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宣懷風問,「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br> 白雪嵐笑了一笑。</br> 宣懷風問,「你笑什么?」</br> 白雪嵐笑著說,「我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總算輪到你來猜我心里想什么了。」</br> 他這樣一答話,宣懷風徹底沉默了。</br> 令人心動的眼睛又緩緩垂下去,身體僵硬著一動不動。</br> 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著呼吸,簡直像一尊俊秀的雕像。</br> 白雪嵐好不容易等到宣懷風這樣正正經經和自己私下對談,倒有些懊悔自己一下子把路給堵住了,正思索著怎么想個法子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兜回來。m.</br> 剛要開口,房門傳來敲門聲。</br> 白雪嵐只好暫時作罷,從宣懷風身上起來,問門那頭,「什么事?」</br> 聽差在外面答話,「總長,有一個客人來了,說想請見您?!?lt;/br> 通常聽差通報,都會把客人名字報上,白雪嵐聽外頭這樣一說,知道來的不是普通客人,走過去開了門,往走廊那邊走了幾步,才問那聽差,「哪個客人?」</br> 聽差半躬著身子,小聲說,「是年處長。他今天打了多次電話過來了,照您的吩咐,都回答說您不在,也不知道您到哪去了,他像是有什么急事找您請示?,F在又趕著到了公館,再三請見,我就想,終歸要通報您一聲?!?lt;/br> 白雪嵐玩味地一笑,「我猜他也該來了,很好,把他請到書房,我在那里見他?!?lt;/br> 打發了聽差,他卻不急著往書房去見年亮富,先繞到廂房窗邊,悄悄往里面看。</br> 宣懷風居然沒繼續躺著,找了個床角坐著,兩手抱著膝蓋。</br> 白雪嵐看了一會,宣懷風的姿勢一點都沒變,睜著大眼睛,似乎想東西想得出神。白雪嵐知道宣懷風一定在絞盡腦汁想主意逃出自己的魔掌,不禁有些好笑。</br> 他躲在窗戶后面,足足瞧了十幾分鐘,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如此好耐性,對這種偷雞摸狗的把戲倒開始樂此不倦起來。</br> 忽然想起年亮富,把他晾在書房里面,也晾夠了。</br> 這才不舍地收回投在宣懷風身上的目光,施施然往書房那頭走。</br> 年亮富在偏廳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白雪嵐等到。</br> 一見白雪嵐跨進門,趕緊站起來,畢恭畢敬叫了一聲,「總長。」</br> 白雪嵐輕輕「嗯」了一聲,在沙發里很愜意地坐下,打量了年亮富一眼,「年處長,有什么公務?」</br> 「總長,」白雪嵐沒請年亮富坐,年亮富自然只能站著。他也是老公務員了,知道上司喜歡下屬怎么個態度,穩重中帶著一點誠惶誠恐地說,「有一件事,實在是要緊,要向總長請示。」</br> 白雪嵐把頭往沙發靠背上一仰,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說,「嗯,說來聽聽。」</br> 「昨天總長給亮富下達的緊急任務,要截??哿魞奢v廣東來的走私貨車,亮富不敢輕忽,親自領著一隊人在城外埋伏,把人車都扣住了??傞L叮囑過亮富,這兩輛車可能牽涉到嗎啡和海洛因走私,不能走漏風聲,照總長的吩咐,犯人們都秘密關到緝私監獄小牢房,不許見任何人,也不許給外界打電話?!?lt;/br> 年亮富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悄悄瞅白雪嵐一眼。