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她其實(shí)不愛來這里，每次和宣懷抿打交道，就像吃蒼蠅一樣惡心，只是上次宣懷抿給的白面不多，她媽媽，兩個(gè)妹妹再加她，四個(gè)人抽，還卷了兩枝煙給年亮富，現(xiàn)在已經(jīng)剩得不多了，只能過來求宣懷抿再給一點(diǎn)。</br> 心里琢磨著，有年亮富開始抽白面煙卷這個(gè)消息，宣懷抿一高興，或許能多給幾日的分量。</br> 可一想到拉了年亮富下水，又很不是滋味。</br> 進(jìn)了院門，就看見一個(gè)十四五歲穿著綠衣裳的女孩子，正坐在花蔭底下，偏著頭悠閑地編辮子。</br> 綠芙蓉笑著喊了一聲，「小飛燕。」</br> 那女孩子抬起頭來，見是她，瞇著眼睛笑起來，匆匆把辮子扎起來，趕過來問：「姊姊是來找宣副官的嗎？」</br> 她這陣子在這里養(yǎng)得好，兩頰都生了自然的紅暈，比從前的模樣更喜人。</br> 綠芙蓉說：「就是來找他的。他人在哪里？」</br> 小飛燕把眼睛往里面一瞄，低聲說：「現(xiàn)在不方便，展大哥才回來呢，兩人又在房里鬧起來了。」</br> 綠芙蓉一聽便明白了，撇了撇嘴，也壓低了聲音，嘖嘖地說：「虧他們，大白天呢，又是兩個(gè)男人。你在這里，他們也不避忌一點(diǎn)？白教壞小孩子。」</br> 小飛燕笑著說：「他們才不忌諱這個(gè)，還叫我?guī)退麄兛撮T呢。本來嘛，這床上的事，誰都要做，偏偏死裝正經(jīng)，有什么意思？你難道就不和男人在床上做點(diǎn)好事？」</br> 綠芙蓉倒抽一口氣，好笑又驚訝，打量著她說：「老天，你才幾歲的小人兒，就口口聲聲地說這些了，也不害臊？」</br> 小飛燕說：「我歲數(shù)不大，可經(jīng)歷大。從前我干爹養(yǎng)我的時(shí)候，就讓教養(yǎng)我的大娘和我說過不少事了，后來又伺候那沒良心的團(tuán)長，還有他那位太太，真是個(gè)惡婆娘，整治起我來，什么下流法子都想得出來。她還想把我賣到窯子里呢。要不是展大哥救我，我恐怕要讓她活活折騰死。非`凡論`壇展大哥真是個(gè)了不起的英雄，不但救了我，還整治了那團(tuán)長一頓，給我出氣。」</br> 綠芙蓉故意開她玩笑，說：「小丫頭不公道。同樣是整治人，團(tuán)長的太太整治你，你就說她是惡婆娘，展軍長整治別人，怎么就變成你口里的英雄了？」</br> 小飛燕說：「你是唱戲的紅角，嘴巧。我說不過你。」</br> 綠芙蓉反問：「你就不會(huì)唱嗎？聽說你的廣東小曲，唱得不是一般的好。」</br> 小飛燕說：「我不會(huì)唱《梨花淚》呀。」</br> 綠芙蓉問：「小東西，你怎么知道我唱《梨花淚》？」</br> 小飛燕說：「報(bào)紙上都登了你的相片呢，我當(dāng)然知道。」</br> 綠芙蓉問：「你識(shí)字嗎？」</br> 小飛燕說：「宣副官讀給我聽的。」</br> 綠芙蓉說：「你這稱呼也奇怪。展軍長，你叫他展大哥。對(duì)宣懷抿，卻又稱呼他的官銜。我看，不如一并的叫哥好了。我看他對(duì)誰都不怎樣，對(duì)你倒是很不錯(cuò)。難道你對(duì)他哪里不滿意？」</br> 小飛燕忙說：「宣副官對(duì)我很好，你看我身上這件綠緞小褂子，就是他給我買的，今天才頭一次穿。前天我和他閑聊，說從前我有一個(gè)珍珠鏈子，是團(tuán)長給我的，后來給太太搶了。他二話不說，就給我買了一串南洋珍珠鏈子。人家這樣對(duì)我，我還不滿意，那我就是沒良心的人了！」</br> 她吐了吐小舌頭，又說：「我本來也想叫他宣大哥，可展軍長不許，說宣大哥另有其人，不許混叫。叫他宣二哥，他自己又不高興，說我這樣叫，總讓他覺得比那個(gè)人矮了一頭。所以，只許我叫他宣副官。」</br> 綠芙蓉問：「比誰矮了一頭？」