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我是這樣對你的？」</br> 宣懷風問，「那你要我怎么辦？」</br> 白雪嵐說，「真是存心氣死人，你倒來問我？當初在醫院時，我怎么時時刻刻地抱著你，安慰你，你都忘得一干二凈了。我算白拋了這一片心。」</br> 他滿口里心灰意冷地說著，眼角牢牢窺著宣懷風一舉一動，兩只膝蓋在被子下面微微彎著。</br> 預備宣懷風萬一反應起來，憤怒地轉身走了，他好跳下床去追回來。</br> 宣懷風卻不曾走，受他這一番發作，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站在原地只是渾身顫抖。</br> 過了片刻，那身子不再顫了，臉色倒漸漸蒼白起來。</br> 露出一絲愧色。</br> 著實猶豫了一會，竟垂著頭向床邊走來，在床前略站一站，遲疑地上了床。</br> 宣懷風低聲問，「這樣可以嗎？」</br> 伸出兩只手，把白雪嵐虛虛抱了。</br> 白雪嵐滿足得幾乎笑出來，又怕一笑出來，非真的把宣懷風氣壞不可，百般強忍著沒露出一絲得意，低聲哼道，「我身上沒一點力氣，你借我靠一靠。」</br> 宣懷風信以為真，果然又主動靠近了，讓白雪嵐把肩膀抵在自己身上。</br> 一只手繞到前面，像幫白雪嵐順氣一般，一下一下地，慢慢撫著白雪嵐的胸口，小心地問，「這樣，好些嗎？」</br> 白雪嵐被他撫得心臟狂跳，幾乎呻吟起來。</br> 越發把頭偏著，往后挨在宣懷風頸窩里，帶點央求的語氣說，「你也親我一下吧。」</br> 宣懷風心里小鹿似的一撞，竟有點氣息不穩。</br> 想起抱著的是一個傷員，自己此時的思想，實在算不上光明正大，不由慚愧得渾身發燙。</br> 因為這一分羞愧的內疚，對白雪嵐的要求，便十分順從。</br> 低下頭把唇往白雪嵐臉龐輕輕一送，親了一下。</br> 白雪嵐瞇起眼睛，悠悠嘆道，「呀，好像這疼得輕一點了。你再往嘴上對著親一親，我看有沒有療效。」</br> 宣懷風猜到他多半是在捉弄自己，不過這般情景，也不在意讓他捉弄一下。</br> 轉移一點注意力，可以忘卻少許身體上的疼痛，也是很好的。</br> 宣懷風便又默默地，唇對著唇，親了親。</br> 白雪嵐和他接吻，是絕不肯蜻蜓點水完事的，唇貼在一處，舌頭殷勤往中間撬，宣懷風知道他的意思，唇瓣輕輕打開，讓他自由地鉆了進來，彼此吸吮糾纏，用力吸得舌尖微微發痛。</br> 耳邊響起令人臉紅的嘖嘖聲。</br> 正吻得忘乎所以，門外忽然有人叫著問，「總長在里頭嗎？」</br> 宣懷風嚇得一下子睜開眼，白雪嵐怕他跑掉，忙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痛痛快快地吻夠了，挪開臉朝外頭罵道，「誰這么不長眼？有話不進來當面說，在外頭大嗓門地亂嚷，這是公館里的規矩？不想干這份事了是不是？」</br> 外面那聽差聲音頓時小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說，「總長，門在里頭鎖了。是白總理府邸打過來電話，有要緊公務，不能耽擱。」</br> 宣懷風說，「是了，剛才給你換藥，我鎖的門。」</br> 他忙下床，隨手把身上壓得發皺的白襯衣整了整，一邊去開門，才發現門口那聽差原來是傅三，怪不得聲音聽著熟。</br> 宣懷風問，「白總理府的電話，是等候著要去接的嗎？」</br> 傅三說，「不用接，電話已經掛了，語氣嚴厲得很。留下的話，說要總長去總理那里開一個什么會議，必須立即去的。」