</br> 見白雪嵐還是閉目養神,一點也沒有過問的意思,只能繼續獨角戲似的往下說,「這些事,都是照總長吩咐來辦的,處里的同僚都很小心謹慎,原打算等案子問清楚,一舉把幕后黑手順藤摸瓜的抓出來的,可……沒想到,有一個犯人把身份亮出來,說是大興洋行的少東家林奇駿……」</br> 「什么?」白雪嵐眼睛猛地一睜,坐直了身子,「你把奇駿給抓了?」</br> 年亮富本來就有些忐忑,這下更不安了,囁嚅道,「他還說,他是總長的同學……」</br> 「當然是我的同學,」白雪嵐一口把他的話截住,口氣有些焦躁,「你太太的弟弟,懷風和他也是熟人,你難道不認識他?」</br> 年亮富臉都黃了,小心分辯道,「確實看著有點面熟,但總長吩咐過這個最高級別的公務,走私犯情況復雜,無論遇到什么特殊情況,絕對以保密為先,所以……所以……」</br> 「所以你就把奇駿給關起來了?」</br> 「是?!鼓炅粮挥行┬奶摰氐皖^。</br> 「簡直胡鬧!」白雪嵐一掌拍在沙發扶手上,站起來。</br> 年亮富自從遇到白雪嵐,還是第一次見他對自己動怒,嚇得心都快停了,傻瓜似的站在原地。</br> 「你這個處長是怎么當的?叫你抓幾個走私犯,你倒好,把我老同學給抓進去了。你是干什么吃的?」</br> 年亮富冷汗直冒,「下屬是根據總長提供的車牌號碼和……」</br> 「這么說是我的錯了?」</br> 「不不!下屬絕不敢這樣想……」</br> 「海關稽查,情報有錯誤在所難免,如果每次情報都那么準確,我要你這個稽查處干什么?身為處長,連這點分析查證的能力都沒有,見人就抓,是非黑白你都分不清!」白雪嵐在書房霍霍地來回走著,對年亮富劈頭蓋臉的嚴厲訓斥,「虧你還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家大興洋行是正經生意人,被你無緣無故抓到監獄里,鬧出這么大的事,連我都丟臉!人呢?放了沒有?你給我鄭重上門道歉!」</br> 「是是,下屬立即放人。」</br> 「什么?竟然還關著?」白雪嵐驟然停下腳,轉身對著年亮富,幾近咆哮,「年亮富,你腦子有毛病是不是?既然人家亮明了身份,為什么不立即放人?」</br> 年亮富滿肚子委屈,哭喪著臉,戰戰兢兢說,「下屬該死,處理公務不夠果斷,太過謹慎了,總長說過無論何種特殊情況都要保持秘密,以免打草驚蛇,所以下屬想還是要先向總長請示,打了很多電話過來,但是公館的聽差都說……」</br> 「請示個屁!責任又是公館聽差的了?」白雪嵐毫不客氣地沖著他吼了一聲,「你算什么處長?連個科員都比不上!我真是瞎了眼,千挑萬選把你給當寶貝挑出來,看起來是個男人,做起事來就成了娘們!情況明明白白,你就不能有一點臨機決斷的本事,先放了再說?」</br> 年亮富嚇得直打哆嗦,什么都不敢說了,一味低著頭認錯,「是……是是,屬……屬下愚鈍,屬下處置不當?!?lt;/br> 白雪嵐把他狠狠發作一通,覺得火候也夠了,顏色稍微緩和一點,走到沙發旁,重新坐了下去,打量年亮富一番,嘆口氣說,「亮富,別怪我罵你,你這個事,實在做得不地道。」</br> 年亮富臉白如死人,頭點得小雞吃米似的,「亮富錯了,亮富辜負總長栽培,請總長原諒?!?lt;/br> 白雪嵐冷淡地笑了一下,「說到底,我們都是海關的人,我原不原諒你,事情并不大。但是,」他語氣加重了一點,「這件事,對我們海關聲譽影響很不好。人家奇駿原不原諒你,才是大問題。」</br> 「是,總長教訓的是。屬下……」年亮富說,「屬下立即放人,誠懇道歉?!?lt;/br> 白雪嵐,「你也太天真了,大興洋行,可不是普通商人,人家好幾代富商呢。以奇駿那種大少爺脾氣,被丟到了監獄過了一夜,憑你這區區處長的面子道歉,怕是不頂用的。」</br> 年亮富猶豫著問,「那總長的意思……」</br> 白雪嵐像無可奈何似的,又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說,「你這婁子捅得不小,有什么辦法呢,我只好幫你收拾了。這樣吧,你立即把林少爺放出來,帶到我這里,我代你說幾句好話。