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懷風,你等一下。」白雪嵐忙叫住他,對身邊的玉柳花道,「不是說你媽媽不許你呆太晚嗎?我不壞你家的規矩,快回去吧。」</br> 玉柳花回頭,瞅了一眼宣懷風,又轉過頭來,扭扭捏捏的,蚊子般地小聲道,「把人家撂下幾個月,好不容易見一面,您又要趕人家走嗎?我有幾句話,想對您說,滿心的不好意思。要是不說呢,回家恐怕又要受我媽媽的氣,因為我答應了她,見到白總長就會提的。」</br> 白雪嵐早前為了讓玉柳花演牡丹亭的《秘議》,好引宣懷風到身邊,很對她說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話,所以他倒算欠了玉柳花一點人情。</br> 看了玉柳花的樣子,白雪嵐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爽快地道,「你那些話,不用說我也猜到。不就是要上新戲,缺幾件行頭嗎?先給你拿五百塊回去,夠向你媽媽交代了嗎?」</br> 玉柳花原打算要個三百,沒想到白雪嵐一開口就給了五百,喜道,「這就夠了,多謝總長。過幾天行頭置好了,新戲上座,您可要過來捧我的場。」</br> 白雪嵐道,「再看吧。」</br> 叫了個聽差過來,吩咐他把玉柳花領取賬房,支五百塊錢。</br> 把別人都打發走了,才對一直站著的宣懷風說,「站那么遠干什么?過來吧,我們好聊聊天。」</br> 宣懷風因為他是自己上司,總不能動不動就違抗他的命令,只好慢慢的走過來,忍了忍,耐心規勸道,「我當初在學校教書,一個月薪金才二十塊不到。五百塊,要是節省一點,夠普通人家過兩年了。你雖然有錢,也不該這么亂花。」</br> 白雪嵐道,「弄了半天,原來你只是心疼錢了。」</br> 宣懷風正色道,「不只為了錢。你既罵別人捧戲子不好,怎么你自己又捧?這些人大模大樣地在公館進出,傳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好。」</br> 白雪嵐原本似笑非笑,看著他一點一點走近,忽然變了臉色,伸手把他硬拉得在床邊坐下,伸著脖子湊到宣懷風臉前,問,「眼睛怎么了?你哭過?」</br> 宣懷風在車上就努力整理自己,下車還對著倒后鏡看了兩眼,自覺很看不出來的,掩飾著道,「沒有。大概剛才下車時,有沙子進眼睛,就揉了揉。」</br> 白雪嵐不信,指頭在他的眼瞼旁小心撫摸,說,「明明兩只眼睛都腫的。你難道兩只眼睛一起進沙子,一起揉?」</br> 宣懷風很少說謊,難得說謊,又立即被白雪嵐當面揭穿了,便覺得非常尷尬,默默把頭低下。</br> 那模樣非常可愛,如小白兔一樣乖巧。</br> 白雪嵐放柔了聲音,哄著他問,「出了什么事?誰把你弄哭了?是林奇駿嗎?不怕,我幫你收拾他。」</br> 宣懷風聽出不對勁,警告地盯他一眼,「別整天想著收拾這個收拾那個,你的性格,就是太狂妄霸道了,也不想想惹得到處都是仇家,總有一天反害到自己身上。」</br> 白雪嵐放他出去了一天,心里很掛著,現在被他教訓兩句,簡直說不出的舒服,這些話就如情話般好聽,連連點頭,做俯首受教的模樣,懇切道,「你說得很對,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以后你多呆在我身邊,我也少犯一點錯。可你到底為什么哭呢?」</br> 宣懷風嘆了一聲,「只是遇上一個故人。」</br> 便把遇上謝才復父女,謝太太病逝的事說了一下。</br> 白雪嵐聽他說完,也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你母親也是在你幼年時離開的,見到那小孩子,你自然比常人更感同身受一些。」