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把就哭得小娘們似的。好啦,老子又沒有真把你怎么樣。」</br> 宣懷抿因為展露昭哄他,就趁機把頭扭一邊。</br> 展露昭勸了幾句,見他一臉露著委屈不肯說話,沒多久也惱了,沉下臉冷冷說:」宣懷抿,你少擺臭架子。不想跟著老子你直說,現(xiàn)在你就可以卷鋪蓋滾蛋。難不成缺了你,我就弄不到你哥哥?我展露昭就不信了!」</br> 宣懷抿見他生氣,不敢再逞強,胡亂抹了眼淚,擠著笑說:」我哪里擺架子了?你擰得人家疼嘛,總要讓我歇一會。」</br> 展露昭說:」現(xiàn)在歇夠了吧,來,賞你吹吹簫。仔細點,要是咬著點皮,老子揍死你。」</br> 宣懷抿說:」我一向仔細的。」</br> 說著鉆到被子底下,便「仔細」起來。</br> 如此反復,樂了大半夜。</br> 次日醒來,床邊空空的,展露昭又已經(jīng)不在了,宣懷抿也忍著腰疼背痛爬起來,梳洗換衣服,拿上請柬,坐著汽車去參加同樂會。</br> 白雪嵐一夜不眠,看著窗外天色漸蒙,心反而更沉下去半分似的,便和護兵打個招呼,要獨自到山上走走。</br> 他從后門子出來,沿青草徑往上走。</br> 風從青綠葉子上掠過,再拂過皮膚,倒十分清新舒涼,讓人精神一振。</br> 白雪嵐像被這好山風增加了一些活力,雙足便有力了許多,腳步邁得更大了。</br> 憋著一股勁上了一段,頭上身上已經(jīng)出了一層汗,他一邊喘著氣,一邊駐足遠眺東邊,山巒后正升著半輪新日,那光芒不能只用紅白形容,咋一看,卻是極燦爛的金色,金光照耀下,遠處山上一片綠海碧波,活生生的絨織錦繡,近處枝葉芳草,也份外嬌綠青翠。</br> 白雪嵐看得心懷大開,不自覺把昨晚的愁苦丟開了大半。人生苦短,余生要享受這天地壯闊之美尚怕時間不夠用,何必自尋煩惱?</br> 又覺得可惜,要是帶了懷風來瞧,說不定能讓他有一番驚喜。</br> 他一向不睡懶覺,如果醒了發(fā)覺我不在,也不知道是否會為我擔心。</br> 要是他擔心了,一定會上來找我。</br> 白雪嵐一邊這樣想,一邊唇邊已經(jīng)微彎起來。</br> 他存著一點壞心,很想知道宣懷風到底對自己有多少重視,能這樣對宣懷風偶爾耍點小孩子的任性,也是非常快樂的一件事。</br> 何況這山上的景致如此清新動人,懷風來了,和自己一同觀賞,也是很不錯的一個際遇。</br> 因為,他雖然惦記著,卻不許自己就此回別墅去。</br> 欣賞了好一會日出,覺得眼睛有些疼了,轉頭去看四周如蔭綠樹,忽然瞧見二十多步開外,幾叢綠色如撐開的綠絨大陽傘,數(shù)不盡的紫紅點綴其中,像陽傘上嵌了或紅或紫的小寶石。</br> 白雪嵐走過去看看,果然,是幾株野桑樹。</br> 一串串晶瑩透亮的桑葚結了滿樹,從綠葉間密密麻麻的誘人地垂著,半熟的紅中帶青,已熟的變成紫色,有一種熟得太厲害了,甚至成了暗紫色、紫黑色,里面的果液飽滿得仿佛快溢出來。</br> 白雪嵐一樂,摘了一顆熟透的放嘴里嘗嘗。</br> 甜而多汁,很是好吃,便又再摘了一顆。</br> 若是換了常人,既然滿樹果實,自然只摘紫色、黑色的,又熟又甜。</br> 偏偏白雪嵐不是常人,先吃了一顆黑的,便接著吃了一顆青的,在齒間一咬,又酸又澀,舌頭竟有點苦酸得發(fā)麻。</br> 他吃了這一顆青的,也不以為戒,來了興致,索性按著順序,青紅、紅、紫紅、紫色、暗紫色、黑色……一一嘗了嘗。</br> 忽然心道,原來人情綠樹大抵如此,都有一個從酸到甜,由澀到香的過程。</br> 沒有這酸澀難忍的初期,又哪里醞釀出最后香甜甘美的果子?</br> 要是只有甜美而無酸澀,反倒不真了。