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妧用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一張臉紅的說不出話。</br> 祁湛伸手將她幾縷翹起的秀發理順，眉目間透著幾絲慵懶，薄薄的唇微微揚起,心情似乎很好。</br> 楚妧這才小聲問了一句：“你現在想出來了嗎？”</br> “嗯。”祁湛有一下沒一下的撫弄著她的秀發，低聲道：“妧妧不用擔心。”</br> 楚妧稍稍放心。</br> 只要祁湛沒有危險,她其實是不怎么關心這些政事的。</br> 可就這么突然被祁湛欺負了一下，她心里還是有些不甘心的。</br> 她一雙手抓著被角,輕輕抬起下巴，看著祁湛的眼睛：“那你想出什么對策了？”</br> 祁湛微微挑眉，問她：“想知道？”</br> 楚妧輕輕地的點了點頭。</br> 祁湛看著她一臉鄭重的樣子，略微低頭湊到她耳邊,帶著些許笑意的,語聲沉緩道：“不告訴你……”</br> 楚妧的臉瞬間鼓成了一只河豚，每一根寒毛都豎起了刺兒。</br> 她冷哼一聲,猛地別過臉去,伸手拉過被子,將自己牢牢裹成一團，一副再也不理祁湛的樣子。</br> 看著她發髻上一陣亂顫的蝶飾,祁湛不禁有些頭疼。</br> 他雖然留了后路，但他確實沒想出什么好對策來。</br> 更何況這次事情的關鍵點也不在于他。</br> 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去找那個人罷了。</br> 他從身后抱住楚妧，帶著些許誘惑的意味，低聲道：“我今早讓傅翌去臨近的城鎮里買了些沙棗和蜜餞，妧妧想吃嗎？”</br> 說著，他還用冰涼的指尖輕輕撓了撓楚妧的指縫,那指腹上的繭磨的楚妧手背癢癢的,連帶著一顆心也跟著癢癢的。</br> 唔……蜜餞！</br> 她好久都沒吃蜜餞了。</br> 只稍微一想,那酸甜的滋味就仿佛融到了口腔里似的,連帶著舌尖都漫上了絲絲甜味兒。</br> 還有沙棗，聽上去似乎很好吃的樣子，她還從來都沒吃過呢。</br> 楚妧內心的理智雖然還抗拒著祁湛，可她的嘴巴卻不聽使喚，略微轉過頭去，紅著一張小臉問他：“傅翌回來了嗎？”</br> 祁湛柔聲道：“圣旨到之前就回來了，要我去拿給你么？”</br> 楚妧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br> 祁湛笑了笑：“那妧妧再親我一口。”</br> 楚妧沒想到祁湛居然又開始跟她講條件，剛剛才消失的火氣又“蹭蹭”冒了上來，將下巴一揚，冷哼道：“我不吃了！”</br> 祁湛輕輕將楚妧的身子扳了過來，低頭凝視著她的眼：“那我親妧妧一口罷。”</br> 那低沉而柔和的嗓音讓楚妧一愣，她能看到祁湛離她越來越近的唇，也能看到祁湛微闔上的眼和根根分明的睫毛。</br> 那樣好看。</br> 不同于之前強橫的掠奪，他只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了一吻，卻像悄然落入水中的花瓣，在楚妧心頭驚起了一圈圈細小的漣漪。</br>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顆被牛皮紙包裹著的糖，正被祁湛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連呼吸都帶著絲絲甜氣。</br> 楚妧的臉甚至比剛才還要紅，心跳的也比剛才還要快。