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伸手要接過碗來。</br> 白雪嵐說，“別動，別動，剛剛才說你要乖乖的喝藥，只這么一會，你就亂動了。”</br> 說著，手腕一轉，碗抵在自己嘴邊，含了一口在嘴里，朝宣懷風居高臨下地湊過去。</br> 宣懷風懵懵懂懂接了這一口，覺得藥汁苦中帶甜，一股熱流從喉嚨進去，倒像澆在了心臟上，不知不覺，臉頰便微微地發熱。</br> 他抬頭看著愛人熟悉的臉龐，眼眸里仿佛嵌了兩塊黑寶石，烏黑發亮地迷人。</br> 看見白雪嵐帥氣地笑著，又待低頭再含一口，宣懷風才稍褪了癡想，猛地又想起另一件事來，心里一跳，趕緊攔了他說，“好了好了，我自己喝罷。”</br> 白雪嵐說，“你要剝奪我的差事嗎？我不答應。”</br> 宣懷風按著他的手，不許他又去喝自己的藥，壓著聲音說，“你別忘了，這屋子里可不止我們倆人。”</br> 為了避免展露昭臨時提早過來，錯過下手的機會，宋壬安排的幾個人，早早就埋伏在病房附帶的浴室里。</br> 宣懷風想自己大概是太久沒和白雪嵐親熱了，被他的笑容一時晃暈了頭，剛才竟連埋伏著人都忘了，想也不想，就和白雪嵐嘴對嘴傳了一口藥。</br> 想到剛才這一幕，大概被人看見了，不禁一陣心虛，看著白雪嵐的眼神，也有些責怪的意思。</br> 在他看來，白雪嵐是不會像自己一樣忘了房里有人，他心里明白有人看著，只是狂妄得很，不予理會罷了。</br> 這等張狂肆意，叫人有些頭疼。</br> 話說回來，也怪宋壬，挑的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專打埋伏的，藏得一點動靜都沒有。</br> 白雪嵐只瞄瞄宣懷風的臉，就知道他忌憚什么，靠過來，下巴幾乎貼在宣懷風耳邊，低聲笑道，“里頭都是信得過的人，誰不知道我們？你這樣所為，不覺得有掩耳盜鈴的意思？”</br> 宣懷風說，“把藥給我罷。”</br> 白雪嵐對著他耳朵里吹氣，說，“有人看著，你不好意思，那以后沒人在呢，你真的乖嗎？”</br> 宣懷風說，“那藥，你到底給不給我？”</br> 白雪嵐倒不敢真的把他給惹惱了，把碗遞了過去。</br> 宣懷風自己兩手捧著碗，一口口慢慢地喝，白雪嵐就環著手，把背斜倚在床頭，瀟灑而專注地看著他喝完。</br> 照規矩來說，喝了中藥，至少要半個鍾頭之后才能吃飯，不過親密的人兒在一起，絕不會覺得時間漫長。</br> 兩人便坐在一塊，和和睦睦地說著悄悄話，后來更聊起海關衙門近來發生的事，宣懷風忽然問，“我姐夫那里，你要怎么處置？”</br> 白雪嵐說，“你放心，我不會難為他。”</br> 宣懷風問，“你到底怎么個打算？說給我聽聽。”</br> 白雪嵐說，“我的打算，就是不處置。他上到這個位置也不容易，何況又是你的親戚，以后找個機會，我好好敲打敲打他，叫他和廣東軍斷絕來往，不要再在白面的事上搞鬼，那就行了。至于收點小賄賂，這是世情，天下烏鴉一般黑，無所謂處不處置。”</br> 宣懷風怔了一怔，說，“這不行。”</br> 白雪嵐問，“你不同意？”</br> 宣懷風正色道，“我不同意。你別忙著開口，先聽聽我的。年亮富和廣東軍有勾結，這是肯定的事。不過你也利用了他一回。上次你扣了林奇駿洋行的船，如果缺了年亮富這一環，你即使在廣東軍的白面里摻藥，也保不住不讓廣東軍起疑心。所以，在摧毀廣東軍在城里的販毒網這件事，我姐夫雖不是有心幫忙，但事實上，還是立了一點小功勞的，我說的對不對？”</br> 白雪嵐仔細打量他，見他說起林奇駿三個字，神態自然，似乎已把他當路人看待了，心里十分舒服，點頭說，“對。其實，你也不必替他謙虛，這不是小功勞，而是大功勞。要是沒有他這一牽線，我也找不到適合的方法，把扣下的船還給廣東軍。要是船還不回去，后來的計劃也就無用了。”</br> 宣懷風說，“既然你承認他的功勞，那很好。國家的公務員參與白面販賣，這是要判死罪的，我借他這點功勞，為他求一求活命，行不行？”</br> 白雪嵐說，“當然行。”</br> 宣懷風說，“但是，他雖然不用死，卻也不能再留在海關的職位上作威作福。”