</br> 小飛燕說：「當(dāng)然是比他哥哥。他哥哥叫宣懷風(fēng)，也是當(dāng)副官的，你不認(rèn)識(shí)。我見過他一面，那時(shí)候我干爹要把我送給他，他死活不要，害我回家去，白挨了一頓打。」</br> 她這一說，綠芙蓉就想起公園里的那次邂逅。</br> 雖不愉快，但那男人玉樹臨風(fēng)，氣質(zhì)高雅，確實(shí)令人難忘。</br> 怪不得宣懷抿提起這位哥哥，渾身一股酸味。</br> 綠芙蓉對(duì)宣懷抿又恨又怕，知道他有這么一個(gè)心病，心底偷偷地高興，對(duì)小飛燕說：「這個(gè)叫宣懷風(fēng)的，我其實(shí)也認(rèn)識(shí)，前些時(shí)候在吃大餐時(shí)見過一面。他很威風(fēng)呢，出入都帶著幾個(gè)背槍的護(hù)兵，看來他上司一定很器重他。」</br> 小飛燕嗤鼻道：「才不是。我偷偷聽宣副官說，他和他那總長一張床睡覺呢，這副官的職位，就是睡覺睡出來的。」</br> 綠芙蓉奇道：「你倒看不慣這個(gè)？宣懷抿和展軍長還不是同一檔子事。你剛剛才說，這床上的事，誰都要做，偏偏死裝正經(jīng)。」</br> 小飛燕說：「呀，虧你，拿我自己的說的話來砸我的臉。」</br> 綠芙蓉問：「我把你的話當(dāng)一回事，認(rèn)真記住了，怎么算砸你的臉？」</br> 小飛燕說：「反正不是同一檔子事。那海關(guān)總長很壞的，霸王硬上弓，霸占了宣副官的哥哥。只是宣副官的哥哥也不爭氣，沒有威武不能屈，一淫賤就移了。」</br> 綠芙蓉聽了，笑得直打跌，喘著氣問她，「這話是誰教你的？」</br> 小飛燕說：「我偷偷聽他們說話，這是展大哥說的。怎么，他說錯(cuò)了嗎？」</br> 綠芙蓉手帕子捂著嘴，笑道：「沒錯(cuò)。這位軍長真有本事，又會(huì)打仗，又會(huì)念書。」</br> 小飛燕知道她有取笑的意思，嬌嗔地瞪她一眼，問：「為著和你聊天，我辮子都沒扎好呢，白站著說了這么半日的話。你今天過來干什么呢？」</br> 綠芙蓉說：「沒什么，今天不上臺(tái)，閑了過來逛逛，找宣副官說句話。」</br> 小飛燕轉(zhuǎn)頭瞧瞧對(duì)面隔了花架子那頭，說：「不知道他們好了沒有，我?guī)湍闱魄迫ァ！?lt;/br> 綠芙蓉說：「萬一沒完事，你闖進(jìn)去，豈不一臉臊？」</br> 小飛燕說：「我是傻子嗎？能沒頭沒腦地進(jìn)去？在窗戶底下聽一聽，不就知道了？不然，讓你光站著白等，說不定他們?cè)缭诶锩婧炔枵f話了呢。」</br> 綠芙蓉感激地朝她笑笑，說：「那就辛苦你了。」</br> 小飛燕說：「你和我客氣什么？你上次來，送我那條上好的真絲帕子，我還沒舍得用呢。想回送你一點(diǎn)東西做謝禮，又不知道送什么好。」</br> 綠芙蓉說：「呵，你叫我別客氣，自己倒一個(gè)勁地客氣。謝禮的事不要提了。手帕盡管用，別舍不得，我有一個(gè)朋友，是做真絲生意的，送我好些。過兩日，我再挑兩條顏色更好的給你。」</br> 小飛燕說：「不用，一條就頂夠用了。我先給你打前哨去。」</br> 說著，轉(zhuǎn)身往里頭走，繞過花架子，悄悄貓到假山旁，見房門仍是關(guān)得緊緊的，想了想，躡手躡腳走到窗下。</br> 只聽見里面一個(gè)男人說：「這就算了？你現(xiàn)在越來越?jīng)]眼色，過來，給老子舔干凈。」</br> 正是展露昭稍嫌粗魯，卻很有男人味的腔調(diào)。</br> 不一會(huì)，又聽見展露昭罵了一句，「蠢材，叫你舔干凈，不是叫你吹簫！」</br> 宣懷抿說：「又是你叫我舔的。含著這東西舔，不就是吹簫嗎？」</br> 展露昭說：「和我斗嘴，找死是不是？」</br> 宣懷抿委委屈屈地說：「一件事兩種說法，你存心為難人。有本事，找讓你不痛快的人去，在我面前橫得像只螃蟹似的，去了人家面前，比面條還軟。