</br> 她攥著被角，眼巴巴的望著祁湛。</br> 祁湛朝她一笑，伸手在她臉頰上摸了摸，柔聲道：“你再躺會兒，我去拿蜜餞給你。”</br> 楚妧乖巧的點了點頭。</br> 祁湛將被子給她掖好，穿上衣服，轉身離開了。</br> ＊＊＊</br> 之后的局勢果然如楚妧所料，先前一些偶爾會給祁湛通風報信的大臣，在知道祁湛接了圣旨后，也漸漸的不和祁湛聯絡了。</br> 祁湛從未給任何人透漏過自己的想法，他們琢磨不透祁湛，自然也不愿意再冒這個風險。</br> 朝中的局勢雖然不大樂觀，但是楚妧祁湛遠在邊疆，朝事對他們的影響還不算很大。</br> 只不過上次平坊失守一事對北高二皇子影響極大，戰事上的接連失利讓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便趁著懷王戰死，祁湛軍心不穩之際，又加派了二十萬精兵攻打平坊。</br> 這二十萬，幾乎是北高剩下的全部兵力了，北高二皇子急切的取勝之心可想而知。</br> 祁湛又忙了起來。</br> 入秋后的北高風塵極大，觸目所及皆是一片蒼茫的枯黃，帳篷外的兵器架子上不一會兒就落了一層薄薄的沙，就像下了連綿不化的雪。</br> 此番氣候下，楚妧也很少去帳外走動了，吩咐劉嬤嬤掩好了門窗后，便點了盞燈，坐在矮榻旁和劉嬤嬤學著縫制起孩童用的虎頭鞋來。</br> 楚妧雖未做過針線活，可她心思靈巧，在劉嬤嬤的教導下，倒也學的有模有樣，劉嬤嬤看著楚妧手上那個活靈活現的小虎頭，忍不住笑著道：“王妃學的還真快，這針腳竟比老奴縫的還密一些。”</br> 楚妧也覺得自己做針線活兒有幾分天賦，眼見手上的兩個虎頭已經縫好了，便對劉嬤嬤道：“我記得王爺有件淺藍色的里衣破了個口子，嬤嬤幫我找找，我試試能不能幫他把那件衣服補上。”</br> 劉嬤嬤連聲應下，剛剛站起身子，還未走過屏風，外面的帳簾就忽然被掀開了。</br> 冷風夾雜著血腥氣瞬間灌了進來。</br> 祁湛緩步走進帳內，未急著脫下身上的鎧甲，而是先朝矮榻的方向望了一眼。</br> 漆木屏風后面，只亮了一盞暖橘色的燈，并未聽到什么聲響，似乎如前幾次一般，早早睡下了。</br> 祁湛緊繃的神情松懈了幾分，步態也變的有些不穩，隨后而來的傅翌忙扶了他一把，道：“屬下去請軍醫過來給王爺瞧瞧吧，雖然已經上了些止血的傷藥，可北高人行事狡詐，刀上也不知有沒有……”</br> 祁湛瞧了他一眼，傅翌當即便住了嘴。</br> 祁湛輕聲道：“請去你帳里罷，我一會兒過去。”</br> 傅翌道了聲“是”，也不敢過多耽擱，連忙轉身退出了帳子。</br> 祁湛將頭盔和鎧甲歇下，走到盆架旁邊，用手巾擦了把臉，才轉身向屏風后走去。</br> 他這些日子沒給北高任何機會，雖然連打了幾場勝仗，卻似乎把北高逼的太緊了，北高士兵負隅頑抗之下，祁湛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些傷。</br> 除卻手臂和肩膀的幾處刀傷外，還有一處在腹部，即使血已經止住，可他也能感覺得到，這處傷口比別的地方都深，傷的也比平常更重。</br> 他不想讓楚妧知道他受傷的消息。</br> 祁湛本想著看楚妧一眼就走的，可當他邁過屏風，看到空無一人的矮榻時，神情不由得一怔，稍一轉頭，就對上了楚妧的眼。</br> 她坐在椅子上，細軟的手臂拽著劉嬤嬤的衣角，懷里抱著兩件縫好的小老虎頭，黑亮的眼中帶著些許質問的神情，眨也不眨的瞧著祁湛。</br> 祁湛的眼中劃過一絲錯愕，可只是一瞬，他就笑了笑，伸手將楚妧懷里的小布老虎拿了過來，用手指撥弄了一下根根分明的胡須，低聲問她：“偷聽到什么了？”