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楊海見過的場面再多, 也沒想到推開門會撞見這一幕。
皇上昨日吩咐暗衛(wèi)調(diào)查臨妃時, 他正好端茶進屋, 無意間聽到臨妃其實是男扮女裝的。
他對這些皇家辛密一向不感興趣,除了有些驚嘆之外,并沒有往他處作想。
如今看到皇上開葷之后, 只是因為楚貴妃來了葵水,便饑不擇食的找來臨妃紓解……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可能要瞎了。
不光楊海一臉震驚,沈楚楚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她從未想過司馬致會有這種特殊的癖好。
難怪他說自己晚上沒空, 原來是跑去乾清宮和妲殊溫存來了。
等等……現(xiàn)在司馬致好像并不知曉妲殊是男扮女裝?
沈楚楚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卻忘記了自己后腳跟踩在門檻上,這一腳踩空, 身體保持不了平衡,便搖搖晃晃的向后倒去。
“小心。”
幸虧妲殊的隨從眼疾手快, 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這才沒有讓她當眾出丑。
沈楚楚側(cè)過頭看了一眼那隨從,隨從是個高高瘦瘦的女子,和妲殊一樣臉上都蒙著面紗,只是這女子的眸光看著更加冷徹。
她對著女子微微頷首, 算是以表自己的謝意, 女子似乎怔了一瞬,而后禮貌的回以淺笑。
司馬致邁步趕來,從女子手中搶過了沈楚楚的手臂, 他面色略顯緊張:“有沒有哪里受傷?”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她又沒摔倒,他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不過看在有外人在,她還是配合著答了一句:“沒有。”
司馬致松了口氣,他見四周沒有旁人,便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朕知道妲殊和妲王霸。”
這便是間接的告訴沈楚楚,他知道臨妃是男人了,讓她不要誤會。
沈楚楚眸底滿是訝異,她知道臨妃是男人,是因為那日在春蒐,不經(jīng)意間在沐浴時看到臨妃的身子。
司馬致又是如何得知的?
只是因為她喚過幾次妲殊這個名字?
聽到她的心聲,司馬致腦子里有一根名為理智的弦,當場應聲而斷。
“你看過他沐浴?!”
他話音剛落,那根弦便又‘啪嗒’一聲接了回去,他緊緊皺起眉頭,眸底滿是無奈。
一遇到她的事情,他就很難冷靜下來。
這種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該憋在心里才對,哪有自己挖坑埋自己的道理。
沈楚楚用一種奇怪的眸光望著他,妲殊的眸中也充滿了疑惑。
這話明顯是沖著沈楚楚說的,那個‘他’指的自然就是妲殊。
可那日周圍并未有旁人,司馬致是如何知道春蒐沐浴之事的?
沈楚楚更不解的是,她剛剛在心里想起此事,他便緊接著說出了口。
往日他了解她的心思,她前腳想什么,他后腳就能拿出什么,還能說是心有靈犀。
但這春蒐之事,司馬致就算與她再心意相通,也沒道理能猜出來。
想起過去一樁樁透著古怪的往事,沈楚楚挑了挑眉:“既然皇上要與臨妃談事,我便不在此打攪了。”
說罷,她根本不給司馬致多說的機會,腳步不停的走出了乾清宮。
妲殊也急忙趁機告退,他又不是傻子,經(jīng)過這一出,他自然明白司馬致已經(jīng)懷疑了他的身份,方才就是想要當場抓他現(xiàn)行。
說實話,他對涼國女皇之位并不感興趣,可這不代表他就喜歡受制于人。
臨走時,妲殊瞥了一眼司馬致垂下的手臂,隨即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徒留下司馬致一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他去追沈楚楚,屆時她問起他方才那事,他又該如何作答?