</br> 白雪嵐問，“你的意思？”</br> 宣懷風說，“我的意思，海關里，容不下和賣白面的勾結的人。別說是我姐夫，就是我親爹，我也不容。”</br> 白雪嵐笑道，“我明白了，就按你主意辦。”</br> 宣懷風卻不知忽然想到什么，臉上迷迷的，思忖了一會，問白雪嵐說，“你是不是又和我玩心計了？”</br> 白雪嵐笑得更溫柔了，反問他，“我和你玩什么心計？”</br> 宣懷風說，“你本來就下了決定，要把我姐夫從海關弄出去的，只是不好開口，怕我抗議。所以一直憋著，只等我自己提，對不對？”</br> 白雪嵐狠狠地捏了他一把臉，氣笑道，“叫我怎么做人？不處置他，你說不行。完全按照你說的辦，又要遭你的懷疑。索性我這個海關總長不做了，退位讓賢罷。”</br> 宣懷風也覺得自己不好，不該亂懷疑人，向白雪嵐道歉，笑著說，“總長可不能讓賢，我們辛辛苦苦制定的《禁煙條例》，《禁毒條例》，還有解毒院，處處都不能松懈呢。”</br> 正說著話，房門上忽然篤篤、篤篤篤的輕響起來。</br> 兩長三短，正是商量好的信號。白雪嵐在醫院四樓走廊上安排了一個暗哨，吩咐只要看見展露昭出病房打算到三樓送藥，就趕緊先來報告。聽見這敲門聲，白雪嵐就知道展露昭已經帶著湯藥，正過來了。</br> 白雪嵐看了一眼手表，見比預估的時間早了一點，咬著牙，冷冷地笑了一笑，說，“這野狗是趕著送死來了。懷風，你到里面去躲一躲。”</br> 宣懷風冷靜地說，“為什么要躲？我是受害人，總該當個見證。”</br> 白雪嵐說，“我這是要殺人，可不是過家家。”</br> 宣懷風反問，“你沒在我面前殺過人嗎？”</br> 白雪嵐一想，也是，郊外小樹林里，他不就已經當著宣懷風的面，槍斃了幾個廣東軍嗎？不由笑道，“不愧是我白雪嵐的人，有幾分膽色。”</br> 宣懷風掃他一眼，目光很從容，淡淡說，“這就是白總長健忘了。家父在廣東，也是殺人如麻的角色。“</br> 第二十九章</br> 這世上，不管是高雅的人也好，粗俗的人也要，對幸福都會有本能的期盼。</br> 今日，展軍長的這股期盼，更是高漲萬分。因其高漲，所以總覺得時間過得慢，抬頭看著墻上掛鍾，那一分鍾一分鍾的，走得仿佛一個鍾頭般長久，竟有度日如年之感。</br> 幸虧昨天和白雪嵐立下的約定，除了晚飯之前要把宣懷風送過來外，還需中午送一碗藥過去。這種好事，他絕不肯假手于人，為著昨天嘗到那唇的香甜，就算送一萬次，跑斷了腿，他也愿意。</br> 他便等著送藥的時候。</br> 可是在病房里勉強挨了兩個鍾頭，就實在坐不住了，展露昭叫了一個護兵進來，吩咐去熬海關的宣副官的藥，那護兵說，“軍長，姜御醫在的時候，都說到了正點才熬藥，現在還差著半個鍾頭呢。”</br> 展露昭說，“差一個半個鍾頭，有什么要緊？病人早半個鍾頭喝上藥，病不是早點好嗎？別啰啰嗦嗦的，否則軍法處置。快去！”</br> 護兵不敢違逆，趕緊辦去了。</br> 過了一陣子，端上熱騰騰的藥來。</br> 展露昭腦子里晃著宣懷風躺在床上，嬌柔無力的模樣，一刻也等不得，叫了崔大明來，讓崔大明端著藥走在自己身后，另有一隊牛高馬大的護兵帶著槍尾隨，十分威風。</br> 這送藥的事，就像勝利者到失敗者的焦土上巡視一番，很讓人得意。</br> 昨天他把宣懷風抱個滿懷，要摟就摟，要親就親，白雪嵐眼睜睜看著，敢吭一個字？一想到這，那充滿男性驕傲的興奮得意，就鼓脹著展露昭的胸膛，腳步也格外輕快。</br> 經過電話間時，更沒工夫留意里面響起的鈴聲。</br> 展露昭領著下屬下了樓梯，踏上三樓的走廊，遠遠看著那一邊海關的護兵們整整齊齊站著，正守在他快到手的那一位的病房門前，心臟便跳得更快活，那模樣，仿佛天底下最大的獎賞放在面前，就等他去拿呢。</br> 宋壬等人在另一頭，看似尋常，其實神經早就繃緊了，彼此打個眼色，不動聲色地盯著一步步過來的展露昭。</br> 展露昭正在走廊里走著，忽然身后咚咚地響起腳步聲。</br> 一個護兵從后頭追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著，“軍長，有電話，是要事！”