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你又說我聽錯了你的意思。究竟怎么樣，你何不說個明白話？”</br> 綠芙蓉說，“我們方才說來說去，不就是說戒毒的事嗎？你想一想，如今說戒毒，有什么又好又保險的方法？”</br> 年亮富問，“什么方法？”</br> 綠芙蓉提醒他道，“你只往你老婆那邊的親戚去想。”</br> 年亮富方恍然，哦了一聲，說，“我聽說海關那戒毒院，現在就是懷風管著，那是他一個人忙活的事，我平時也不大過問。你要不說，倉促間還真的想不起來。怎么？是要我們去戒毒院戒毒嗎？這恐怕不行。一則這太丟臉面，二則還關礙我的差事，堂堂一個處長，吃了白面去戒毒，我還能留在海關嗎？到時候一窮二白，只剩個抽白面的壞名聲。”</br> 綠芙蓉說，“你說的，我也細細思量過了。當然不能就這樣進去，但也要試著投石問路。”</br> 年亮富不理解地問，“投石問路？”</br> 綠芙蓉說，“你看我家里人，我娘還有姐妹，都是抽白面的。就算不管我的死活，總要管她們的死活。既然有這么一條戒毒的路子，我很想試試，不如先讓我姐妹和我娘去戒一戒。也不知道那戒毒院是不是真有用。要是無用，只好回來依舊地抽罷，倘或有用，天可憐她們沒了白面癮，我們也有一條路子可走了。你這幾個月給我的錢，還有我的包月銀子，我都攢著，給戒毒院的費用應是夠的，但有一個很大的難處，若不解決這難處，我這方法還是不能用的。”</br> 年亮富問，“什么難處？”</br> 綠芙蓉說，“如今我們這番商議，不能讓宣懷抿知道，像你說的，沒把握之前，好歹要周旋，別讓他斷了我們的白面。我把家里人送戒毒院里，他如果知道了，豈有不知道我們的心思，不和我們翻臉的？所以這住院的事，必須保密才行。”</br> 年亮富無需多想，拍著胸口道，“這事好辦。我找懷風談一談，就說我朋友家里的親戚，又是臉皮薄的女子，想戒白面，又怕公開。他看我份上，總能把這件事辦好的。我們又不差他戒毒院的費用，該要多少，就給他多少罷。可你也要叮囑你家里那幾位，要是進入了，不要亂開口說話。你要知道，你我現在的關系，那邊屋里，又是他親姐姐，讓他知道了你家里人的身份，那可不妙。”</br> 綠芙蓉說，“知道了，我娘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哪能這樣嘴巴亂放風？”</br> 商量得差不多了，綠芙蓉臉上嚴肅的表情早一絲不存，再度地柔情似水，主動靠到年亮富懷里。</br> 年亮富打個哈欠，推著她的肩膀問，“東西還有嗎？你拿些來。”</br> 綠芙蓉說，“方才還要發誓說戒，這么一會子就忍不住了？你的毅力呢？”</br> 年亮富說，“毅力這玩意兒，要存著，等要緊關頭才拿出來使。現在一不和宣懷抿翻臉，二要繼續周旋，三又不是沒有東西，我何必強忍呢？倒是要多抽，讓宣懷抿多多供應，費他的錢貨，也免得他剩下東西，拿去害別人。”</br> 綠芙蓉嗤地一笑，問，“你還想可著意地抽呀？抽太多了，他舍不得，不給你，那又怎么辦。”</br> 年亮富微笑道，“量他也沒這膽子。既知道他用大興洋行的貨走私，得罪了我，大興洋行的船還不天天都被檢查嗎？他少不了許多求著我的地方。別嘮叨了，拿東西來幫我點上，過足了癮，我們好好耍一耍。”</br> 在綠芙蓉細腰上淫邪地捏了捏。</br> 綠芙蓉便真的起來，從抽屜里拿了一包白面出來，其實年亮富下了水，對她也有好處，至少現在宣懷抿供應白面，比從前大方了許多，也不用綠芙蓉去央求，總是按時送來。</br> 她打開手帕，露出那又貴又害人，又讓人欲生欲死的玩意兒，睞著年亮富問，“你是要抽煙卷呢？還是烤錫紙上聞著？”</br> 年亮富說，“這兩個常用的，不大有意思。我最近，聽聞了一樣有趣的，不如試試。”</br> 對綠芙蓉附耳說了幾句。</br> 綠芙蓉雙頰飛紅，赧然道，“是哪個作死的，想出這樣下流的花招？這東西也能抹在這種地方嗎？怪臟的。”</br> 年亮富嘿嘿笑道，“能不能抹，試試不就知道了。我那朋友既然能這樣說，大概是可行的，這白面既然能用嘴巴抽，用鼻子吸，為什么就不能用在更快活的地方呢？只他學過幾年西醫，說要用在什么黏膜的地方，抹了上去，不能干待著，還要揉揉擦擦，吸到皮膚里頭去才好。