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特別疼愛。那位白小姐和小堂弟特別親近，有一次小堂弟洗冷水澡著涼，得了肺炎，他母親恰好不在，白小姐就沒日沒夜的照看。結果小堂弟好了，她自己身子弱，倒病倒了，師長急得不得了，一口氣叫了七八個大夫來瞧，大夫們聽說是照顧得了肺炎的親戚，個個都說是傳染上了肺炎。」</br> 宣懷風皺眉道：「不能吧，醫生說這種肺炎的細菌不容易存活，傳染性不高。是不是病房里沒有做好通風，空氣不好？」</br> 宋壬說：「我也是聽說的，哪知道什么細菌粗菌，空氣好不好，也保不準是大夫們沒本事，查不出病因來就滿口胡謅。反正后來，白小姐是生生病死了，那幾個大夫不肯認責任，吵得頭昏腦脹，說本來快治好了，可惜白小姐不聽勸，喝了冷水，病情才惡化。師長死了寶貝女兒，紅了眼，一股腦把他們全殺了?！?lt;/br> 他看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大家都說，師長喝醉了就罵的那個小兔崽子，就是指那害死他女兒的小侄子。要不因為是兄弟的親兒子，師長準殺了他。」</br> 宣懷風吃驚地問：「那小侄兒就是白雪嵐嗎？」</br> 宋壬點點頭，緊張地叮囑，「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這是總長的忌諱。我過來跟總長之前，那邊老人就提點過我了，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師長那位白小姐，要是到了白小姐的忌日，更要十二萬分小心。」</br> 宣懷風不由問：「白小姐的忌日是什么時候？」</br> 宋壬想了想，說：「好像是八月初三。」</br> 宣懷風在心里算了算，暗忖，那差不多快到了。</br> 默默嘆一聲。</br> 剛才的憤怒已經飛到九霄云外，心里空落落的。</br> 有種隱隱的痛。</br> 想到白雪嵐心中之傷，才有如此急切的行徑，看在自己眼里，居然只有蠻橫和不可理喻，這樣的愛人，真是不及格。</br> 不。</br> 是完全不配讓白雪嵐對他這樣好的。</br> 垂著眼，對自己的行為生出一種沉痛的羞愧。</br> 正在這時，腳步聲近，白雪嵐高大的聲音出現在門外。</br> 宋壬趕緊讓宣懷風躺下，把被子給他蓋好，站直身子向白雪嵐敬禮，說：「總長，宣副官一直躺著，沒下床?！?lt;/br> 白雪嵐說：「你去大門外等著，那醫生正坐汽車過來，他到了你立即領他過來?！?lt;/br> 宋壬答應著連忙去了。</br> 白雪嵐走到床邊，低頭打量著宣懷風的臉色，伸手在他額頭上摸摸，看宣懷風很沉默，冷哼一聲，「用不著擺臉色給我看，你在我這里，就要聽我的。這就是道理?！?lt;/br> 大馬金刀地在床邊坐下，目光盯著宣懷風，唯恐他憑空消失似的。</br> 宣懷風看他不時看表，又不時伸手探自己額頭胸膛，試著自己的體溫，控制著臉上不露端倪，里頭卻已經五內俱沸。</br> 半晌，轉過頭看著白雪嵐，低聲說：「我真的沒有生病，你不必這樣緊張?！?lt;/br> 白雪嵐沉聲說：「你少廢話。」</br> 轉過頭，皺眉透過窗望著小院入口那頭，咬牙道：「那死外國佬，怎么還沒到？」</br> 話音剛落，驀地看見什么似的，猛地站起來。</br> 原來醫生已經到了，正跟在宋壬身后匆匆忙忙往這邊來，趕得一額大汗。</br> 一進屋，白雪嵐就急切地說：「快！快！救人如救火。」</br> 醫生一邊打開隨身箱子取聽診器，白雪嵐一邊在旁邊說：「他喝了好大一杯涼水，就開始咳嗽，咳個不停。