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br> 展露昭把頭一點,不再說什麼,掐了吸到小一半的紙煙,沉聲說:「現在,先把初九的事定下來。」</br> 他做事,向來是不用紙筆的,當下便指著這些師長旅長,一個個派起任務來。</br> 倒非常俐落。</br> 等說完了,展露昭問:「就這樣,還有要問的沒有?」</br> 張副官嘴唇動了動,卻沒吱聲。</br> 展司令是離自己副官很近的,自然看見他的神情,嘿了一聲,對他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br> 張副官這才說:「這個地點,要不要再斟酌一下?」</br> 展露昭問:「為什麼?」</br> 張副官說:「只是小心一些罷了,這個地方,我們從前也用過一次,恐怕不安全。」</br> 展露昭眉毛便有點挑起了,顯得很冷峻,問他,「你這話什麼意思?」</br> 張副官到了這時,也不能不挑明來,硬著頭皮說:「軍長,您那位副官,現在還不知道下落,萬一……」</br> 展露昭問:「你是說我的副官會出賣我?」</br> 這句話,聲音已經有些嚇人了。</br> 張副官瞄了展司令一眼,趕緊把眼睛垂下,很謙恭地說:「不敢。宣副官對軍長,當然是很忠誠的,只是抓走宣副官的人,也不知道會對宣副官用什麼手段。初九的事很要緊,下官只是想提醒一下軍長。當然,還是軍長您拿主意。」</br> 展露昭硬梆梆地說:「用不著。懷抿知道日子,但不知道地點,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會出賣我。」</br> 展司令說:「我看張副官提的這個醒不錯,你可不要大意失荊州,栽在那個浪貨手裡。」</br> 展露昭神色還是那麼冷冷的,說:「他跟我日子不短,這個人,我還是很清楚的。」</br> 事情便還是照原樣的議定了。</br> 第五章</br> 為著戒毒院的開張要從初十改到初九,宣懷風又做了三兩日的大忙人,把計劃中要籌備的事都加緊去辦。</br> 萬幸在公文方面,都很順利。</br> 上次打的那場麻將,幾個老板答應的窗簾藥品也到了一部分,至少開張這段日子是夠用的。宣懷風算了算款項,除了麻將桌子上敲來的錢,另有一筆海關總署撥下來的專項款,支撐到年末不會有問題。</br> 那一邊布朗醫生打電話來,答復說還是決定接受職位了。</br> 如此一來,地、物、錢、人四大項,都算齊整,接下來的便好辦多了,不過是開張那一天的剪彩布置。</br> 幾個常來幫忙的朋友碰頭,在一塊興致勃勃的商議,承平當然是來的,黃萬山的腿也好了大半,已經出了醫院回家里養著,拄著一根拐杖,也和他妹妹一同過來搭把手。</br> 因要寫請柬,說起請哪些人,宣懷風沉吟道:「我希望這事辦得不大不小,既要讓別人知道戒毒院開張了,但又不要太浮夸。現在社會上的風氣,動輒就請一群的政要人物,實在要不得。」</br> 承平贊同地說:「既然是辦實事,自然從開張這里始,開一個實實在在的好頭。不過剪彩的人,你想好了沒有?」</br> 黃玉珊是極活潑熱情的女學生,現在和他們熟了,說話越發大膽,笑吟吟地說:「宣先生說政要人物不要請一群,那么請一個就好。要是能把總理請過來,這報紙上一定會登消息,人人就都知道戒毒院開了。宣先生,我們向政府提出這樣一個請求,你說總理會不會答應?」</br> 宣懷風現在聽見「總理」這頭銜,心里就頗不是滋味,微笑著說:「總理很忙呢,他是日理萬機的大人物。雖然戒毒院也是關系民生的事,但還未至于要請他親自來的地步。至于剪彩的人,我心目中,是想請我們海關的白總長。私下問過他,他也是欣然同意的。」