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最終還是兩手空空而歸,所得到的,只是韓漠一句模棱兩可的進攻承諾。</br>
這般又過了三日,慶軍迫于壓力,再次對魏軍防線發(fā)起了進攻,而韓漠考慮到雙方畢竟還是軍事同盟,也是令鐵奎帶領(lǐng)兩萬軍隊往前壓出了十多里地,與第一道防線后面的魏軍幾乎都能互相看到對方的衣著裝備。</br>
但是稀奇的是,雙方雖然都是號角連連,戰(zhàn)鼓震天,可是卻沒有人率先發(fā)起攻擊,雙方的箭手雖然張弓搭箭,但是第一支箭卻都沒有從雙方陣營之中射出。</br>
比起京都城北邊傳來的慘烈無比的廝殺怒吼聲,南邊卻保持著死一般的平靜。</br>
烈日當空,戰(zhàn)馬打著響鼻,而雙方的兵士都是肅然地望著對方。</br>
燕軍在魏軍的箭矢射程之外停下了步伐,然后是長達半個時辰的對峙,直到從后方一支響箭射到空中,鐵奎才揮手,手持虎面盾牌的燕國盾牌兵列成一隊,組成了一道鋼鐵匯聚而成的壁壘,在這道壁壘后面,便是燕國的弓箭手,其中便有凌云麾下的神弓營兵士。</br>
魏國名震天下的鐵馬騎已經(jīng)被韓漠摧毀,而蕭懷玉苦心訓練出來的神弓營還依然完整,他們非但馬術(shù)精湛,而且射術(shù)驚人。</br>
魏人看著那漫長的鋼鐵壁壘一點點推進過來,神情頓時都緊張起來。</br>
魏人在骨子里,瞧不起慶人,但是他們對于遙遠東方的燕國,卻保持著一定的敬意。</br>
南陽關(guān)之戰(zhàn),固然讓魏人對燕人有了更深的了解,產(chǎn)生了對敵人所擁有的怨怒,但也同時存有對強者的敬畏。</br>
比起慶人,燕人給魏人帶來的壓力顯然要大得多,震懾力也更要強的多。</br>
燕人沒有發(fā)出山呼海嘯的吼聲,在前進之中,顯得很靜,陽光之下,那些僵硬而線條清晰的鎧甲依然冰冷,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虎面盾牌之上,虎頭張著血盆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無聲的軍團前進之中,鎧甲的摩擦聲清晰可聞,而這股聲音,更讓人生出一股子寒意來。</br>
終于,從魏軍的第一道柵欄后面,一支利箭射向了進入射程范圍之內(nèi)的燕軍,而這一支利箭,帶起了一陣箭矢狂潮。</br>
燕國軍團沒有繼續(xù)前進,那虎面盾組成的鋼鐵壁壘停下來,而壁壘之后,燕軍的箭矢如同蝗蟲般撲向空中,在“咻咻咻”的聲音之中,那些鋒利的箭矢又如同雨點般從空中傾瀉而下,狠狠地砸入了魏軍陣中。</br>
雙方的箭矢在空中交錯縱橫,就如同以箭矢編織成了一道天網(wǎng),黑壓壓的一片,甚至一度遮擋住了天空中的陽光。</br>
就是在這陽光之下,雙方以箭矢進行著京都城下的第一次正面交鋒。</br>
……</br>
箭雨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雙方的陣中也有不少兵士中箭倒地失去性命,但是燕軍卻并沒有繼續(xù)前進,給予了魏軍足夠的震懾力和壓力之后,從軍陣后方響起一陣金鳴之聲,燕軍的箭雨頓時停歇下來。</br>
就像兩名很紳士的劍手,當燕軍停止射箭之后,為人也給予了相應的反應,在燕軍沒有繼續(xù)向前之時,魏人也停止了箭雨的攻擊。</br>
盾牌后面的箭手們收起弓箭,托住戰(zhàn)死同伴的身體,在虎面盾的掩護下,緩緩向后撤退。</br>
木柵欄后面的魏軍將士們,十分疑惑地看著燕軍緩緩后撤,直到從他們的眼中消失,面面相覷,感覺到今日戰(zhàn)事實在是古怪。</br>
當燕人從他們眼眶之中出現(xiàn)的時候,他們本以為今日必定要面臨一場殘酷激烈的廝殺,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燕軍竟然是以這樣一種雷聲大雨點小的進攻結(jié)束了兩軍在京都城下的第一次交鋒。</br>
負責京都城南部警戒的黃將軍瞇著眼睛,他手握腰間佩刀,半晌過后,終于喃喃自語:“薛帥果然是料敵于先,這燕國人……還真是不敢真打!”</br>
這一日南邊的燕軍固然只是進行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或者說只是進行了一次場面性的進攻,并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突破,可是北部的慶軍,卻在林誠飛的統(tǒng)帥之下,從正午時分竟是直殺到入夜時分,經(jīng)過浴血廝殺,終是以極其慘重的代價突破了魏軍的第一道防線。</br>
在魏人眼中,被突破一道防線,也就代表著京都城的危險增加了一分,所以在這一日的戰(zhàn)斗力,魏人的第一道防線并沒有因為慶軍的全面進攻而有絲毫的退卻。</br>
固守在第一道防線的一萬五千名魏國兵士面對潮水般的慶國軍隊,表現(xiàn)出了堅韌的意志和頑強的斗志,雙方在漫長的防線之上,廝殺大半日,尸首堆積如山,鮮血更是染紅了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魏軍戰(zhàn)死近三千人,才全線退守至第二道防線之后。</br>
而慶軍此戰(zhàn)的傷亡,也將近五千人。</br>
毫無疑問,這是雙方開展以來,死傷最為慘重的一戰(zhàn)。</br>