幸好，沒有咳血?！?lt;/br> 金德爾醫生只聽他解釋癥狀，就明白這位總長又在大驚小怪，不過剛剛在電話里被白雪嵐痛吼一頓，承受了一場雷霆霹靂，知道這大官作風兇橫，不可理喻，只好拿出很專業的態度，幫宣懷風重做了一番白日的檢查，嘆了一口氣說：「無妨。」</br> 白雪嵐眼睛驀地一睜。</br> 金德爾醫生忙又說：「為了預防萬一，我給病人開點藥。」</br> 取出處方簽，刷刷寫了幾行，撕給白雪嵐，說：「請照著這個，去大醫院的西藥房買回來，按劑量給病人吃?！?lt;/br> 白雪嵐問：「這就完了？」</br> 醫生說：「這就可以了。」</br> 白雪嵐說：「他剛才在咳嗽。不行，你給他打針，西醫的現代針劑，比光吃藥靈驗很多?！?lt;/br> 醫生欲言又止。</br> 一直不做聲的宣懷風忽然說：「醫生，麻煩你，給我打一針好了?！?lt;/br> 醫生看看他，有些奇怪。</br> 宣懷風強笑一下，低聲說：「打一針，我會舒服一點。你有沒有什么肺炎的預防針？或者……其他對身體有好處的針劑？」</br> 醫生大概明白了，夾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是的，打針比較管用?！?lt;/br> 彎腰在隨身醫箱里翻了半日，卻發現帶的多半是急救用藥，竟翻不到可以對正常人用的東西。</br> 醫生沉吟道：「我要打電話去醫院，叫人送過來?！?lt;/br> 白雪嵐見他要打電話要藥，顯然是認真給宣懷風看病了，才安心了點，急忙叫聽差帶醫生去電話間，趁著醫生暫時離開，坐回床邊，揉著宣懷風的手輕聲問：「你覺得怎么樣？」</br> 宣懷風說：「我覺得很好?！?lt;/br> 白雪嵐臉一沉，說：「撒謊，既然很好，為什么要醫生給你打針？分明是身上不舒服，還給我嘴硬。你就是這點子倔強叫人心煩，要不是看你病了，我真要狠狠打你一頓。」m.</br> 宣懷風無可奈何，只好順著他的意思說：「是有些累。」</br> 白雪嵐看他神情果然有些萎頓，心腸驟軟，目光又轉溫柔，撫著他額前細碎的短發，說：「沒事的，這醫生治肺炎，在全國是數一數二的，治好了不少人。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宣懷風心臟一陣發熱。</br> 又是感動，又是愧疚。</br> 手伸過去，抓住白雪嵐的大手掌，輕輕握了握，低喚了一聲，「白雪嵐?！?lt;/br> 白雪嵐問：「怎么？」</br> 宣懷風默默了好一會，低聲說：「我真的很喜歡你?！?lt;/br> 白雪嵐怔了一下，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聽清楚，皺眉問：「你說什么？」</br> 手掌按在他額上。</br> 宣懷風又好笑又好氣，打開他的手，說：「我沒發燒。」</br> 白雪嵐還要問，醫生已經打完電話回來了，因為要等那邊開汽車把針劑送過來，醫生只好坐下，一邊喝茶，一邊和白雪嵐仔細說病人要注意的地方，無外乎注意空氣流通，注意飲食，注意衛生云云。</br> 白雪嵐認認真真都記住了，還請教了好些問題。</br> 宣懷風坐靠在床頭，看著白雪嵐對醫生如小學生向老師請教般，很是鄭重，卻無平日的逍遙自如，漫不經心。</br> 癡癡看著，竟看得怔了。</br> 無端端的，雙眸有了濕意。</br> 這時聽差小跑著進來，遞了一個包裹得很嚴實的鋁盒子給醫生。</br> 原來有人把醫生要的東西送來了。