</br> 他緊張地往門縫里瞥一眼，對宣懷風低聲下氣地說，「您看，這鎖了門，別人都知道過來打擾是要挨罵，管家自己不來，硬把這事派我來做。宣副官，總長發火了呢，您幫我說兩句好話。我好不容易才保住這一份差事。」</br> 宣懷風點頭說，「知道了，你去吧，不至于就沒了你的差事的。」</br> 打發了傅三，他回房里去。</br> 白雪嵐問什么事。</br> 宣懷風照實說了，估計著道，「這樣緊急開會，大概和今天城里的案子有關。」</br> 白雪嵐說，「那當然，眼看六方會談就要開了，這可是生娃娃的關口，抽了當娘的一嘴巴。」</br> 宣懷風瞅他一眼。</br> 白雪嵐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說，「我知道，你又想教訓人了。這不是時候，我先去開會，回來再聽宣副官你訓導。」</br> 說著踢開被子，挪腳下床。</br> 宣懷風說，「你這帶著傷，能不去嗎？」</br> 白雪嵐道，「就是帶著傷，才必須去，不然怎么掩人耳目呢？」</br> 宣懷風見他要彎腰拾皮靴，走過去，蹲在他腳邊幫他穿了，又給他拿一套干凈襯衣外套出來，伺候他換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他，「孫副官說你今天要殺展露昭，你真的去了？」</br> 白雪嵐不在意地說，「打是打中了，不知道死透了沒有。這家伙挺夠意思，人都倒下去了，還抬手甩了一槍。要不，我也沒機會享受你的私人護理。」</br> 想到姓展的到了黃泉，知道他和宣懷風借這槍傷，反而實行了甜蜜的相處，只怕要氣得活過來。</br> 不由一笑。</br> 宣懷風幫他換好衣服，拉鈴叫人備車，始終放心不下，要白雪嵐在自己面前走了幾步，再三地觀察，倒是真和平日一樣威風利落，看不出一點受傷的樣子。</br> 他提出要陪白雪嵐一起去總理府。</br> 白雪嵐說，「不必了，這是過去開會，又不是去刀山火海。這時候，我還需要你在公館里坐鎮。」</br> 宣懷風不想逆他的意思，答應了。</br> 就陪白雪嵐走到大門。</br> 出去的路上，白雪嵐叫著遇上的聽差問，「知道孫副官回來沒有？」</br> 聽差說，「剛才有一輛公館的汽車回來，看見是孫副官下來。他現在大概在他的房里，要去叫他來嗎？」</br> 白雪嵐說，「不用了，我就白問一下。」</br> 門口已經準備好了他常坐的那輛林肯汽車。</br> 宣懷風把他送上車，看著汽車遠遠去了，才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公館。</br> 第四章</br> 原來因為這件大案，其他人諸如警察廳長、外交部長等官員，也一并接到開會的通知，匆匆趕來了。</br> 大家坐在一樓會議廳，都作出一臉的沉重。</br> 白總理已說了一番言辭懇切，痛心疾首的講話，問下屬們道，「諸位都是政府能員，遇到這樣的事，只能依仗諸位，我們是務必要同舟共濟的。有什么意見，請暢所欲言，現在我是不管別的，只要先把事情解決了為先。」</br> 眾人一陣沉默，彼此相顧，又有不少人，把目光默默投到警察廳長身上。</br> 周廳長不得不開口，聲音很沉地說，「鄙人的心情，和總理的心情，完全一致。現在看來，別的話都是多余，最要緊是集中起政府的力量來，其一，是要嚴懲匪徒，其二，是要把被搶的貨和人都解救出來。為完成這兩件事，周某是要用全力去執行的。」</br> 外交部長憂心忡忡道，「周廳長所言，兩條都切中要害。但依外交上來看，最要緊的是解救人貨。貨就算了，洋行被搶的那批印度綢，還有打壞的幾輛汽車，大不了本人一力承擔，從外交部經費里劃出部分，對洋人賠償。