雖然最終以慘重的代價拿下了魏軍的第一道防線,但是慶軍顯然已經(jīng)無力繼續(xù)前攻,只能暫作休整。而雙方的對峙距離,已經(jīng)縮短到第一道防線與第二道防線之間的十里地距離,到了這樣的時刻,雙方的精神更是進一步緊張起來。</br>
十里地的距離,幾乎是近在咫尺,對于雙方來說,對方隨時都有可能發(fā)起突然攻擊,如此短的距離之內(nèi),只要一方稍有疏忽,就可能遭受極慘重的損失。</br>
對于慶人來說,他們憤怒于燕國人的按兵不動,更不愿意看到燕國人坐收漁翁之利。</br>
可是目前的形勢,卻又迫使他們不得不發(fā)起一輪又一輪的攻擊。</br>
來自上京城的壓力自不必說,更讓林誠飛擔心的是己方的士氣與后勤。</br>
幾戰(zhàn)下來,慶人損兵折將,受創(chuàng)頗重,直接影響到了慶軍上下的士氣,南陽關(guān)和亭水關(guān)兩番勝利鼓起的士氣,因為進入魏國本土之后的連番苦戰(zhàn)而漸漸消弭了下去。</br>
對于慶人來說,他們不能夠向燕人那般盡可能地以消耗戰(zhàn)術(shù)拖延下去。</br>
主將林誠飛十分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長時間攻不破京都城,那么慶軍的后勤將會變得越來越麻煩。</br>
離秋收尚有數(shù)月,而慶軍的后備糧草,絕對沒有能力支撐到秋收。</br>
他有時候在心中痛恨慶國的官僚們,如果不是他們的窮奢極欲,如果他們意識到遲早有這一戰(zhàn)而做好應對準備,慶軍如今絕不能落入如此糟糕的處境。</br>
慶國坐擁天下二十六郡之中的十一郡,國土遼闊,人口眾多,物產(chǎn)豐富,更擁有被視為天下糧倉的南陽郡,可是到了真正打仗的時候,這個作用十一郡的龐大國家,竟然在后勤上出現(xiàn)極大的危機,不得不說是一種辛辣的諷刺。</br>
包括林誠飛在內(nèi)的慶國高層十分清楚,如果在糧草斷絕之前還沒能攻下京都城,那么慶國各路大軍必將出現(xiàn)問題,那個時候?qū)⒉粌H僅是不是無奈退軍的問題,各路大軍甚至會因為缺糧而出現(xiàn)騷動甚至是嘩變。</br>
東北軍團依然要提防正在消化東北三郡的北蠻人,西北軍團則是與慶國大將藤子沖率領(lǐng)的慶軍僵持在山北郡,還有提防著燕國人的鎮(zhèn)南邊軍,加上林誠飛的十萬部眾,慶國的總兵力是最龐大的,但是他們的消耗也同樣是最龐大的。</br>
慶國四路軍,任何一路因為斷糧而出現(xiàn)騷動嘩變,那必將造成不可估量的嚴重后果。</br>
就算到時候慶國真的無奈撤軍成功,可是慶國人絕不愿意看到燕國人拿下京都城。</br>
所以如今擺在林誠飛眼前的,只有華山一條路。</br>
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的時間攻破京都城。</br>
身為一名軍人,林誠飛有時候想問題卻也直接而簡單,他一直想不明白,在如此時刻,慶國的那些官宦大族,他們每一個人的莊園里都囤積著大批壓榨盤剝而來的財富和糧食,卻為何不能拿出來用來支持慶國的西征。</br>
那些人像吸血鬼一樣盤剝著龐大的國家,吸取著國家的血液和養(yǎng)分,過著窮奢極欲的奢靡富貴生活,盤坐在這個國家的最頂端,讓這個龐大的國家一點一點地虛弱下來,卻還大言不慚自詡為國家的精英棟梁,可是當這個國家出現(xiàn)危難之時,這群人卻如同死狗一樣趴在一邊,只是護著自己的那塊骨頭,對于這個國家的利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考慮。</br>
林誠飛有時候私下里經(jīng)常在想,如果自己是一位江湖俠者,最痛快的事情,或許便是去斬殺那些所謂的精英棟梁。</br>
夫大丈夫者,取貪官污吏之梟首,痛哉快哉!</br>
可是身為一名軍人,他卻只能浴血廝殺,護衛(wèi)身后那個龐大的國家,護衛(wèi)一個國家的尊嚴,護衛(wèi)那片土地上的子民,同時也要護衛(wèi)著那群蛀蟲的奢靡生活。</br>
看著堆積如山的尸首,想著這些尸首之前還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看著幾張甚至還很稚嫩的尸首臉龐,林誠飛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寒意甚濃。</br>
當他們攻下了魏軍的第一道防線之后不久,韓漠那邊就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br>
而韓漠同時也得到了孔非從田元城那邊送過來的消息。</br>
孔非主力駐守于田元城,但是卻每日都派出小股斥候在魏軍西部游弋,防止有漏網(wǎng)之魚,就在昨日,孔非派出的一隊斥候發(fā)現(xiàn)了從天水郡派出的車隊,繞了一個大彎子,準備從田元城北面百里之外的一條河道運糧入京都城。</br>
孔非立刻親帥五千兵馬,直撲過去,摧毀了那支車隊,更是從中繳獲了近十萬石糧食。</br>
此消息傳來,燕軍主將俱都是興奮無比,一個個顯出歡喜之色,只是在諸將之中,韓漠卻瞧見夏侯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br>
這幾日召開的軍事會議,夏侯德都是沉默寡言,當其他人都顯得興奮之時,這位夏侯總兵看上去卻總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br>
即使偶爾笑一笑,也似乎很勉強。</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