</br> 展露昭聽見“要事”兩字，倒不能大意，站住腳問，“誰的電話？什么要事？”</br> 護兵回答說，“是宣副官的電話，他說是要事。”</br> 展露昭皺眉，問，“你不懂我說什么嗎？到底什么要事？怎么不痛快說出來？”</br> 那護兵說，“報告軍長，宣副官在電話里急得很，他就說，要攔住軍長，千萬別讓你過去。”</br> 展露昭聽了，眼神猛地一兇。</br> 心想，好你個宣懷抿，昨晚擅自隱瞞姜御醫被撞死的消息，今早又話里話外的諷刺本軍長，想著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軍長寬宏大量，也不和你計較。</br> 怎么現在打發你到外頭辦事，還要打個電話過來，壞本軍長的好事？</br> 這是存心和本軍長過不去了！</br> 如此一來，從昨晚到現在憋的一把火，竟轟地燃燒起來。若宣懷抿此刻在面前，定然要把腰上皮帶接下來，劈頭劈腦狠抽一頓了。</br> 只是宣懷抿不在，展露昭的怒氣便只能轉移給報信的護兵，揚起手，刷地蓋了護兵一巴掌。</br> 那護兵只是接了電話，盡著本分趕來報告，并不知道軍長哪里冒出這么大的火來，一點也沒防備下，被扇了一個大趔趄，撞到旁邊一個護兵身上，摸著火燙的臉，低頭不敢做聲。</br> 展露昭咬牙切齒，“你們這些人，以為本軍長要聽你們的話嗎？早晚拿鞭子把你們抽成碎肉條，你們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好好的喜慶日子，偏要攪和得人生大氣不可。誰再敢攔著，一概槍斃！”</br> 說完，丟下那挨了打的護兵，轉身大步朝宣懷風的病房的方向走去。</br> 可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又有人叫了一聲“軍長”，聲音帶了一絲怯，仿佛犯了什么錯似的。</br> 展露昭一臉不耐地回頭，目光很犀利地掃上那說話的人的臉。</br> 崔大明被他視線一刺，更加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說，“軍長，剛才……那藥……”</br> 說著便停了聲，手足無措地兩手捧著瓷碗。</br> 展露昭一看，眉都憤怒得糾結了。</br> 瓷碗里的藥少了一大半，烏黑的中藥液淌了崔大明滿手，正從指縫里滴滴答答地下來，地上一灘水漬，顯然是潑灑了。</br> 原來剛才護兵挨一耳光沒站穩，正好撞在崔大明身上，崔大明自己倒沒什么事，捧著的藥卻撒了。</br> 這真是急什么，錯什么。</br> 展露昭惱得狠狠踹了那惹事的護兵兩腳，可畢竟無濟于事，這剩下的一點藥水，總不能就捧了去讓宣懷風喝。別的事情上馬虎一點沒什么，關乎心上人的性命，展露昭也不敢莽撞。</br> 展露昭吼道，“愣著干什么？還不馬上再去煎一碗來！”</br> 說完，怒氣沖沖地轉身往回走。</br> 宋壬等在另一頭繃得緊緊的等著，看他轉身，目光都有些古怪。</br> 海關一個護兵蹩到宋壬身邊，低聲問，“宋頭兒，要不要追上去？”</br> 宋壬一雙眼睛瞪著展露昭的背影，牙都快咬碎了，悶了片刻，晦氣地說，“追個屁，沒看見姓展的屁股后頭一群護兵嗎？總不能真把醫院當戰場干起來。看看再說。”</br> 眼睜睜看著展露昭等人到了樓梯處，一轉眼就不見了。</br> 展露昭回到四樓病房，又把崔大明狠狠發落了一頓，趕到走廊上去。</br> 中藥一時半會是煎不好的，他在房間里坐等，越等越惱，對宣懷抿恨得牙癢癢，嘴里罵著，“騷狐貍，為了纏男人，盡使下流招數。等見了面，看老子怎么招呼你！”</br> 正把牙磨得吱吱作響，忽然外頭一陣很重的腳步聲。</br> 房門一下子開了，宣懷抿狼狽地沖進來。</br> 展露昭霍然站起，喝道，“好，好，你這醋壇子浪貨，還敢來見我。”</br> 說完，便惡狠狠地要去解皮帶。</br> 不料手指還沒碰到皮帶扣，一個人影已經離弦箭似的直撲上來，兩手緊緊抱著他脖子，把臉埋在他胸膛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