</br> 宣懷風不由驚詫。</br> 想不到白雪嵐竟也有這分靈性,懂他心里所想,所思,所傷感悲切者。</br> 他原本在龍湖旁已痛快哭過一場,無奈兒女對于父母的追念,從來都是沒有盡頭的,一旦牽拉起來,要停住就非常困難。</br> 白雪嵐不提還好,一提及逝去的母親,宣懷風心里一痛,眼圈又無聲無息紅了。</br> 他不想在白雪嵐面前露出自己柔弱的樣子,苦忍著淚水站起來,轉身要往房外走。</br> 「懷風!」白雪嵐立即從床上跳起來,追到他身后,一只手臂把他從后腰抱住,硬把他扯回來,推到床上,自己壓了上去。</br> 宣懷風人躺在床上,感覺身上一股重量,以為他要趁人之危,氣急道,「你放開!」</br> 「乖,乖,別怕,我只是想抱著你。我一松手,怕你又跑了。」白雪嵐雖然吊著一只臂膀,身體上的力量依然非常強大,兩腳一手并用,靠著身體上的重量把宣懷風緊緊裹住,覆在他身上,一味親吻著他的臉,溫柔地哄他,「要哭就哭吧,不要跑,我陪著你。」</br> 他一擺明態度,沒有身體上的求索,宣懷風所有的緊張和氣憤立即不見了。</br> 人一怔,眼淚再也止不住,嘩地流下來。</br> 只是羞于放聲,咬著下唇,默默淌淚。</br> 白雪嵐見他不掙扎,不再壓著他,翻到床單上,伸手摟著他肩膀,和他身子挨著身子,臉貼著臉,喃喃道,「從今以后,不許你背著我哭,我只要想到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流眼淚,我就受不了。」</br> 宣懷風的眼淚,順著臉頰上的起伏緩緩淌到他臉上。</br> 浸濕了。</br> 熱熱的。</br> 白雪嵐一顆心,也就無聲地潮濕發熱起來。</br> 恨不得做點什么,把懷里這人的傷心一分一毫都給離析了。</br> 他忍耐了一會,感覺著宣懷風慢慢收了聲兒,臉貼著臉,變成了唇碰著唇。</br> 宣懷風似乎還沉浸在傷感中,并沒有多理會。</br> 白雪嵐舌頭悄悄撬著兩片甜蜜的唇瓣,像期待愛的精靈一樣尋找更深的蜜汁。</br> 宣懷風驟然醒過神來,身體微微一顫,卻出奇地沒有動怒責罵他,只說,「別鬧了。我胃里不舒服,叫廚房弄點吃的吧。」</br> 白雪嵐只好把頭往后退了退,鎖著眉心問,「胃怎么不舒服了?你在華夏飯店都亂吃了什么?」</br> 看見宣懷風木然又無辜的表情,頓時明白了。</br> 「不會是在華夏飯店沒吃東西吧?」白雪嵐又心疼又氣憤,在床上坐起來,低頭瞪著他,「我沒給你錢使嗎,怎么讓你連飯都吃不起了?聽差說你早上起來也沒吃,那豈不是足足餓了一天?你這人,真是太可惡了。林奇駿更不是個東西!」</br> 數落了幾句,便取了床頭上放著的一個搖鈴,一陣猛搖。</br> 聽差在外面聽見了,小跑著進來問,「總長有什么吩咐?」</br> 「廚房有稀飯沒有?還要一兩碟小菜。和他們說,宣副官餓得傷到胃了,油膩東西一概不要。快點送過來。」</br> 第二十八章</br> 廚房很快就把吃的送過來。</br> 聽差走進屋,把東西一一在小桌上擺開,盛了一碗白粥,請宣懷風來吃。</br> 宣懷風過來坐下,把碗在手里端了端,覺得燙,又放下了,回頭看了白雪嵐一眼,問,「你吃過了?」</br> 白雪嵐一呆,失笑道,「可不是,忘了呢。」</br> 便下了床,也到桌子旁坐下,叫聽差另取碗筷,給他盛白粥。</br> 宣懷風瞅瞅那桌上,實在素凈了些,和白雪嵐說,「你怎么也吃這種清淡的東西?叫廚房弄點葷菜來吧。」</br> 白雪嵐反問,「怎么,你是愛清淡的人,我就應該是鄙下的肉食主義者了?」</br> 宣懷風不禁好笑,「好意和你提一句,為什么就牽到這么高度的問題上去。