他不想欺騙她,可要是如實說出來,她往后定然要在他面前隱藏起所有小心思了。
司馬致猶豫了半晌,才決定追了上去,若是她問起來此事,他便直接告訴她。
若是她沒問,那他就打了馬虎眼糊弄過去。
當他趕到永和宮外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多了,她直接把院子門從里頭閂上了,他想進去只能翻墻頭。
他正準備對著那墻頭躍躍欲試,院子里卻傳來了碧月的聲音:“皇上您早些回乾清宮歇息吧,娘娘已經(jīng)睡了。”
司馬致一怔,輕嘆一口氣:“夜里給她掖好被褥,她身子不適,記得多備幾個湯婆子。”
碧月應了一聲,久久不見院子外有動靜,許是等了片刻之久,她才聽到緩緩離去的腳步聲。
她走進殿內(nèi),剛想勸慰自家主子兩句,那頭卻傳來低低的輕鼾聲。
碧月愣了愣,主子近來似乎有些嗜睡,別再是又中了什么毒吧?
想歸想,她還是上前將被褥掖好,又拿著湯婆子放在主子的腳底,確定都沒問題了,才走出永和宮。
翌日清晨,沈楚楚難得起了個大早,妲殊跑來永和宮找她用早膳,她也沒拒絕,便在院子里與妲殊簡單的吃了點東西。
她拿著雞蛋在拳頭上磕了一下,而后慢吞吞的在石桌上滾動一圈,指尖靈活的剝著雞蛋皮。
妲殊不緊不慢的挑起眉頭:“你覺不覺得他有些奇怪?”
沈楚楚剝蛋的動作一頓,神色如常道:“不覺得。”
她自然知曉司馬致有事隱瞞她,不過這與妲殊并無關(guān)系,就算有什么事,他們還可以私下解決,她沒興趣將自家之事拿出去跟別人分享。
待到妲殊走后,她再找司馬致問清楚便是。
妲殊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他撇了撇嘴:“重色輕友。”
沈楚楚不以為意的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記得你身上的無情蠱嗎?”妲殊纖長的指尖執(zhí)起銀湯匙,輕舀了一口小米粥,慢里斯條的放入齒間:“他身上也有。”
沈楚楚:“……”
她的唇瓣輕顫兩下:“你的意思是,他忘記了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難道他忘掉的那個人,是沈嘉嘉?
“不是,我早就說過,這無情蠱煉制失敗了,他根本沒失憶。”
妲殊趁著沈楚楚愣神,不動聲色的用筷子戳走了她手中的雞蛋,笑意吟吟道:“他似乎因為無情蠱,激發(fā)出了一些奇特的功能。”
她忍不住追問道:“什么功能?”
他沒有出聲,而是輕輕對她做了一個口型:讀心術(shù)。
沈楚楚的瞳色一緊,是了,其實她昨晚在乾清宮,腦海中便隱隱冒出過這個想法。
可這想法太荒謬了,她當時也只敢想了想,就將此想法拋諸腦后了。
若非是妲殊再提起,她怕是不會再想起這個可笑的想法。
她只聽說過男主穿書穿越甚至重生的,想找出幾個會讀心術(shù),這還真是有點難。
更何況原文里從未提及司馬致會讀心術(shù)這一點,若只是因為一只蠱蟲,就莫名多了這樣的特殊功能……
“無情蠱還有嗎?”沈楚楚殷勤的又剝了一只雞蛋,塞到了妲殊的手中。
妲殊:“……”
他挑了挑眉,從衣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我最近剛研制出了升級版的無情蠱,保準你一只下肚,連親爹親娘都忘個干凈。”
沈楚楚:“……”
她從他手中奪回了雞蛋,放在清水中沖洗了兩三遍,才又放入了齒間:“你自己留著吃吧。”
妲殊勾起唇角:“我剛剛說的話,你到底信不信?”
