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會想，喜歡一個人為什么要這么累。
    已經記不清是喜歡他的第幾天，半夜，鄭白告躺在大床上，這么對自己說著。
    那邊的宋光光已經跟許騫騫表了白……可是他們不一樣，從來不一樣。他跟鄭板栗，也永遠成為不了許騫騫和宋光光。
    因為本來他們就不一樣。
    宋光光跟許騫騫，竹馬竹馬，勢均力敵。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親密無間，如同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他們的關系從來就注定了不會差到哪里去，往前一步就是戀人，退后一步就是無可替代的密友。
    可是，他們跟他們不一樣。
    他跟鄭板栗雖然都是一年級上了同一個小學，但是兩個人認識的時候就已經是小學三年級了。他們是朋友，卻又有那么幾絲的疏離。
    鄭板栗這個人，跑得很快，任何人都趕不上他。可他跑得太快了，他跑得太專注了，他一生追隨的都是終點線那道亮白色的跑道，從未關注過身后向他拼命追逐的人。
    他跑得太快了，他追不上他。
    關系，能力，還有……性格。
    鄭板栗這個人高傲，有時候甚至自命不凡到了討人厭的地步。他太喜歡吸引別人的注意了，為此甚至甘愿嘩眾取寵。跟阮沄淮許騫騫說的一樣，他從小學起就開始接觸網絡，他有意識地去模仿去學習網絡上的熱門詞匯，為了顯得自己成熟，顯得自己與眾不同，他甚至可以在班里開黃腔，跟女同學開下流的黃色玩笑。其實這沒什么好驕傲的，跟女同學開黃色玩笑也完全不值得夸耀，但他總覺得自己這樣顯得與眾不同。
    ……小學的孩子都幼稚不成熟，倒也情有可原。
    原來忘了班里哪個女同學在聽說好姐妹喜歡過鄭板栗后感嘆過一句后來在他們班廣為流傳幾乎成為至理名言的話——“怎么會有人喜歡鄭板栗呢，他那個性格……真是一言難盡……喜歡他的人肯定都多少有點瞎……怎么會喜歡他呢？”
    對啊，怎么會喜歡他啊？
    明明喜歡上了誰都不應該喜歡上他啊。
    兩種意義上的同性，招人煩，討人厭，又太過璀璨耀眼，遙不可及……阮沄淮說得對，喜歡這樣的一個人，太累了。
    ……可是喜歡這東西，又不是鄭白告自己能夠控制的。
    就是喜歡上了，沒什么理由。
    這個人也沒什么好的，就是讓他安心，讓他開心，讓他溫暖。就是讓他一看見就會笑，就是讓他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
    ……其實也沒什么好的，可他就是喜歡。
    鄭白告嘆了口氣，翻了個身，睜開眼去看窗戶外那輪皎潔的明月。今晚的月亮真美。他輕輕嘆了口氣，再度閉上了眼睛。
    好像刮風了。他感受到絲絲涼意，睜眼發現自己睡覺時又忘了關窗戶。年輕的alpha低聲嘆了口氣，也實在懶得再去關窗戶，索性翻了個身裹緊被子又閉上了眼睛。
    不知怎么的，他今晚卻是實實在在地失眠了。
    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今晚的風還挺涼快的……像是高一那年操場上的那場籃球賽。
    他的表現像他們上六年級那年一樣糟糕……球技是還行，可惜就可惜在他又摔了一跤。
    他想起那時球場上的鄭板栗，垂下眸又嘆了口氣。
    ……怎么又想起他了。
    那天的球賽很精彩。鄭白告如是想著，又翻了個身。可是從小到大，六班的籃球一直不行，不論是2016級六班、2022級六班、2025級六班還是2026級六班。
    ……2028級的那個，還會是六班嗎？
    鄭白告越想越煩，索性翻了個身又閉上了眼。
    那年籃球場上的少年意氣風發，轉身的笑容仿佛都帶著光。他那么耀眼，耀眼到那天的太陽仿佛都遜色了幾分。
    ……還是濾鏡吧。鄭白告又嘆了口氣。
    那時就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對好兄弟的感情不正常了。
    果然啊……愛意隨風起。
    可惜就可惜在，不論那天的風有多大，最后還是停了。
    這喜歡算什么。明明就是人家不喜歡自己自己還要去喜歡人家。
    鄭白告嘆了口氣。已經數不清是自己翻的第幾個身，反正就是十分隨意地把自己又翻了個面，睜開眼睛又去看窗外的月亮。
    ……如果這一刻，那個人也在看月亮，那他們是不是就算的上是，對視了？
    嘖。果然看見月亮就容易矯情。
    可是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跟鄭板栗又有什么關系呢。
    是他自己動了心，是他自己控制不了，是他自己非要去干擾別人的生活，是他自己不論如何都要闖入他的世界。
    這是他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就夠了。
    男孩又閉上了眼睛，深呼吸著再一次嘗試入睡。
    ……宋光光向許騫騫表白這件事給他的沖擊實在太大了。他實在忘不了，也再次從許騫騫的話中開始認清自己。
    ……如果結局就是這樣的話……他能接受嗎？
    ……可是不接受又有什么辦法呢。
    他無權干涉鄭板栗的生活，從來如此，亦從未改變過。他們的關系就到這一步了，這已經足夠了。
    ……人類真是貪心的動物。哪一步都夠，哪一步都不夠。
    喜歡一個人真的太累了……以后等小樹長大了一定要告訴他不要喜歡別人。
    ……他喜歡上那個人的時候也的確已經不小了。
    鄭白告深吸一口氣，突然又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悲哀。為什么呢，為什么太陽的光芒可以給予任何人，唯獨不能給予最需要他的向日葵呢。
    突然又想換個腺體了。要是真能換個風信子腺體，不僅自己沒有了對向日葵香味的煩惱，或許鄭板栗也會……開心一點？
    ……他應該不會注意到這些吧。
    唉。鄭白告又嘆了一口氣。他最近總喜歡嘆氣。
    做向日葵太難了。特別是做一株沒有太陽的向日葵。
    啊不，不是沒有太陽。只不過……太陽不舍得把自己的光芒分給他罷了。
    ……那還不如沒有太陽呢。
    他總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所渴慕的太陽將光芒給予世間萬物，唯獨沒有分給他一點。
    ……這太痛苦。這太殘忍。
    鄭白告深呼吸，睜開眼睛又看向了月光。
    凝視著溫柔而皎潔的月光，他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被陽光照耀的向日葵。
    “向日葵具有向光性。”
    “我向著光，向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