滯。
    “你難道沒有看到上面的”她的話嘎然止住了。
    “上面的什么?”靳微遙順口接下。
    “沒什么既然阿遙不喜歡,那我就自已留著吧,下次我再送給你最漂亮的寶石?!闭f著,影兒將石頭緊緊地攥緊手心,轉(zhuǎn)身便要走。
    而靳微遙察覺有異,便扯住她的手臂,順手取過那塊石頭。
    他攤于掌中,雪中盛黑,黑石清晰地落入他眼中,他才察覺到微扁平的石頭面上,有用刀刻著兩個(gè)字。
    一個(gè)“遙”,一個(gè)“恭”,像是用刀尖刻的,字跡并不平整,且幼細(xì),想來憑影兒的力道能在上面刻意,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你什么時(shí)候刻上去的?”靳微遙眉目平靜。
    “我送給你的時(shí)候便刻了,想著,你會(huì)喜歡。”
    影兒笑得有些許勉強(qiáng)。
    雖然刻得不是很明顯,可是卻只要細(xì)細(xì)一看,稍微用心摩挲一下,便能知道上面刻著字跡的凹凸。
    但是,他卻不知道,這說明什么?
    他連看一眼都是不愿意的。
    這石頭原來是被他扔棄了
    影兒垂下微濕轆的眼睫,皓齒咬緊了粉嫩的下唇,忍住那奪眶而出的酸意淚水。
    后來,那塊樸素的黑色石頭去了哪里,靳微遙已經(jīng)記不清了。
    他想,也許是被扔了,也或許依舊還在某一個(gè)角落被遺棄著。
    他上前,彎腰拾起那塊普通玉白石頭,勾唇清寒一笑,譜出的卻是滿目瘡痍。
    “本不覺得有什么可惜的事情,如今一一回想起來,卻都是一幕幕的剜心痛悔阿恭”
    重新潛回了洞窟,靳長恭瞇睫,幽暗中她看到公冶正端坐在濕霧濃重之處,那正是她剛才窺視外面的地方。
    想來,剛才在她與靳微遙在外面的那一幕他已經(jīng)看到了。
    “你怎么坐在這里了,這里光線太足,小心受傷了?!?br/>     靳長恭并不提外面的事情,若無其事地將他手臂攬?jiān)谒遍g,抱起朝往更里面走去。
    “我只是對(duì)酒過敏,如今已經(jīng)一夜熬過去了,再加上你處理得很好,大體已經(jīng)沒事了?!彼拇角采⒈洌瓢偃锴哧?,隨著她的動(dòng)作,細(xì)細(xì)落在面頰、脖頸間。
    只覺她幽深間暗香盈透,暖和的氣息夾雜而起,公冶冰冷的半身逐漸升溫。
    他凝視著水簾瀑布透過的微光,想著剛才看到的一幕,緩緩闔眸,軟軟靠在她懷里,螓首找到了肩胛處。
    “你跟單凌蕓是怎么回事?才離開不久,怎么就多了一個(gè)末婚妻?”
    靳長恭將他放下,探手觸了觸他的額頭,微冷,如軟玉般觸感,看似已經(jīng)恢復(fù)許多了。
    “她與我自小便定下了姻親,這一次回去方確定下來的。”
    他的聲音婉轉(zhuǎn)清軟,似紅梅染雪,于暗中幽溢一聲輕嘆。
    靳長恭彎膝矮坐于一石盤上,與他隔了一臂之隔,聽著水流嘩嘩,不近,不遠(yuǎn),彼此相對(duì)而無法相視
    “怎么從前,沒有聽你說過?”