</br> 白雪嵐哈地一下,放聲而笑,驚得附近在樹梢啄食果實的鳥兒簌然展翅高飛。</br> 他一邊笑,一邊撩起兩袖,也不嫌臟,把襯衣下擺用一只手抓了提著邊,當個臨時的布兜,另一只手在樹上來回,采了好些桑葚。</br> 雖說也想讓宣懷風常常這由酸到甜的過程,但白雪嵐想宣懷風是不能吃酸的,青的只摘了小小的一兩串應景,其余都挑熟得暗紫發(fā)黑的采。</br> 弄了滿滿一大捧果實,便帶著這戰(zhàn)利品沿著來時的小徑大步下山。</br> 下到一半的路程,忽然前面樹后閃出個人影,正打算迎著面過來的模樣。</br> 白雪嵐心里乍然一喜,集中眼力往那人一看,臉上驟然沉了,一層失望覆上來。</br> 孫副官也瞧見他從上面下來,一邊擦著汗,一邊趕過來,笑著說:」您真精神,一早就爬山上了,叫我們好找。」</br> 白雪嵐問:」怎么你過來了?宣副官呢?是還沒有起床?」</br> 孫副官說:」宣副官早起來了,我到別墅的時候,他正急著要到山上找總長您呢。不過倒是我,自動接過了找您這項任務。」</br> 便把今天同樂會,宣懷風要先去準備的事說了。</br> 白雪嵐一聽,正是早盼著的,居然不知道就在今天,心里便有些活動了,臉色也比先前的好,微笑道:」今天瞧天氣必是極好的,倒很適合辦有趣的節(jié)目。走,我們也去同樂同樂。」</br> 孫副官笑著建議:」總長,我看,您也得去梳洗一下。」</br> 白雪嵐低頭往自己身上一瞅,可不是。</br> 襯衣下擺兜里裝了一堆零碎果子,摘的時候總有不小心,蹭破了皮,果汁流出來,染得白襯衣斑斑點點,有紫有紅。</br> 白雪嵐呵笑起來,說:」在山上看見,長得很漂亮,顏色好,味道更好,忍不住摘了一些。等洗干凈了拿碟子裝起來留給懷風,又好看又好吃。」</br> 孫副官嘖嘖兩聲,說:」宣副官真真好福氣,不過,他也真是不錯的,幫總長辦事也是盡心盡責。」</br> 白雪嵐說:」盡心盡責的時候當然不錯,只是一時發(fā)起火來,脾氣也是嚇人的。現(xiàn)在我倒要盡讓著他。」</br> 孫副官說:」那是當然的。」</br> 白雪嵐故意咦了一聲,反問道:」怎么就是當然的?」</br> 孫副官說:」寬容這個詞,本來就是上對下的。譬如長輩對下輩,又譬如上司對下屬,還譬如,嗯,照顧者和被照顧者。您是上司,宣副官是下屬,當然只有您做長官的對他寬容一些,照顧著他的。」</br> 白雪嵐不禁失笑:」我算是明白了,你和他一樣做副官的,都站一個陣線對付起我來了,先拿這種寬容的道理給我戴一頂大帽子。」</br> 心里漸舒暢起來,和孫副官談笑著一同下山。</br> 回到別墅,白雪嵐把懷里的桑葚都交給了護兵,要護兵在客廳里把一個擺飾用的大琉璃碗裝了,放車里帶回公館區(qū)。</br> 自己到樓上客房,沖一個澡,清清爽爽地出來。</br> 孫副官正在客廳里等著,見他從樓梯上下來,站起來問:」汽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您是直接過去會堂?」</br> 白雪嵐想著宣懷風那個人的認真?zhèn)€性,既是要上臺,自然會好好穿一身,弄得整整齊齊的,以示尊重聽客,那個時候,不知道怎生的俊挺漂亮。</br> 因為這個緣故,自己便不能穿得太隨便,不然到時候站一塊反顯得不般配了。</br> 他瞧瞧手腕上簇新的腕表,說:」雖說只是同樂會,政府里的人都要去的,還是回去換一件正經(jīng)衣裳。可惜這別墅里只放著尋常幾套便裝,早知道就該也放一些正經(jīng)場合穿的,也免了跑這一趟。」</br> 孫副官笑道:」這種臨時的事,誰想得到呢?楓山的別墅是預備游玩的,所以只預備輕便的衣服。」