</br> 金德爾醫生，打開鋁盒子，取出注射器，把拿來的藥劑給宣懷風胳膊上打了一針，白雪嵐緊張地站在一旁盯著，瞧見針頭抽出來，才不引人注意地松了一口氣。</br> 金德爾醫生打完針，拍拍手說：「好了。這樣就完美了。我也該走了。」</br> 白雪嵐說：「我這位病人是要緊的，還是麻煩你在這里住一陣子，隨時診治。診金我三倍付你。」</br> 醫生很震驚他的做法，叫道：「噢！那不行，我還有其他病人?！?lt;/br> 白雪嵐說：「看好了我這個，你才去其他的?！?lt;/br> 醫生氣道：「上帝的子民，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你不可以這樣蠻不講理。要是不放心，你讓他住院，醫院隨時有醫生。」</br> 白雪嵐說：「不行，醫院里有肺炎病人，有肺炎細菌，萬一感染得更嚴重了怎么辦？」</br> 宣懷風看白雪嵐又犯了毛病，連忙對金德爾醫生說：「那就麻煩你每天過來一趟，我不想住醫院，有你親自來，吃藥打針都方便些?！?lt;/br> 他是出眾的美男子，五官精致美麗，優雅斯文，此時穿著一襲白色睡衣，胸襟處因為檢查聽診而有些凌亂，顯出三分既有陽剛味，又有些病弱的美態，極符合金德爾醫生的美學。</br> 一軟言相求，醫生就無法拒絕了。</br> 醫生點點頭，說：「好吧。每天我都過來，優先為你治療。你放心，有我在，你的肺部會很健康的?！?lt;/br> 白雪嵐這才不再強求，讓醫生收拾工具，把他送了出去。</br> 不一會，白雪嵐轉了回來，鉆到床上，摟著宣懷風的腰問：「舒服一點了嗎？」</br> 宣懷風知道他是問打針的效果，點點頭說：「舒服了許多?！?lt;/br> 白雪嵐微笑道：「我就知道，幸虧堅持把醫生叫了過來。你以后不要再隨便去醫院那種到處是病人的地方逛了，尤其是肺炎的病人，絕不許靠近?！?lt;/br> 宣懷風說：「知道了?！?lt;/br> 白雪嵐不禁奇怪，瞅了他兩眼，問：「怎么忽然這么聽話起來？」</br> 宣懷風說：「剛才不舒服，火氣自然大。現在打了針，身上舒服了，心情也就好了?！?lt;/br> 白雪嵐哦了一聲。</br> 靜靜抱著宣懷風，把臉貼在宣懷風的臉，既是親昵的動作，又是在探他的溫度。</br> 隔了一會，白雪嵐忽然問：「你剛才是不是說，你真的很喜歡我？」</br> 宣懷風耳朵微紅，說：「我發燒了，胡說了什么，自己都不記得?！?lt;/br> 白雪嵐輕笑道：「別抵賴了。你沒發燒，我貼著你臉呢，有一點發熱，我都知道?！?lt;/br> 兩人并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小蟲低鳴。</br> 夜分外寧靜。</br> 很美。</br> 宣懷風漸漸睡眼朦朧。</br> 半夜里，幾次迷迷糊糊，覺得有人把手伸來，額上、頸上、后背、胸口上……都小心翼翼地探查，他心里明白是白雪嵐，也不言語，懶懶翻個身，像小孩子似的，一手拽著白雪嵐的睡衣衣角，把頭抵在白雪嵐的肩窩上。</br> 帶著心窩漲得滿滿暖暖的感覺睡去了。</br> 第九章</br> 宣懷風一夜睡得香甜，倒補了昨日的眠，窩在白雪嵐懷里溫溫熱熱，舒舒服服。</br> 白雪嵐勞心勞力，又百般怕他發燒，晚上反反覆覆的探熱。</br> 到了早上，宣懷風睜了睜眼，略一動，才睡著的白雪嵐就醒了，問他，「做什么？」</br> 宣懷風說：「天亮了，醒了自然起床?！?lt;/br> 白雪嵐說：「你忘了，你病著呢。給我乖乖躺床上，等金德爾醫生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