可那位被綁架的查特斯先生，不但是查特斯洋行的老板，更是英國大使，戴恩先生的親屬。要是不能平安解救回來，恐怕要釀成國際上的外交事件。務必慎重，務必慎重。」</br> 白總理也正為這個發愁，問，「關于此事，諸位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出來，大家商議。」</br> 目光掃了全場一圈，最后，還是停在周廳長臉上。</br> 周廳長只得又站起來，將目前警察廳種種部署，說了一遍。</br> 末了，硬著頭皮說，「全城已經戒嚴，周某可以拍胸脯保證，警察廳對各處的盤查，可以說是滴水不漏。至于劫匪，他們沒有當場把人殺死，反而是綁架，估計是準備要贖金的。這方面，萬一得到了人質的消息，到底是做解救的行動，還是給贖金，就要看政府和查特斯家的裁奪了。」</br> 外交部長對最后一句話，顯得有點不滿意，提出來說，「怎么還要裁奪？人質平安是最要緊的，本人代表外交部，要求警察廳務必慎重，必須以人質平安為先。」</br> 周廳長說，「我們當然以人質為先，不過這群綁匪，極端兇殘，也不知道……」</br> 還正在說，會議室門被人推開了。</br> 白雪嵐穿著海關總署的軍裝，踏著漆黑光亮的長膝馬靴，向白總理和大家低聲打了一個招呼，找了個空位置，落落大方地坐下。</br> 白總理瞪著他，一臉地不高興，當著眾人問，「你怎么來得這樣遲？政府里出了重大的事，你就這樣不經心嗎？」</br> 白雪嵐剛剛坐下，見堂兄要拿自己發作，忙站起來，垂著手，正色道，「我不敢這樣。來得遲了，是因為正在辦戒毒院的事務。總理也知道，今天是開張的日子，我大半天功夫都在戒毒院里忙。」</br> 白總理聽他這樣一說，才想起來，戒毒院今天開幕，這公文還是自己批注過的。</br> 他最近在山東老家和六方會談上很關心，倒把這件事給忘了。</br> 只他因為白雪嵐是自己堂弟，在眾多下屬面前，越發要做出不肯護短，公事公辦的模樣，冷冷地哼一聲，對白雪嵐責備道，「我當然知道戒毒院今天開張，但你既然說自己在戒毒院，更應該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事。警察廳報告，劫匪搶洋行后四下逃跑，好像離戒毒院就沒隔幾條街。你人在事發地附近，又是政府官員，你做了一些協助追捕的措施沒有？我是不滿意，你連這點警惕都沒有。」</br> 白雪嵐站得筆直，俯首帖耳聽了一通教訓，等白總理說完，才不緊不慢地回答，「案子發的時候，我也聽到槍聲。當時沒有出去幫忙，是因為在場參加開幕的客人，還有許多在戒毒院里，不少還是社會上有名望的人士。本著我的想法，當然是要先把客人和戒毒院保護好。當時警察廳就已經把路封了，外面情形很亂，海關總署的人忽然摻和進去，我看反而幫倒忙。所以也沒叫人出去幫忙。」</br> 他解釋了這幾句，白總理的臉色已經漸漸緩和了。</br> 正想叫他坐下，繼續商議。</br> 白雪嵐話鋒一轉，忽然說，「不過倒是后來，周廳長搜到戒毒院來了。」</br> 周廳長就坐在會議桌對面，聞言臉色驀地一白。</br> 白總理回過頭來看周廳長，驚訝地問，「有這回事？」</br> 周廳長額頭冒出冷汗來，抓著警帽，正要欠身起來解釋。</br> 白雪嵐截在他話頭前面，笑著說，「周廳長要搜戒毒院時，我就在戒毒院里，聽到消息趕到前廳，客人們又說警察廳的人剛剛來過，已經走了。有人說周廳長這樣，未免太不給海關總署面子，我當場就駁了回去。在我看來，警察廳這次的反應，沒有官僚作風，稱得上是雷厲風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