白雪嵐玩爛的貨，你都撿不到便宜。」</br> 展露昭聲音沉下來，「你說什么？」</br> 宣懷抿畏懼地頓了頓，不甘心地說：「有本事，你也讓他幫你吹簫，那我就服你。」</br> 展露昭說：「放屁！能弄到手，不用他吹，本軍長心甘情愿天天給他吹簫。到時(shí)候老子的肉簫，你看都別指望看一眼！」</br> 宣懷抿說：「我伺候你這么久，你還沒幫我吹過一回。」</br> 展露昭說：「做你的春秋大夢(mèng)！」</br> 小飛燕聽里面兩個(gè)人露骨言語，臉紅過耳，捂著嘴偷偷笑，悄悄轉(zhuǎn)過身子，正想躡手躡腳地離開，忽然聽見宣懷抿氣急了似的，拔高了聲音問：「展露昭，你還有沒有良心？」</br> 小飛燕不由站住了腳。</br> 展露昭倨傲地說：「我良心被狗吃了，怎么，你不高興？不高興，就給我滾蛋。老子不耐煩看你整天哭喪著臉。」</br> 宣懷抿半日沒有說話，不知在房里是怎樣一個(gè)表情。</br> 過了很久，又聽見展露昭說：「別傻坐在地上，把衣服穿上，光溜溜的，以為自己好看？」</br> 宣懷抿哼了一聲，反問：「不好看？不好看你操我干什么？你看我這里，還沾著你那臟東西呢。」</br> 展露昭也哼了一聲，說：「又不會(huì)生孩子，給你沾了也是白沾。」</br> 宣懷抿大聲說：「宣懷風(fēng)也不會(huì)生孩子！」</br> 展露昭說：「他不同。」</br> 宣懷抿問：「什么不同？你說！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不同？」</br> 展露昭重重地說：「他是宣懷風(fēng)，你是宣懷抿，這就是不同！哎呀，臭小狗，你還咬人？！」</br> 啪！</br> 一記耳光響起。</br> 正偷聽的小飛燕也不禁身子一顫。</br> 心里想，這男人和男人，真和一般夫妻比不得，吵架時(shí)都是臟話，一言不合就又咬又打的。</br> 知道不宜再聽下去，偏偏此中刺激，聞所未聞，好奇心大盛，竟挪不動(dòng)腳，偏著耳朵繼續(xù)聽下去。</br> 里頭，宣懷抿惡狠狠地說：「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大腿被狗咬一口，又有什么受不了的？」</br> 展露昭說：「再咬，我就鑿了你的狗牙。」</br> 接著，便是一陣糾纏碰撞，扯帶著家具磕碰聲，不知道是打起來了，還是又滾到床上去了。</br> 過了一會(huì)，一個(gè)讓人臉紅的聲音傳出來，兩人呼吸都很粗重。</br> 小飛燕早經(jīng)了人事，也知道里頭是怎樣狀況，抽身要走，卻忽然站住了腳。</br> 只聽展露昭在問：「你說用小飛燕騙出你哥哥來，怎么還不動(dòng)手？」</br> 宣懷抿嘆道：「這種時(shí)候，你光問掃興事。」</br> 展露昭說：「少廢話，問你就說。」</br> 估計(jì)用了力氣，宣懷抿頓時(shí)發(fā)出一陣讓人骨軟的呻吟。</br> 半晌，宣懷抿才說：「這兩天就動(dòng)手。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騙是可以騙，我可不敢擔(dān)保能留下他。你吃不到嘴，不要又拿我撒氣。」</br> 展露昭說：「只要他進(jìn)套，還能走得掉？你這是小看我。」</br> 宣懷抿說：「我不小看你，你也別小看白雪嵐，小心他生吃了你。」</br> 展露昭說：「讓他來！看誰生吃了誰！」</br> 宣懷抿喘著氣說：「我還要問問小飛燕的意思。」</br> 他不知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好笑地問：「要是小飛燕不肯配合，你會(huì)不會(huì)真把她賣窯子里去？」<b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