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尋思著怎么和白雪嵐回歸和平。</br> 轉頭一看,猛地一怔。</br> 竟不見白雪嵐的影子。</br> 房里只剩了他一個。</br> 宣懷風愣了片刻,才知道白雪嵐早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可笑自己還做這么多無用的掙扎,揚起唇,淡淡一笑,心底空落落的,便有一絲慘淡從空虛處輕煙似的逸出來。</br> 他自己下床,趿著鞋走到隔了一道屏風的小圓桌旁一看,一大碗香菇肉末稀飯,四碟現炒的清淡小菜,一小碟醬黃瓜,正是他喜歡的口味。</br> 宣懷風便又情不自禁,默默嘆了一口氣。</br> 坐下,用放在桌上的琺瑯小瓷碗裝了一碗粥,喝了兩口,熱熱的喝著很舒服。</br> 只是他心里有事,影響了胃口,剛才還覺著餓得慌,現在喝了一碗粥就覺得飽了,對著桌上的幾碟菜發了一會愣,想著這是白雪嵐為自己吩咐做的,倒不好辜負,拿起筷子,勉強挾了兩根到嘴里,慢慢嚼著。</br> 竟味如嚼蠟。</br> 還是頭一次覺得,一個人吃飯,如此寂寞難受。</br> 又想,白雪嵐這是故意冷落他了。</br> 大概因為自己表白了立場,以后絕對是要跟著他的了,所以白雪嵐就有了冷落他的本錢。</br> 難道是說,如今的處境其實是自己造成的?</br> 可見愛情真是要不得的厲害東西。</br> 要不是愛上了這混世魔王,自己也不會這樣患得患失,心像被貓抓著似的又疼又癢。</br> 宣懷風苦笑了一下,用手掌輕輕拍自己的額頭。</br> 何苦來,他不該這么自艾自怨,不過一頓飯沒在一塊吃,就這樣傷春悲秋起來,這不成戲臺上的事了?</br> 因想到戲臺,不禁又把思緒轉到白云飛身上。</br> 他雖然不是情感上的天才,但也看得出來,白云飛一顆心,其實多半是放在白雪嵐身上的。和白云飛比起來,自己是幸福很多了,現在自己和白雪嵐朝夕相處,又有著副官的正經工作,尚且不滿地埋怨這個,埋怨那個,要是和白云飛異位而處,那又該如何呢?</br> 自己反而有些內疚起來。</br> 身在福中,就應該惜福才對,哪能為了小事就心生怨氣。</br> 這樣一想,心里不覺放開了好些。</br> 吃完粥,便不回床上去,專在房中等白雪嵐,閑等著無趣,又不知道白雪嵐什么時候回來,就在房里踱了一圈,把床頭木柜上一疊海關報告隨手拿了來看。</br> 一邊自取了水晶碟子上洗干凈的一顆梨,挨在床沿的小躺椅上,邊吃邊看。</br> 白雪嵐不聲不響離了房間,一是為著確實有公事要忙,剛剛送醫生出門的時候,就接了一通總理府來的電話,有一個急件要處置,二也真的是想晾一晾宣懷風,看宣懷風什么反應。</br> 他可沒忘記,宣懷風剛才是擺出冷戰姿態的。</br> 太縱容這人,以后養成動輒和自己斗爭的習慣,那可大大不妙。</br> 只是他想晾人家,自己卻沒耐性,在書房急急把總理堂兄吩咐的公文給寫好了,叫孫副官立即簽發出去,把那枝精致的外國鋼筆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就想起房中那個來。</br> 吩咐廚房準備的飯菜,一定已經送到房里了。</br> 也不知道他吃了沒有。</br> 發現自己不和他打聲招呼就走了,會生氣呢?還是傷心委屈?要是他氣急了,過來書房找自己吵嘴,是哄他還是罵他呢?</br> 按他所做的蠢事,不管自己身體的跑到肺炎病人的病房里去坐,不但該罵,簡直該打!