</br> 黃萬山在腿傷后,也在醫院里受過歐陽倩的探訪,說話間已知道了白雪嵐整治那開車撞死人的惡少的事跡,對白雪嵐很是敬佩,點頭說:「這很好。白總長的做事,一向令人痛快。戒毒院就是和毒販子這些惡勢力斗爭,要我看,倒非要白總長這樣手腕強硬的人不可。」</br> 再說起具體的邀請名單。</br> 除了經常對戒毒院給予幫助的熱心人士,那幾個給戒毒院捐了不少東西的富商,也還是下了請帖。</br> 黃萬山提起說:「歐陽小姐,務必要給一張帖子。人家為這戒毒院,開了一場慈善晚會,還親自畫了兩張畫,拍賣了一千塊錢呢,都以社會慈善的名義捐過來了。」</br> 他不說還好,一說,承平就拍了一下大腿,指著宣懷風說:「你該挨罵呢。歐陽小姐為新生小學募捐辦的慈善宴會,你不是當初滿口子應承了來幫忙,臨時就給推脫了。人家再辦一場,名義上還是為了戒毒院的,你又找借口不來。連我都替歐陽小姐不值。」</br> 宣懷風當著這許多朋友面,被說得很不好意思。</br> 黃玉珊倒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對承平說:「你算了吧。宣先生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不親眼看著他前前后后地做事?歐陽小姐那邊,雖然沒有宣先生幫忙,但我哥哥做了不少事呢。我也不知道,有人拄著拐杖,也能如此活潑。」</br> 黃萬山說:「小丫頭!拿妳哥哥開心嗎?也不怕人笑話。」</br> 拿起拐杖假裝要打。</br> 黃玉珊就躲到承平身后去了。</br> 眾人笑著看,都覺出一股活潑潑的青春的鮮味在空氣中蕩漾。</br> 到了初六,所有請帖都派出去,宣懷風一直提起來的一口氣,算是松了小半,第二天早上就偷了個小懶,遲了一個鐘頭才起床。</br> 醒了后,白雪嵐已經不在房里了。</br> 這是常有的事,宣懷風也不在意,徑直漱口刷牙。</br> 小飛燕一邊給他遞牙粉,一邊很興奮地和他說:「宣副官,我姊姊給我打電話了。」</br> 宣懷風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梨花。</br> 這小姑娘可算是孑然一身,能找到一個疼她的姊姊,也難怪她高興。</br> 宣懷風問:「妳姊姊給妳打電話,都說什么了?」</br> 小飛燕說:「不就是說我們結拜姊妹,要做一個儀式,請一桌席面嗎?姊姊問我什么時候合適。我哪知道這些,就來問問您。」</br> 宣懷風把熱熱的擰得半干的白毛巾,在臉龐上舒服地擦著,一邊說:「這是妳們的事,問我做什么?妳們該自己做主。」</br> 小飛燕問:「我姊姊請席面,您賞不賞臉?」</br> 宣懷風說:「我要是有空,一定去的。」</br> 小飛燕喜道:「呀!真謝謝您。那您可以做我們結拜的見證人了。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姊姊才行。」</br> 便樂得轉身出去了。</br> 不一會,小飛燕腳步輕靈地小跑著回來,笑著問:「宣副官,我姊姊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請您吃席面,好不好?」</br> 宣懷風略想想,覺得時間上還是可以滿足的,便說:「悉聽尊便。」</br> 小飛燕很歡喜,見宣懷風用過了牙刷牙粉,要放下來,連忙雙手接了過去,又再倒了一玻璃杯溫開水遞給他,小聲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請您幫忙呢。」</br> 宣懷風問:「什么事?」</br> 小飛燕說:「我姊姊說了,席面的錢,她無論如何是要出的,又不許我和她湊份子。我這個做妹妹的,什么都不做,怎么好意思?