何況,肉食主義者并沒有什么鄙下,照西方的科學家看法,在食物鏈上,吃肉的動物反比吃草的動物高等,而且……」他掃了白雪嵐一眼,把唇淡淡地抿了。</br> 說了一會話,白粥已經稍冷了,他端起碗,靜靜喝了一口。</br> 白雪嵐盯著他的唇,就那么柔美地輕貼在瓷碗的邊緣,淡紅色唇瓣與白玉瓷陪襯起來,驚心動魄地美麗。</br> 喉嚨不禁有些焦渴。</br> 「而且什么?」白雪嵐笑著問,「你是想說,吃肉的動物,也總比吃草的動物兇殘?這一點,我其實也知道。我生xing愛腥重葷,吃東西口味重,更應當是個殘暴份子了。你就算直說出來,我也不會生氣。」</br> 宣懷風說,「我只是說,吃肉的動物,比吃草的動物更有生存能力。這也算是一種贊美,你卻凡事都想象成我在對你腹誹嗎?」</br> 白雪嵐好整以暇道,「不敢,不敢。這只是單純的討論西方科學的問題罷了。那么還有另一個觀點,我曾在法國科學雜志上看過,是說肉食性動物的欲望,往往比草食性動物強烈,你怎么看?」</br> 精明的黑眸帶上一點笑意,饒有趣味地打量著對面的人。</br> 宣懷風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微微垂著眼瞼,慢慢把白粥連喝三四口,放了碗,和他正對著臉,認真地問,「我們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算是什么呢?」</br> 白雪嵐說,「還用問嗎?我對你的,當然是愛情。」</br> 「這是你的看法,我卻不能茍同。」宣懷風頓了頓,一臉冷靜地說,「退一萬步說,就算用愛情來比喻,也未必是好的愛情。依我看,只是沉淪于色欲的產物。你的想法,恐怕以為愛情之類的玩意兒,就是欲望方面的故事。」</br> 白雪嵐神色正經起來,從容不迫地道,「請稍停,你這樣說,我就不服了。」</br> 要在往日,宣懷風萬萬不會和他做這方面的交談。</br> 但經了一天的事,此時此刻心境,竟出奇地平和,很有既然在沙場上廝殺多年都沒有結果,握手言和倒也不妨的讓步。</br> 宣懷風說,「那好,請你解釋一下。」挺直腰,擺正了坐姿,朝白雪嵐打了個請暢所欲言的手勢。</br> 白雪嵐說,「照我個人的觀點,愛情這樣事物,和做人有異曲同工之處,既要長期經營,又要從小處入手。不知你同意嗎?」</br> 這兩句話,倒沒有可指責之處。</br> 宣懷風略一思忖,很客觀地點了點頭。</br> 白雪嵐接著說,「先說做人。若有點出息,就應該有志向,有胸懷,創一番事業。若沒有出息,那就是庸庸碌碌混日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不過是混吃等死的角色。如果換莋愛情比喻,前一種,因為有偉大的胸懷,姑且叫它做高尚的愛情,后一種,因為太平庸了,姑且叫平庸低俗的愛情。在你心里,向往的就是心靈層面的高尚的愛情,是不是?」</br> 宣懷風沉吟片刻,只能又點了點頭。</br> 「但是,不管是高尚的人生,還是平庸的人生,只要是人,總有個吃飯穿衣的本能要求。就算歷史上的偉人,也必定先要解決吃飯穿衣的需要,才能當他的偉人。而且,就算他已經當了偉人,我想他也少不了吃飯穿衣這種俗事,是不是?有些事,俗是俗了點,卻是必不可少,而且必須有了它,人生才有了基礎,才能朝高尚的地方走。」</br> 宣懷風聽到這里,臉色已經微變了,對白雪嵐擺了擺手,道,「你也請停吧,我知道接下去,你要說什么了。愛情可以比作人生,這我贊同,但那種事比作穿衣吃飯,卻是一種狡辯。人不穿衣吃飯就會餓死冷死,這是基本的生存條件,可愛情要是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