這不正妙了，我本來就要和你揉揉擦擦，恩恩愛愛的。來，我們用這新鮮方法，快樂快樂。”</br> 綠芙蓉禁不住他催促，只說，“要不是看你今晚辛苦奔走，我才不和你合作這種羞死人的事。”</br> 輕啐了一口。</br> 才順著年亮富的意思，除了衣裳，露出充滿曲線美的白皙身體，慢慢行動起來。</br> 第四章</br> 其實年亮富對宣懷抿，也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誤會。</br> 因為宣懷抿那通電話，實在未曾存心要讓年亮富難堪，只因展露昭在醫院里總算睜開眼，宣懷抿驚而又喜下，哪里舍得挪開半步。</br> 偏偏遇上這洪福號的事，林奇駿又與他對峙著，宣懷抿想著這事是展露昭交予他照看的，若是辦砸了，無法向展露昭交代。</br> 他便只能祭出年亮富這張暗藏了許久的牌來，匆匆向年宅打了一個電話。</br> 若在平時，年亮富多問兩句，宣懷抿定會敷衍兩句。</br> 但他拿著話筒，心早飛到展露昭那里去了，因此年亮富稍多說一點，他就嫌累贅，也不解釋，直接掛了電話，再撥一個去給綠芙蓉，要綠芙蓉督促年亮富去辦事。</br> 這兩個電話打完，宣懷抿別的都不管，忙忙地回病房去看展露昭，只是走開一會，已覺得像走開了兩輩子，在醫院的走廊上，恍恍惚惚，又不禁擔心剛才展露昭那一睜眼，是不是自己太過焦切，看走了眼？或是自己這一走開，他又把眼睛閉上，昏睡過去了，可怎么好？</br> 宣懷抿想著，在走廊上竟是飛一樣地奔跑起來。</br> 旁邊看守的大兵們見了，都不由吃驚，還以為軍長的傷情又反復了。</br> 回到病房，宣懷抿把門一開，首先就往病床那頭看。</br> 床邊站著兩三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有兩個女護士在旁邊，不知道忙活什么。</br> 宣懷抿看見展露昭躺在床上，眼睛還是睜著的，暗中松了一口氣，對宣懷抿來說，這就像忽然從夢里醒過來一般，天大的喜事，都成真了。</br> 他竟忽然畏懼起來，生怕自己打攪了醫生們治療，待要出去在外頭等，卻又舍不得走。</br> 就這般握著門把，站了半日。</br> 等見著醫生們散了，往門口來，他還退了一步，給他們讓路，只下一刻醒悟過來，忙拉了其中一人問，“怎么樣？他總該好了？”</br> 醫生說，“中的槍傷，哪有這樣容易就好。但這一位的身體真是很強壯的，如今醒過來了，算是過了危險期。只千萬的小心照看吧。”</br> 宣懷抿把要問的問完，才松了那醫生的白大褂，走進病房里，在病床邊坐下，瞪著眼睛，目光有些直勾勾的。</br> 展露昭頭靠在枕上，手腕接著吊針，不耐煩地問，“傻了嗎？就這樣干坐，給老子弄點水來。”</br> 他才醒過來，嗓子沙啞得不象話，說得含糊，換了別人，十成里聽不懂九成。</br> 宣懷抿卻是眼圈一紅，嗚嗚咽咽地哭起來。</br> 展露昭惱道，“老子還沒死，你嚎得什么喪？滾！”</br> 宣懷抿揉著眼睛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來，用藥用棉簽沾了水，在他唇上手忙腳亂地滋潤著，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我守了你幾天……嚇死人……你醒了，好不容易的……”</br> 展露昭說，“你是恨不得我死。”</br> 宣懷抿說，“哪能？我恨不得替你去死。”</br> 展露昭無力地呸了一聲，說，“本軍長逢兇化吉，偏你死呀活呀，專壞我彩頭。剛才我聽見大興洋行的船怎么了，你處置好了？”</br> 宣懷抿說，“你剛醒來，不要勞神，養好身子要緊。萬事我都能處置好。”</br> 他給展露昭潤了潤嘴唇，喂了他一小口清水，把玻璃杯忙不迭放下，也不坐回椅子，徑直往床邊坐了，抓著展露昭的手，只管癡癡凝視著，也不知道說什么好。</br> 一時間，兩顆眼珠子亮晶晶的。</br> 展露昭被他握著左手，握了一兩分鍾，也不見他有松手的意思，濃眉皺了皺，說，“不許哭。你也不嫌熱？一手的汗，膩歪。”