    “我也是最近才聽母親提起的,單家的殷夫人與家母曾是一對(duì)從小便很要好的表姐妹,當(dāng)初一樁意外事件殷夫人為救家母摔掉了一個(gè)孩子,之后經(jīng)診斷從此便不能生育,而此時(shí)單家唯有單凌蕓一個(gè)嫡系孩子,家母因此于單家有愧,便提出兩家姻親之事,而單家自是答應(yīng)了?!?br/>     公冶沒有告訴她的是這件事情他母親與殷夫人只不過是口頭上訂下,卻沒有最終決定,他母親的意思也是將來要看兩個(gè)孩子自已的意愿。
    而這一次他回去,他只覺心力疲憊,心煩意亂,有一種掉在沼澤中不可自拔的焦慮,湊巧他母親舊事重提了,而他也答應(yīng)了下來。
    “哦?!?br/>     靳長恭靜了一會(huì)兒,才蹦出一個(gè)簡直的字節(jié),算是回應(yīng)。
    “你與太上皇靳微遙如今他已悔過,你可會(huì)原諒他?”他遲疑了一下,才問道。
    “這世上是沒有后悔藥吃的,況且他愛的那個(gè)人已經(jīng)死了,我原不原諒他,已經(jīng)不重要了?!?br/>     靳長恭說得倒是大實(shí)話,但是公冶卻不信。
    “若他對(duì)你來說不重要,那你為何還記得此處,而他又為何偏偏,與你心有靈犀,同一時(shí)間湊巧遇到?”
    公冶聲音異樣冷漠。
    靳長恭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確不重要,我來此處也完全是為了你,若不是你突然病發(fā),這個(gè)地方我指不定早就忘到哪個(gè)旮達(dá)里了,至于他為何而來,我怎么知道,再說我們是不是湊巧碰到,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靳長恭一番話直問得公冶聲虛面臊,尷尬輕咳。
    “我我也只是隨口這么一問罷了,你無需在意。”
    靳長恭聽了他這話,本來沒覺得什么的,這下也覺得有什么了。
    他好像有心思,靳長恭回憶了一下剛才他的話,怎么有一種陰陽怪氣的感覺?
    “公冶,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一陣布料摩挲聲,靳長恭靠了過來。
    公冶一愣。
    的確,剛才那一幕令他的心有些不舒服。
    “莫非病得更嚴(yán)重了?”
    聞言,公冶便咳得更大聲了。
    是的,他的心病得更厲害了。
    “不是。我沒事,可能是剛才在寒潭中受了點(diǎn)寒而已,我”
    話還沒有全部說完,靳長恭已經(jīng)移坐在他的身邊,張臂抱住他了。
    “現(xiàn)在身邊沒有保暖的東西,你又見不得光,沒有別的辦法,大家都是男人,你就先將就著一下吧?!苯L恭從他的背后,環(huán)抱住他的腰,下頜輕靠在他的肩窩處。
    而公冶感覺背部似火燎一般熱了,他掩嘴則虛咳幾聲,之后便徹底安靜了。
    他沒有抵拒她的懷抱,也不想拒絕。
    也許是因?yàn)檫@一刻她身上傳遞而來的溫暖,也許是因?yàn)樵谶@一片黑暗之中,他放棄了一切光明,任由心底滋生出一種舍不去的邪念。
    黑暗,天生便是能夠誘發(fā),令他容易行貪欲,沉浸,變至不可自拔。
    “長恭,我們聯(lián)姻吧?!?br/>     一片靜謐中,公冶突然道。
    而靳長恭神色一震,她雙臂下意識(shí)收緊,那力道險(xiǎn)些勒斷了公冶的腰,但瞬間她又松開了。
    一淺一重的呼吸交錯(cuò)。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會(huì)有何反應(yīng),他猜測著,想像著。
    隔了許久,靳長恭將頭埋進(jìn)他的發(fā)間,聲音艱澀:“好。”
    而公冶則松了一口氣,但同時(shí)也掩瞞了心底那一片苦澀麻木痛意。