“不信。”沈楚楚斬釘截鐵道。
就算司馬致真的有讀心術(shù),那她也會幫他隱瞞過去,絕不會讓妲殊知道。
妲殊這個人不是個壞人,但他壞起來不是人。
她總不能幫著妲殊算計司馬致,不管怎么說,司馬致都是她的男人。
若是妲王霸在這里,還能稱的上是她的閨蜜,但妲殊充其量就是個狐朋狗友。
妲殊不以為意道:“那就來試探他一下。”
沈楚楚想都不想,就要拒絕他,但話到了嘴邊,便拐了個彎:“怎么試探?”
若是一味的避而不談,依著妲殊的性子,肯定不會死心,說不準還會背著她去試探司馬致。
不如她先答應下來,屆時好想法子幫司馬致圓過去。
妲殊對著她勾了勾手,眸底閃過一絲譏諷:“很簡單,你就配合我這樣做……”
聽過妲殊的計劃后,沈楚楚不由得一個惡寒:“你最近口味很重。”
說罷,她又補充一句:“那你去準備吧,晚上行動。”
妲殊微微頷首,剛一走出門,便看到幾個疾步快走的宮女,她們的表情似乎是很興奮,連路都不看,險些撞到他。
他不悅的皺起眉:“你們趕著投胎去?”
宮女們一看這標志性的面紗,一下就認出來了面前的人是涼國和親來的臨妃。
整個晉國上下都知道,臨妃要與皇上和離,自古以來晉國便沒有和離這么一說,在她們看來,臨妃就是被皇上給休棄了。
她們略顯敷衍的行了禮:“奴婢參見臨妃娘娘。”
妲殊瞇起雙眸:“你們急著去做什么?”
“我們?nèi)タ礋狒[,聽說禮部尚書在午門外死諫,請求皇上廣納妃嬪,為皇室開枝散葉,要不然就一頭撞死在午門城墻上……”
為首的宮女越說臉色越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心里話全都說出來了。
晉國皇宮中的宮女,面上都對楚貴妃恭恭敬敬,可有幾個是真正對楚貴妃心服口服的?
怕不是楚貴妃會使妖術(shù),迷惑了皇上,若不然皇上怎會為了她而遣散了后宮?
便是那貧民百姓,窮的娶不上媳婦的男人,若是有銀子傍身,還想納個美妾。
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就獨獨寵愛楚貴妃一個女人?
原本若是不是楚貴妃善妒,她們這個長相清秀麗質(zhì)的宮女,也是有機會攀上枝頭做鳳凰的。
那已逝的太后,不就是低賤宮女出身,最后還不是步步高升,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后。
楚貴妃如今是依仗著自己美貌,可等過個幾年,皇上對她沒了新鮮感,定然會拋棄她轉(zhuǎn)投新歡。
雖然這般想著,會令她們這些宮女得到一些慰藉。
可看著皇上日日往永和宮跑,與楚貴妃如膠似漆的恩愛有加,而她們卻想見皇上一面都難,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如今有大臣愿意站出來死諫,她們恨不得立馬飛過去看好戲,無一不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思。
宮女的聲音不算太大,坐在院子里正用早膳的沈楚楚,卻聽得一清二楚。
妲殊似乎是看透了這些宮女的小心思,他勾唇一笑:“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十分美貌,很是適合做皇上的妃嬪?”
幾人異口同聲的答道:“是。”
話音落下,宮女們眸中紛紛閃過愕然,真是見了鬼了,看來永和宮的這位主子果真是會妖術(shù),要不然她們怎么會把心里話都說出來?