</br> 楚妧將劉嬤嬤的衣角松開，冷著一張小臉問：“你受傷了？”</br> 祁湛嗓音極輕的“嗯”了一聲。</br> 楚妧又問：“你還不想讓我知道，還想躲到傅翌帳里去療傷？”</br> 那語聲兇巴巴的，完全沒有給祁湛留一點兒面子，也沒有給祁湛任何臺階下。</br> 祁湛握著布老虎的手一頓。</br> 劉嬤嬤擔心祁湛生氣，剛想說上兩句緩和一下氣氛，可祁湛卻輕輕回了一句：“那妧妧現在不是知道了嗎？”</br> 劉嬤嬤不由得一愣，抬頭悄悄看了祁湛一眼。</br> 祁湛正微垂著眼睫，面色雖然瞧不出太大變化，可那長睫遮掩下的目光卻是極為柔和的。</br> 只是神色稍有些被抓包的尷尬罷了。</br> 劉嬤嬤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祁湛，她有些想笑，卻又不敢，勉強壓下嘴角不斷上揚的弧度，半低著頭道：“既然王爺已經回來了，老奴……老奴就先退下了。”</br> 祁湛抬眸瞧了楚妧一眼，見楚妧沒什么反應，才對劉嬤嬤道：“嗯，你下去罷，記得和傅翌說一聲，不用請軍醫過去了，讓他一會兒將傷藥直接送過來。”</br> 劉嬤嬤道了聲“是”，彎腰退出了帳子。</br> 祁湛坐到了楚妧身旁的椅子上，將手中的布老虎放在了桌上，拿起楚妧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茶，任由楚妧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瞧了一遍。</br> 他里面的衣服未像前幾次那樣滿是血漬，身上也聞不到多少汗味兒，只有袖口處破了幾道口子，卻被那身玄色的衣裳掩蓋了，瞧不出流了多少血。</br> 楚妧抓住他的衣袖，祁湛也不反抗，順勢將胳膊伸了過去，語聲淡淡道：“這邊傷了兩處，肩膀上也有一處，但是不怎么嚴重，也沒有很疼。”</br> 楚妧輕哼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將祁湛的袖口卷起，借著燭光細細查看他的傷勢。</br> 傷口周圍還殘留著些許灰白色的藥末，雖是匆匆撒上去的，好在血已經止住，只能看到一道血跡干涸后的痂，帶著些許黑紅的顏色，看著雖然有些駭人，但也確實如祁湛所說，只是些皮外傷，并不怎么嚴重。</br> 楚妧緊繃的小臉這才緩和了幾分，語氣也軟了下來，撐著肚子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柔聲道：“你在這歇著，我去讓門口的士兵打盆熱水進來，先給你清洗一下，等傅翌將傷藥拿過來了再給你包扎。”</br> 祁湛笑了一下，道：“好。”</br> 眼瞧著楚妧繞過了屏風后，他才將身子悄悄往里轉了些，像是要將腹部的傷口掩住似的。</br> 可還未等他坐好，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傅翌拿著藥箱急匆匆的從帳外跑了進來，看著剛走到門口的楚妧，問：“王爺腹部的刀傷怎么樣了？真的不用找軍醫瞧瞧嗎？”</br> 楚妧的瞳孔瞬間縮緊，轉身走到了屏風后。</br> 她的動作比去時快，面色也比剛才冷。</br> 祁湛能清楚的看到她眼中醞釀著的風雨。</br> 祁湛目光不可避免的閃躲了一下，忽然伸手拿起了先前放在桌上的布老虎頭，微笑道：“這小老虎很可愛，是給孩子繡的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