</br> 不過……</br> 前面用熱毛巾擦身子,已經把他燙著了,也算教訓了他一頓,況且瞧他的眼神,別說知錯,恐怕還要反發自己的脾氣呢!</br> 白雪嵐無奈地笑了笑。</br> 又想起他剛才走的時候瞄了一眼,宣懷風還躺在床上裝睡,這人脾氣倔,要是飯菜送過去,他生悶氣不起來吃,豈不餓壞了?</br> 餓他一頓也好,夠可惡的!</br> 孫副官簽發了文件轉回來,站在書房門口,見白雪嵐坐在書桌前,背靠椅子,仰頭盯著天花板出神,好一會竟沒發覺自己來了,不禁噗嗤一笑,說:「總長,那兩份公文再這么揉,可就不能用了。」</br> 白雪嵐聞言,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拿了兩張文件紙,心不在焉地亂揉亂搓。</br> 笑著把文件放下,說:「今天不知怎么了,做事總有點犯傻?!?lt;/br> 孫副官說:「偶爾有點傻氣是好事,您太英明了,總一絲錯也沒,菩薩金身似的光芒萬丈,我們這些底下人心里犯怵。是了,我剛剛回來,經過您那房子,看見宣副官在里面用功呢?!?lt;/br> 白雪嵐一聽「宣副官」三字,比吃了靈丹妙藥還精神,面上卻不肯露聲色,咳了一聲,不在意地說:「少在我面前搬神弄鬼,簽發文件往前面去,房間在后頭,路上并不經過,你有事沒事在公館繞個大圈子,才過來回話,存心耽誤我工夫嗎?他在用什么功?」</br> 孫副官說:「我也只是經過,隔著窗戶遠遠看見一個影子,好像是在讀書?!?lt;/br> 白雪嵐問:「吃飯了沒有?」</br> 孫副官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lt;/br> 這一番交談下來,白雪嵐又更禁不住了,既然說宣懷風在看書,那晾他的策略便是一點用也沒有,倒讓他樂得一個人自在。</br> 白雪嵐隱隱有些不甘。</br> 老子在這抓心撓肺的,你卻很快活。</br>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可恨的人輕松了。</br> 這一下,更找到回房的藉口。</br> 當即站起來說,對孫副官說:「我在這里做事,他倒優哉游哉看書去,哪能這么便宜?我這就去吩咐他公務,讓他這個當副官的知道一些本分?!?lt;/br> 把桌上文件一兜子抱了,大步朝后頭的房間來。</br> 到了房門外,偷偷一窺,果然看見宣懷風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香梨,一手翻著海關總署的辦公文件,正看得入神。</br> 陽光從窗外透進來,印上半邊臉頰,凸顯出精致的鼻梁唇角,他人半倚在長躺椅上,兩條長腿微微交叉搭在椅邊,不經意間,美得叫人心臟狂跳。</br> 白雪嵐見這一幕,要狠狠教訓的心思頓時沒了大半,在門邊失神了片刻,才跨進來,很從容自在地往里頭來,邊走邊問:「在看什么?飯吃過了嗎?怎么只吃這么一點?」經過小圓桌時,瞥了上面剩了大半的菜和粥一眼。</br> 他以為經過剛才的事,宣懷風也許余怒未熄,要和自己鬧事的,這時候他不想吵架,所以語氣表情都越發用心地顯得自然,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br> 不料宣懷風比他更放得下,聽見他說話,把正看到一半的文件放下,抬起頭看著他,說:「我已經吃飽了,正吃飯后水果呢。倒是你,剛才去哪里了?怎么一下就不見你在房里了?」</br> 白雪嵐倒不好意思提起晾他這件事來,說:「自然是去辦公務。」