</br> 想了想,又說:」您是怕?lián)Q衣服遲了,錯過宣副官的表演?這個更不用急,我已經(jīng)和當總籌劃的廖太太說了,我們海關總署的節(jié)目,必須要總長到了才開演的。況且,她也說了,梵婀鈴是個新鮮玩意兒,政府里會的人可不多,要把這個當壓軸呢。」</br> 白雪嵐這才放心,坐上轎車和孫副官先一道回了城里的白公館。</br> 到公館一問,果然宣懷風已經(jīng)回來過一趟了,他擔心表演遲了到,讓海關總署臉面上不好看,因為換好衣服就提著梵婀鈴箱子匆匆坐車到會堂去了。</br> 白雪嵐把給他報告的聽差叫到一邊,問:」宣副官走之前,和你留了什么話沒有?」</br> 聽差說:」他走得急匆匆的,并沒有說什么。」</br> 白雪嵐問:」什么都沒有說嗎?」</br> 聽差還是搖頭:」沒有。」</br> 他瞥了白雪嵐沉吟的臉一眼,小聲問:」總長,是不是宣副官有什么要緊事,他忘了辦?」</br> 白雪嵐說:」沒有,你去吧。」</br> 心底憤憤地一下。</br> 這可恨的人,連叮嚀都沒有一聲,哪怕是一句「如果總長回來了,叫他……」</br> 他出門的時候,自己可是被他關在門外一夜后郁憤地登山未歸,也不見他有一分擔心。</br> 這么沒心沒肺。</br> 只是這個時候,一個人氣苦也不過自尋煩惱。</br> 為了這個,不去看宣懷風難得的梵婀鈴表演,又未免代價過大。</br> 白雪嵐只好又問:」宣副官出去的時候,穿的什么衣服?」</br> 聽差年紀只有十七八歲,是最近托了親戚關系才被招進來當使喚的,聽白雪嵐問,就說:」穿了一套簇新的白色洋鬼子裝,還掛著一條脖子布,看起來很精神爽利呢。」</br> 白雪嵐被他逗樂了,笑罵著說:」沒見識,你以后這樣和來拜訪的客人說,連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什么洋鬼子裝脖子布,那叫西裝領帶。」</br> 聽差連連點頭,自己也笑了,撓著頭說:」正是呢,小的也覺得該有一個好聽的詞,就是剛才你一問,就一時半會想不起來。」</br> 白雪嵐說:」那就對了,梵婀鈴是西洋樂器,該要穿著西洋服裝才配得好。」</br> 他便到房間,自己也翻了一套新西裝穿上,把領帶打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腳上蹬一雙油光漆亮的皮鞋,領著孫副官坐車往辦同樂會的政府會堂上去。</br> 第十四章</br> 這一次的同樂會,果然辦得很熱鬧,光是各位參加籌備委員會的太太們,首先就回家向自己當政府官員的先生募了不少捐,下屬們聽說上司的太太小姐都這樣熱心,不免也湊趣搭一份子;因為有公辦的名義,各部又少不了拿出一筆公款。如此,左左右右湊起來,倒有一大筆。</br> 白雪嵐的轎車進了大會議堂的外墻大門,就看見連外面的綠草地上插了十幾把太陽傘,各處飄著彩旗彩綢,另還新搭了一個方形大薄綢棚子,下面放著四五張大長桌,鋪了帶蕾絲的桌布在上面,擺了許多碟西洋點心,看起來很新鮮好玩。</br> 廖總長因為太太當了同樂會籌備委員會的頭兒,自然也要盡一份心力,老早就過來捧場,正和幾個老熟人在布置一新的會堂里談笑,看見白雪嵐進來,趕緊過去拉了他,呵呵笑道:」白總長,你總算到了,內子剛剛正念叨呢,生怕你貴人事忙,沒空理會這種小事。」</br> 白雪嵐還未說話,身后一股香風掠過,原來廖太太遠遠瞅見他到,也趕著來了,人未站定就笑出聲來,說:」賞臉,賞臉。我們還是第一次弄這種西洋的同樂會,我呢,又是被人趕鴨子上架,當了這籌備的會長,不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