    長恭,你說你想要金銀財(cái)寶,稀珍玉石,那些能讓整個(gè)靳國變好,變強(qiáng),能讓你靳國的百姓衣食無缺的東西。
    我想說:若你想,我便會(huì)給你。
    你說你想聯(lián)姻,我便應(yīng)你。
    這樣好好,當(dāng)靳國與八歧塢聯(lián)姻后,我便能夠光明正大地幫你。
    若這是你想要的,我會(huì)盡我所能地滿足你。
    就也算是成全了我這一顆不堪的心情吧。
    之后很長一段時(shí)間內(nèi),他們都沉默無語。
    兩人都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
    一涼一溫的身體貼得很久,但卻怎么也無法煨暖彼此那顆寒冷的心。
    相擁一夜,第二日,確定公冶的身體已經(jīng)徹底好了,靳長恭就帶著他一起出了洞窟。
    深秋的溫暖的陽光穿梭于微隙的氣息,放射出柔和的光線,照得身上、臉上,暖烘烘的,金燦燦的朝暉,漸漸染紅了東方的天際,高高的青山楓林。
    一出洞,靳長恭便脫下外罩的黑袍,披在他頭頂,替他遮陽。
    兩人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時(shí)的自已。
    “與我一道先回靳宮一趟,是嗎?”她勾唇,淺淺淡淡地笑道。
    金色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臉上,更顯五官俊美明朗生動(dòng)。
    公冶素凈的面容浮上笑意,搖了搖頭道:“你總不會(huì)留我一個(gè)人在這荒野中吧?”
    兩人相視一笑,似在這一刻泯盡了一切雜質(zhì)的過往,就像回到最初。
    他們搭乘著小金,飛速前進(jìn)不足半個(gè)時(shí)辰便雙雙回到了靳宮中。
    一回宮,花公公第一時(shí)間便收到來報(bào),于靡靡一片盛開芙蓉中,濃艷香露中,一身奪目的艷紅,搖風(fēng)開細(xì)浪,他迎接了她的回歸。
    看到一片杳然的皪舒芳艷的芙蓉,她驚艷了片刻,這才知道是花公公特意從別國替她運(yùn)購而來的,替她置辦庭院的風(fēng)景的。
    與此同時(shí),他還告訴了她一個(gè)令她高興的事情。
    莫家來投誠了。
    靳長恭讓花公公先帶著公冶去休息,而她則換了一套衣服便徑直來到內(nèi)閣。
    一進(jìn)書房,便看到站在房中的莫巫白與莫家主。
    “參加吾皇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br/>     一看到靳長恭來到,莫家主嚇得一哆嗦,別問他怕她什么,光是聽到永樂帝這三個(gè)字就能讓人害怕。
    他們兩人二話沒說便立即跪拜行禮。
    “起身吧?!?br/>     靳長恭坐于書案后,抬眸,黑眸射入他們眼中,看著莫家主與莫巫白,凝聲道:“你們可想清楚了?”
    莫巫白一怔,有些被她嚴(yán)肅的表情鎮(zhèn)到,她干巴巴道:“若我們沒有想清楚,陛下會(huì)不會(huì)好心地放我們?cè)倩厝ハ肭宄恍┰賮戆???br/>     莫家主看到莫巫白這沒大沒小的模樣,臉色一變,連忙低喝道:“巫白!豈能對(duì)陛下如此說話!”
    但靳長恭卻和善一笑,抬手安撫他,輕聲道:“沒事,寡人倒不至于因?yàn)檫@點(diǎn)小事就生氣?!?br/>     莫家主聞言,這才將那一顆跳得生痛的心放下來。
    然而,下一刻靳長恭卻驀地看向莫巫白,面色一冷,道:“當(dāng)然不會(huì)放,若是你一日沒有想清楚,就便一日待在寡人的宮里,直到想清楚為止。”
    這一驚一乍可嚇壞了膽子本來就不大的莫家主,他腳一軟趕緊地跪下,顫聲道:“我,我們想清楚了,都想清楚了,莫家,莫家愿意為陛下效勞!”