</br> 宣懷風問:「手里捧的什么?」</br> 白雪嵐說:「我們要做的公務。」</br> 他離開書房時,其實懷著一點不可言的心思,打算要是宣懷風還不聽話,便拿這些文件端端上司的架子,好好壓制一下這整天讓他擔驚受怕的人。</br> 萬萬沒想到宣懷風如此好相與。</br> 準備說是「給你做的公務」,到了嘴邊,情不自禁就成了「我們要做的公務」。</br> 聽起來很是親密。</br> 宣懷風聽說是公務,頓時認真了,從長躺椅上把腳放下來,正襟危坐,說:「讓我看看,這么多份,先歸類一下才好逐件的辦。」</br> 白雪嵐瞧著那雙又美又長的腿垂下去,被擺在前面的黃花梨小茶幾遮了大半,心里大叫可惜。m.</br> 在宣懷風剛才放腿的椅面上和他肩并肩坐了,把捧著的那堆文件放在茶幾上。</br> 宣懷風拿起幾份來瞧,隨口問:「總理把起草條文的事交給我們海關辦了?我以為是警察廳的事?!?lt;/br> 白雪嵐早瞧過那些文件了,眼睛壓根沒往文件上放,只瞅著宣懷風英俊的臉,這漂亮的臉認真起來,有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誘得他心一癢再癢,嘴上答著,「警察廳辦不成這事,總理心里也明白,所以交給我了?!?lt;/br> 又問:「香梨好吃嗎?」</br> 宣懷風說:「好吃,你要嗎?碟子里還有干凈的。你要吃,我……」</br> 未說完,白雪嵐已經湊過來,握著他拿梨的右手腕,在他咬剩下的半個香梨上咬了一口。</br> 嚓一聲脆響。</br> 宣懷風皺了皺眉,說:「你也太饞了,我咬過的,多不衛生。」</br> 白雪嵐反問:「你現在倒和我講究起衛生來了?那和肺炎病人接近,算不算衛生呢?」</br> 宣懷風說:「我打算息事寧人,你卻不松不放,是嗎?那好,我問你,白云飛是我朋友,難道他就不是你朋友?朋友病了,你就避瘟疫一樣的避他?我去看他,回來和你說了實話,你竟不關心他的死活,只關心會不會傳染,真叫人心寒。吃什么梨!別忘了我和肺炎病人一塊待過,這口水里面也是細菌,過了病氣給總長您,我擔不起這罪過!」</br> 居然越說越氣。</br> 咚地一下,把手上的一半香梨丟進了紙屑簍里。</br> 白雪嵐提這一句,本是不經心,不想被宣懷風硬梆梆頂了回來,頓時勾起他在浴室里不顧死活把身子往熱水下淋的可恨行徑,熱血往頭上一涌,黑眸掠過一道厲光。</br> 抓了宣懷風的下巴,兩指用勁往自己這邊擰,不許他對自己偏過臉,用令人心悸的語氣說:「我不關心他的死活?敢情我關心來關心去,竟關心錯人了。我本該關心白云飛去。也是,比起別人來,白云飛好多了,起碼知道好歹,不混蛋。對他好,他至少會知道感激?!?lt;/br> 宣懷風氣得倒仰,對著說:「對,我不知道好歹,不知道感激。是個混蛋,你拽著我干什么?你放手!」</br> 白雪嵐冷笑,「你休想?!?lt;/br> 見著宣懷風想動手反抗,干脆雙臂一收,把宣懷風強抱住了,就著自己的體重往長躺椅上一壓,變成一上一下很曖昧危險的姿態。</br> 宣懷風厲聲說:「白雪嵐,你敢亂來!」</br> 白雪嵐哼道:「你不是心寒嗎?我暖和暖和你。」</br> 抱著他,把臉蹭到宣懷風脖子里,舌頭舔上后頸敏感的皮膚。</br> 宣懷風被他舔得渾身一哆嗦,又氣又羞,罵道:「你混蛋?!?lt;/br> 白雪嵐說:「正好,你混蛋,我也混蛋,一對兒的?!?lt;/br> 張開雪白的牙,咬在修長滑嫩的脖子上,疼得宣懷風悶哼一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