妲殊微微頷首:“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們都沒有。”
“每人掌嘴五十,今日起便發(fā)落到掖庭刷恭桶。”他抬了抬手,示意永和宮的宮人上前掌嘴。
幾個宮女臉色一白,她們原先在內(nèi)務府里當差,后來又被調(diào)到角巷。
因為與內(nèi)務府大總管私下有過對食的關(guān)系,很受總管的照拂,在角巷當差時,沒少得罪過人。
這要是被扔去掖庭,怕是活不過第二日,就要被往日得罪過的宮人們悄悄弄死了。
宮女們想要對院子里的沈楚楚求情,但她們還未開口,便被妲殊身后那個瘦高的女子一手兩個,猶如拎小雞崽子一般,將她們拎了出去。
妲殊斜斜的倚靠在院子的木門上,聲音中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要不跟我走?保準往后沒人敢欺負你。”
沈楚楚瞥了他一眼:“慢走不送。”
妲殊嘖嘖兩聲:“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女人,真可怕。”
她挑了挑眉,嗓音中帶上兩分認真:“你要是不走,我就放狗了。”
“你不去午門看看熱鬧?”妲殊往后退了兩步,正要離去,卻頓住了腳步。
沈楚楚神色自若的捧起小碗抿了口粥:“不去,他會處理好。”
是了,她相信他會處理好。
雖然心中難免會有些委屈,但她既然決定要和他在一起,這些困難就要一起正視和面對不是嗎?
在現(xiàn)代都是一夫一妻,這是她的世界觀,可這里不是現(xiàn)代,而是封建男權(quán)的古代。
司馬致是在封建教育制度下長大,作為一個帝王,能為遷就她的感受而遣散后宮,與她的世界觀并行,她還有什么可不滿的?
妲殊見動搖她幾次都無果,也不再多言,不緊不慢邁步,沒多久便走的遠了。
轉(zhuǎn)眼間便到了他們約定的時間,妲殊帶著預備好的物什進了永和宮。
他正要進去,卻見小翠手中攥著草紙,一臉的屎色往茅房的方向走去。
妲殊停住腳步,笑意吟吟的喊住小翠:“你是否得了燥結(jié)之癥?”
說是燥結(jié),其實就是便秘的雅稱。
小翠小臉一紅,又不敢對他撒謊,只好如實答道:“許是天氣炎熱,是有一些。”
妲殊神秘兮兮的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聲道:“告訴你個秘方,一日三次,兩日便能痊愈。”
小翠下意識的追問:“什么秘方?”
妲殊拿出手里捧著的兩只小碗,漫不經(jīng)心的輕笑一聲:“吃點這個就好了。”
小翠目瞪口呆的看著精致的瓷碗中,擺放著一坨又長又粗,還散發(fā)著惡臭氣息的兩條墨綠色屎條。
她的小嘴蠕動了半晌,喉間都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來。
妲殊慢慢悠悠的離去,走時嘴里還低聲念叨著:“楚楚近來也有些燥結(jié),想來吃完就能好了。”
小翠:“……”
妲殊前腳進去沒多久,司馬致后腳就緊跟著進了永和宮。
他看到呆若木雞杵在路中央的小翠,神色不悅道:“在這曬月光呢?”
小翠的嘴唇張開又合上,她欲哭無淚的看著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總不能說,臨妃正帶著她家娘娘吃屎呢吧?
司馬致聽到小翠的心聲一怔,臉色鐵黑道:“臨妃在這里?”
小翠點點頭:“剛剛進去……”
聽見這話,他再也等不及了,急急忙忙的邁步?jīng)_了進去。
他早就跟楊海說過,命人盯著些臨妃的動向,若是到了傍晚,就嚴禁臨妃進出永和宮,顯然楊海將他的話當做了耳旁風。
司馬致冷哼一聲,待處理完臨妃之事,他再找楊海算賬。
還未進殿門,他大老遠就聞到了一股惡臭味,就好像倒進了臭水溝里發(fā)酵過三日的泔水。
想起小翠的話,他抬手用衣袖掩住口鼻,疾步?jīng)_進了外殿之中:“楚楚……”
沈楚楚聽見有人喊她,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去,四目相對,只見她嘴里正咀嚼著什么。
司馬致看到桌子上擺放著的一只空碗,以及另一只裝著墨綠色兩大條屎狀不明物體的瓷碗,不禁大驚失色的跑了過去:“你食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