希望他給我幾分薄面,不要把事情往上鬧。這事要讓總理知道,我也保不住你。」</br> 年亮富感激得鼻子都酸了,朝白雪嵐九十度深深鞠躬下去,「總長,您對亮富,實在是……實在是恩同再造。」</br> 白雪嵐揮揮手,「多余的話不要說了,快點去辦事吧?!?lt;/br> 年亮富像被惡虎在后面追著似的急急忙忙跑去海關監獄放人,白雪嵐就在書房里叫人送來咖啡,熱熱暖暖地喝著等。</br> 一個小時不到,年亮富就把林奇駿請過來了。</br> 林奇駿在監獄里關了一夜,白色襯衣的衣領和袖口都弄得有些臟,又驚又嚇一番后,憔悴得很厲害,眼睛里血絲一條條冒著。</br> 他一進門,白雪嵐就站起來了,快步走到房門處,叫了一聲「奇駿」,握住他的雙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說,「你可把我嚇死了,有沒有受委屈?這件事真叫人難受,怎么查走私,把你也查進去了?你為什么在貨車上?」</br> 林奇駿仍有些驚魂未定,被白雪嵐引到沙發上坐下,聽差又送上熱茶,端在手里喝了兩小口,才漸漸鎮定下來,說,「你問我,我也是一整個糊涂。那兩輛貨車是我們洋行的,送的都是法蘭西貨,是廣東老店運過來的,因為有兩件比較矜貴,我特意到城外接一接。不知為什么,就被你們海關抓了?!?lt;/br> 白雪嵐懊惱地擺手,「誤會,誤會,我真是被這些手下人氣得短命了,政府里的事,官僚風氣重,不足為外人道。我也是無可奈何?!褂终?,「不過,讓你受委屈的人,我是絕不輕饒的。首當其沖,就是稽查處的人,剛剛我已經把處長給狠狠訓了一頓。真是不會辦事,知道你亮出身份,不立即放人,還耽擱來耽擱去,要不是我知道了消息,只怕他會把你再關上幾個晚上?!?lt;/br> 說著,瞪了房門口的年亮富一眼。</br> 年亮富一路來的汽車上就已經向林奇駿道了數不清的歉,進了書房也不敢坐下,一副認罪態度地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小心聽他們說話。</br> 一見白雪嵐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年亮富立即過來,又給林奇駿鞠了一個躬,很謙卑地說,「林先生,您這次受的委屈,實在是在下太魯莽了,該死,該死?!?lt;/br> 林奇駿雖然有錢,卻深明官家不可得罪,看見稽查處處長這樣低三下四道歉,心里肅然警惕,趕緊站起來,雙手執住年亮富,認真道,「年處長千萬不要如此,你為國效忠,打擊走私,正是楷模行為。國家正需要這種棟梁,我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萬萬不可再道歉,我心里過意不去?!?lt;/br> 說完,又轉頭去看白雪嵐,感謝道,「這次多虧了你,我知道欠你一個人情。」</br> 白雪嵐笑著搖頭,「你我老朋友了,說這種話太見外,我要怪罪的?!?lt;/br> 他打個手勢,要年亮富先離開,又請林奇駿坐下來,擺出一副傾心長談的姿態,問林奇駿,「要不要先給家里打個電話?一夜沒有回去,音訊全無,恐怕令堂會擔心。」</br> 林奇駿想了想,搖頭說,「讓母親知道了,怕她受驚,我索性換身衣服再回去,就當在外頭住了一晚賓館。我會叮囑司機不要說出去,這件事,也請你幫我保守秘密,?!?lt;/br> 白雪嵐鼓了一下掌,贊道,「真是孝子。這樣也好,把事情遮掩過去,海關也不至于太丟人。我可多謝你了。衣服我這里有,你洗個澡換上,我派汽車送你回去。對了,不如我再打個電話,和令堂說你昨晚是在我這里逗留晚了,歇了一夜,也免得她疑心你在外頭撞見了什么不好的人?!?lt;/br> 林奇駿本來說了一句,「如此就多謝了?!?lt;/br> 聽了白雪嵐最后說的話,不禁又一笑,「你這人,說話總勾引人往壞處想,我在外頭過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