我想,這個大日子,也要給我姊姊買一件禮物,做一個紀念才好。」</br> 宣懷風說:「妳有這個想法,很好啊。她收到妳的禮物,一定會很高興。不過妳想請我幫妳什么忙?幫女孩子買禮物,這我可是做不了參謀的。」</br> 小飛燕笑著瞥他一眼,說:「您啊,真是不知道做下人的難處呢。我在這才做了多久,身上沒一個錢,想和賬房提前支一點薪金,可不是要您幫我說一聲嗎?」</br> 宣懷風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這樣。這個忙我能幫。妳要是缺錢,我這里有,先給妳拿去吧。」</br> 小飛燕說:「不行,我給自己姊姊買禮物,怎么能用別人的錢?非我自己的工錢不可,這才是心意。」</br> 宣懷風聽她語氣堅定,知道她是不肯要自己私下給錢的,便找了紙筆來,寫了一句話,給小飛燕說:「妳把這個拿著,等一下去賬房找黃先生,他會把妳這個月的薪金預支給妳的。妳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br> 小飛燕說:「名字還是會寫的。」</br> 宣懷風說:「那就行了。到時候妳簽個名字,表示妳已經把這個月的薪金提前領了,那就完成了。」</br> 小飛燕拿了他寫的紙條,很是感激,說:「宣副官,謝謝您。」</br> 宣懷風朝她很和藹地笑笑,打發她去做別的,自己便到小飯廳里吃早餐。</br> 早餐吃到一半,宣懷風正拿著筷子,挾碟子里剩下的一小片醬黃瓜,打算混著白粥吃,猛一抬頭,看見白雪嵐神秘的笑臉在對面隔窗里冒出來,對他說:「好好坐著,先別動。」</br> 便看見什么閃了閃,似乎又有什么響聲。</br> 接著聽見白雪嵐說:「行了。」</br> 宣懷風沒了吃飯的心思,放了碗筷,走到外頭,看見白雪嵐捧著一個照相匣子,就站在對轉角。</br> 他走過去說:「還以為你干什么,這樣神秘兮兮。嗯?怎么忽然弄了這個來?」</br> 伸手輕輕敲了敲照相匣子。</br> 白雪嵐說:「一個下屬送來的,這家伙倒懂孝敬,我正想買一個來用呢,以后該當對他提拔提拔。來,站到那邊去,我幫你照一張。」</br> 說著又捧起照相匣子,把一只眼睛瞇著貼到匣子上去,舉起一只手給宣懷風打信號。</br> 宣懷風說:「我還穿著睡衣,有什么好照的?」</br> 白雪嵐還是一個勁地給他打手勢,要他站到走廊轉角去,嘴里說:「你穿著睡衣,有風情極了,我照一張,以后藏我的錢夾子里。」</br> 宣懷風聽他這樣說,更不肯照,反而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原本因為熱,睡衣最上面的一顆鈕扣是解開的,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現在立即把那顆鈕扣都扣上了,罩得嚴嚴實實。</br> 白雪嵐把頭抬起來,吐著氣說:「你這么扭扭捏捏的干什么?」</br> 宣懷風說:「我不是外面那些時髦小姐,可不當風流照主角。你這樣不正經地胡鬧,既浪費時間,又浪費東西,我是不配合的。」</br> 白雪嵐把肩膀聳了一下,說:「你這正經模樣,就叫人又愛又恨。好罷,你去換了衣服來,我們好好照幾張。以后集成一個相冊,老了坐一起翻翻,那才有趣。」</br> 宣懷風微笑著說:「雖然是羅曼蒂克的想法,不過你又怎么知道我非配合不可?」</br> 白雪嵐便也笑了,問:「你不和我羅曼蒂克,還能和誰羅曼蒂克?」</br> 表現出很篤定的自信態度。</br> 宣懷風見這是小飯廳前,來往的聽差很多,便沒有說話,只是唇角微微向上揚著,把下巴往回去的方向一抬,做了個示意,就轉身慢慢地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