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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第 122 章

    祁湛的字跡十分雋秀,與他戰場上那橫掃千軍的氣勢截然不同,只有藏鋒處微露幾點鋒芒,倒有幾分剛柔并濟的美。</br>  那信上寫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攻打北高的戰書,而是聯絡朝中官員信件,楚妧看不大懂,卻也明白祁湛根本沒有和北高打仗的意思。</br>  她把信放回桌上,雙手環著祁湛的腰,低聲道:“其實六皇子昨天有和我說過,他會讓野利榮把汪淮送回來,只不過后來四嫂生孩子,你又嚇唬我,我就……我就把這事兒忘了。”</br>  祁湛微不可聞的“呵”了一聲。</br>  楚妧眨了眨眼睛,將手臂又收緊了一些,整個人都黏在了他懷里,仰頭看著他,道:“你看你看,你又嚇唬我,剛剛還騙我說要和北高打仗。”</br>  雖然楚妧十分心虛,可她的語聲卻是理直氣壯的,將責任一點兒不落的全部推到了祁湛身上,連那雙黑亮的眸子里都寫滿了無辜。</br>  祁湛也不惱,只是伸手緩緩撫上楚妧的臉頰,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她,語聲沉緩道:“妧妧知道什么叫嚇唬?”</br>  那冷冰冰的指尖配合著他幽涼的眼神,輕易地蓋過了楚妧的氣焰,楚妧忍不住悄悄地往后挪一小步。</br>  可祁湛卻伸手攬住楚妧的腰,讓她挪不動分毫,低聲道:“妧妧真的以為,我昨晚出去只是因為生氣?”</br>  楚妧一愣。</br>  祁湛笑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去,一字一頓地在她耳邊道:“妧妧還記不記得,上次你和六皇子說話,我是怎么罰你的?”</br>  他低沉的語聲頗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兒,成功地讓楚妧回憶起了元宵節那晚發生的事兒,楚妧的后背有些涼,腿也有些軟。</br>  她這才明白祁湛昨晚是忍不住了才站在長廊上吹冷風的,根本就不是她以為的生氣或者害羞。</br>  雖然她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可祁湛也忍了差不多八個月,若是真把祁湛惹惱了,以他的性格,說不定真會做出什么令人發指的事情。</br>  那天在軍營里他不就做了嗎?</br>  楚妧咽了口唾沫,也不敢往后退了,半低著頭,將臉貼到了他的胸膛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聲道:“寶寶已經八個月了呢,你看他好乖對不對?那我們就不要吵他了吧。”</br>  祁湛輕輕“哼”了一聲,將手從她臉頰上收了回去,把信紙放回書卷下壓好,雙手環著楚妧的腰,低聲道:“我沒有嚇唬你,是要打仗了。”</br>  楚妧一呆,原本舒展的眉微微皺了起來,仰頭看著祁湛,輕聲問:“你要打回都城了嗎?”</br>  “嗯。”他用手輕輕撫摸著楚妧的肚子,輕聲道:“早點動手也好,還有兩個月寶寶就要出生了,虞陽的條件總歸是比平坊好些的,若能攻下虞陽,你在那生寶寶,也少受些罪。”</br>  楚妧笑了笑,抓著她的手,道:“在哪都行,只要你陪著我就好了。”</br>  *</br>  三日后,祁湛起兵直攻虞陽。</br>  二十日后,虞陽失守的消息才將將傳到了都城。</br>  祁泓坐在養心殿內,看著從前方遞回來的書信,青白額角上青筋直跳,神情憤怒到了極點。</br>  祁湛居然利用汪淮害死懷王一事,打著清君側的名義,用十日不到就攻下了虞陽?</br>  這哪里是什么清君側!</br>  這分明就是在造反!</br>  可是那些士兵不反對祁湛也就罷了,就連虞陽的百姓也紛紛出城相迎,祁泓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讓祁湛這么有恃無恐。</br>  他猛地把書信拍在了桌上,起伏的胸膛良久也沒平復下去,連帶著桌角上的茶杯也嗡嗡作響。</br>  一旁的趙筠清見情況不對,忙遞了杯茶過去,道:“皇上先喝杯茶緩緩神,切勿傷了身子。”</br>  可趙筠清恭順的模樣非但沒有讓祁泓心頭的怒火緩和,反而讓他的火氣更大了。他一把將趙筠清推倒在地,怒道:“喝茶喝茶,你除了讓朕喝茶,你還會做什么?!”</br>  茶杯被祁泓狠狠擲在了地上,滾燙的茶水撒了一地,有幾滴濺到了趙筠清臉上,很快就在她肌膚上燙出了銅錢般大小的紅痕,可她卻只能死死伏在地上,不敢多言一句話。</br>  周圍的太監宮女更是氣都不敢出,深怕祁泓將怒火遷到了他們身上。</br>  也不知跪了多久,門口忽然有個太監小心翼翼的探了進來,看都不敢看跪在地上的趙筠清,只是輕聲向祁泓匯報道:“皇上,慧嬪娘娘求見。”</br>  聽聞是慧嬪,祁泓的面色才緩和了一些。</br>  當年懷王執意扶持趙筠清上位后,莊國公與懷王的關系就變得很僵,便是懷王靈柩回京后,莊國公也沒有任何表示。</br>  畢竟莊國公沒有兒子,唯一的女兒還進宮做了自己的妃子,他老無所依,自然得先仰仗著自己,對祁泓來說,此時的莊國公要比旁人可靠許多。</br>  他眉目舒展開來,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趙筠清退下,對一旁的太監道:“讓慧嬪進來吧。”