    他想,若當(dāng)巫白留在這虎狼環(huán)視的宮中,那會(huì)不會(huì)久而久之,暫住變成了長住,直接被好男色的永樂帝收為了后宮一員?
    那可不行!
    “哈哈哈~莫家主莫驚,寡人這是開玩笑而已?!苯L恭收起一臉嚴(yán)肅的神色,轉(zhuǎn)向他溫和地笑了笑。
    而莫巫白則翻了一個(gè)白眼,腹誹道:這怕不是開玩笑吧!
    她看不過去,趕緊上前攙扶起她那脆弱心臟的老爹,低聲地安撫著他。
    “雖然莫家主愿意為寡人效勞,可是莫家其它人,你們是打算如何處理的?”
    靳長恭起身單負(fù)手于后,雖然是問莫家主,但一雙蘊(yùn)含著壓迫的眼神卻是看著莫巫白的。
    莫巫白一僵,感覺那一雙黑眸揪緊了她的心臟,這一刻連呼吸都是無法順暢的。
    垂下眼瞼不語,長長的卷睫微微抖動(dòng),面帶隱忍之色。
    “陛下放心,此事我會(huì)處理好的?!?br/>     莫巫白鼓起全身力氣,回視著靳長恭的眼睛,第一次那一張花容月冒的嬌容竟露出一種冷峻深刻的神色。
    而莫家主自所以會(huì)這么快地跑來靳長恭這里投誠,另一則原因也是因?yàn)樗麄儍?nèi)部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嚴(yán)重到,他都快壓不住的程度了。
    他私心想要,若是由陛下出面護(hù)著巫白,讓她能夠安然無恙不被傷害,也別被莫家這一場風(fēng)波給波及到,順利接替他的位置,這便最好不過了。
    但卻想不到,巫白這孩子竟不聽他的勸,反而自動(dòng)請(qǐng)纓!
    “巫白”
    “爹!這是莫家的私事,我們不可能永遠(yuǎn)地依靠別人,況且陛下要的是莫家,而不是我莫巫白,你可懂?若我沒有價(jià)值的話,那誰也保不了我!”
    莫巫白打斷了莫家主的話,眸光很冷酷,也很執(zhí)拗。
    莫家主震驚了,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他那嗷嗷待哺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
    “好!好!有志氣,為父,為父會(huì)支持你的。”他顫著瞳仁,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欣慰。
    而莫巫白也放松了表情,語笑嫣然,道:“嗯,謝謝父親?!?br/>     靳長恭于一旁,看著莫巫白那堅(jiān)韌的目光,突然道:“寡人會(huì)讓契去幫你的,莫家的事情,相信憑你的本事,是不會(huì)有多大的問題的!”
    第一次聽到她如此肯定自己,莫巫白莫名地心中似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好像她的承認(rèn)便是一種絕對(duì)。
    莫巫白眉目如畫,笑得明艷動(dòng)人道:“陛下,你將你一名大將都借給我了,我如果還贏不了那些叔叔伯伯級(jí)別的人,也就太不給你爭臉了吧!”
    “寡人也不指望你能夠爭臉了,只要?jiǎng)e太丟臉就是了!”靳長恭揚(yáng)唇,笑睨了他一眼。
    “丟臉?你在說誰,反正我莫巫白是絕對(duì)會(huì)贏的,你就等著我將莫家給搶回來吧!”莫巫白揚(yáng)起下巴,不可一世道。
    而莫家主在一旁怔怔地看著他們的互動(dòng),巫白,巫白的膽大好大啊竟然敢對(duì)永樂帝這樣說話,而那暴戾的永樂帝竟然也并末動(dòng)氣,還與他一起調(diào)笑。
    他們這是怎么一回事?不過,看著兩人之間沒有什么曖昧異樣的氣氛,他這才算放下心來。
    只要陛下對(duì)巫白沒有心存別的想法,那他就沒有別的擔(dān)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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