</br> 宣懷抿這兩天只怕展露昭再醒不過來，現在被他罵著瞪著，也是滿心歡喜，怕他不高興，連忙把手松了，討好地問，“躺了幾天，你身上一定有汗，我幫你擦一擦身？”</br> 展露昭說，“去！老子這次傷得不輕，要養幾天才有心思喂你。”</br> 宣懷抿還想撒個嬌，尚未開口，門忽然就開了。</br> 那不速之客塔一樣的，人沒敲門就闖了進來，到床前居高臨下掃了兩眼，嗓門很大地說，“好家伙，我以為你這臭小子這次要見閻王爺了！到底閻王爺嫌棄你，把你趕了回來。這神嫌鬼厭的，好！哈哈，這才是我們展家的種！哈哈！他娘的！”</br> 展露昭躺在床上，臉朝上仰著，笑了笑，說，“叔，你甭擔心。”</br> 展司令說，“擔心個屁！買賣沒做成，還中了人家的黑槍，我瞧著替你臊！等你好了，這場子你要自個找回來，別他娘的給你叔丟人現眼。”</br> 他忽然一轉頭，瞪著宣懷抿說，“站在這里等賞錢啊？去去去！這里沒你的事，到外頭等著。”</br> 司令開口，宣懷抿是不得不遵命的。</br> 但他對展露昭，現在是一刻也舍不得把眼光挪開，勉勉強強地后退，一步一回頭。</br> 磨蹭到門邊，聽見展司令喝著說，“關門！誰偷聽老子斃了誰！”</br> 宣懷抿只好咬牙把門關了。</br> 展露昭在病房里頭，對他叔叔說，“我的副官怎么得罪你了，這樣不待見他？”</br> 展司令道，“就是不待見。整個一條騷狐貍，也不知道你為什么偏要和這人攪上，要說好看的男人，還不如把上次那個唱戲的叫來玩，叫白什么飛的，不是挺好？給一兩個錢，睡了就睡了，下床就兩清。干嘛非弄個騷貨當副官，讓底下那些給你玩命的兵看著也不象話。再說，這次你怎么就挨了槍子？”</br> 展露昭眼神一厲，想了一會，問，“叔是懷疑他通風報信？”</br> 展司令狠狠地哼了一聲，說，“這次丟貨又丟人，本司令誰都懷疑。我篤定自己人里面有蟲子，只不知是哪一個，等查出來，瞧我怎么弄死他！你現在這渾樣，就不要想東想西了，老老實實躺兩天。你那副官，你防著點，和洋人的交易走了風，我瞧那小子可疑。大興洋行的船早不扣晚不扣，就在送這批最大的貨時扣下了，你說有鬼沒鬼？”</br> 展露昭慢慢地說，“剛才林奇駿來了，扣船的事我聽見了，要是海關抽查，問題不大。海關有一個處長在我們手上攥著呢，讓他出面，放行是一句話的事。宣懷抿已經處置過了。”</br> 展司令問，“你篤定他能辦好？”</br> 展露昭說，“他再不好，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我看他對別人不怎樣，對我還算忠心。”</br> 展司令嘿了一聲，笑罵道，“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是騎騾子騎得舒坦，眼睛都閉上了。小兔崽子！本司令先給你提個醒，叛徒這件事，本司令親自來查，萬一查到是他，不許你給他說情。”</br> 宣懷抿守在門外，沒來由地一陣心驚肉跳。</br> 旁邊許多護兵看著，也不敢當著他們的面貼著房門偷聽。</br>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日，房門開了，展司令大步走出來，只當沒瞧見他似的從他身邊過去，風光赫赫地領著張副官和幾個護兵走了。</br> 宣懷抿立即回到病房里，又坐了床邊，低頭問，“剛才司令和你說什么呢？”</br> 展露昭說，“我們叔侄說話，輪不到你管。狗拿耗子。”</br> 說完，把眼睛冷冷閉上。</br> 隔一會，又睜開眼睛，瞪著宣懷抿問，“你到白雪嵐的公館去鬧事了？”</br> 宣懷抿說，“沒親自去，叫范大傻子去的。警察廳不是東西，在里頭攔著。”</br> 展露昭問，“范大傻子去鬧的時候，見著你哥哥沒有？”</br> 宣懷抿臉一繃，說，“你問這話什么意思？他見沒見著我哥哥，和你有什么相干？就算他見著了，也不是你見著，你也沒得可以得意的。”</br> 展露昭說，“老子就得意，少他媽的和老子頂嘴。”</br> 宣懷抿的心臟，仿佛被人狠狠砍了幾刀，鼻子直冒出一股濃烈的酸味來。</br> 他忍耐了一會，語氣平靜了些，低聲說，“你受傷了，我不惹你。我給你擦身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