</br>  那溫和的語氣與之前暴怒的樣子判若兩人,趙筠清伏在木板上的手不由得暗暗收緊了。</br>  她微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臣妾告退”,便緩步退出了大殿。</br>  殿外的慧嬪正要進來,一抬眼就看到了趙筠清狼狽的模樣,不由的皺眉問道:“姐姐這是怎么了?”</br>  那一臉關切的樣子,倒像是真的很關心趙筠清似的,絲毫看不出半點兒虛假,甚至還伸出手來,想要將趙筠清頭發上殘留的茶葉摘下。</br>  可那雙凝脂般的手卻刺痛了趙筠清的雙目,她不著痕跡的后退了一步,對著慧嬪微微一笑,道:“也沒什么,就是說了兩句不合時宜的話惹惱了皇上,皇上這會兒正生氣著呢,妹妹待會兒進去可千萬勿要再惹到皇上。”</br>  說著,她便將發間的茶葉輕輕摘了下來。她的手不似慧嬪那般細膩豐腴,指甲上也未涂丹蔻,被那深綠色的茶葉映著,倒顯得有些枯瘦和干黃,在正午的陽光下,甚至還能看到她當年做針線活留下的繭。</br>  這樣一個皇后,對慧嬪來說自然是毫無競爭力的。</br>  慧嬪攏了攏鬢角散落的發絲,微皺著眉,用關切的語聲道:“皇上與臣妾獨處的時候也不是這樣子的啊,今天下手怎會這般狠?姐姐可傷到了?”</br>  趙筠清擺了擺手,道:“就是被茶水燙到了些,回去涂些藥膏就無礙了,妹妹還是先進去吧,莫要讓皇上等急了。”</br>  說著,趙筠清便轉過身去,剛抬腳要走,一旁的慧嬪卻忽然拉住了她,輕聲問:“姐姐可否告知妹妹,姐姐究竟是哪句話惹惱了皇上?妹妹好怕再犯同樣的錯。”</br>  “妹妹與我不一樣,皇上又怎會舍得懲罰你?”趙筠清語聲稍頓,一垂眸,就看到了慧嬪手腕上戴著的翡翠玉鐲。</br>  那是成色上好的芙蓉種翡翠,質地瑩潤的像清不見底的湖,只隱約透著一點淡淡的粉綠,在陽光下美得奪目。</br>  趙筠清認得,這是前些日子西域進貢來的鐲子,在一眾珍寶中脫穎而出,便是祁泓也贊不絕口,當時就命趙公公將鐲子收下了。</br>  趙筠清本還以為祁泓會將鐲子賞賜給她的,因為她最喜歡翡翠。</br>  可她卻沒想到,今日會在慧嬪手上看見它。</br>  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看見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戴在了另一個女人手上。</br>  而那雙手也比她的美。</br>  趙筠清微垂著眼,想起祁湛前幾日遞給她的書信,心里忽然滋生起一個可怕的念頭。</br>  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若真想知道,姐姐告訴你也無妨。虞陽失守的消息剛剛傳到皇上那,皇上十分生氣,而朝中如今也無將領可用,姐姐便想著替皇上舉薦一位,為皇上分憂,卻沒想到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皇上趕了出來……”</br>  慧嬪上午就從父親遞來的書信上知道了虞陽失守的消息,可她父親望遍滿朝,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堪當重任的大臣,趙筠清又如何找得到?</br>  慧嬪想起上次懷王家眷失蹤一事,讓趙筠清受了不少日子的寵愛,覺得趙筠清雖然無依無靠,在政事上倒也有幾分見解,她忍不住問道:“姐姐想舉薦的人是誰?”</br>  趙筠清笑了一下,輕聲在她耳邊道:“就是去年與懷王一同去追風驛平叛的大臣,張文。”</br>  慧嬪一怔,過了良久,才想起了朝中確實有這號人。</br>  張文并非科舉出生,也并未入伍,早年只是圍場的一名小卒,卻在先帝狩獵時無意中救了先帝一命,從而被提拔為四品帶刀侍衛。</br>  后來與懷王平叛時,又立下不少功勞,又被排到臨近的項洲做了刺史,把項洲治理的倒也還算妥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br>  而他去年與懷王平叛時,因為何時出兵一事,也與懷王起了些沖突,這一年以來一直站在懷王的對立面,對懷王戰死一事也未有任何表示,還算個可以信任之人。</br>  只因為他不在京中,行事又頗為低調,很多大臣舉薦人才時,就把他給忽略了。</br>  而趙筠清能想到這人,確實有兩把刷子。</br>  慧嬪盈盈一笑,道:“張文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還是姐姐慧眼識珠,要不……妹妹去幫姐姐向皇上說說?若是事成,就說是姐姐向皇上舉薦的,姐姐覺得如何?”</br>  趙筠清語聲溫和道:“我們同為皇上的妃子,理當為皇上分憂,妹妹若能說動皇上,那是妹妹的本事,姐姐又怎好搶奪妹妹的功勞?”</br>  說著,她還輕輕握住了慧嬪的手,眉眼間全然是一副與世無爭的無害模樣。</br>  慧嬪這才放了心,微笑道:“那姐姐快回宮歇息吧,此事就由我來向皇上提,若是事成,妹妹自然不會忘記姐姐的好。”</br>  趙筠清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慧嬪凝脂般的手,轉身離開了大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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