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就遞給我了，說拿去。我的娘，一百多塊！根本不當回事！」</br> 另一個護兵說，「什么豪氣，那是我們總長沒口福，他不能喝酒。當初在山東，他可是出了名的海量，現在是滴酒不沾。唉，男子漢老爺們，怪可憐的……」</br> 說到一半，忽然后腿挨了宋壬一踢。</br> 那護兵不解地回頭，瞧見宣懷風走過來，趕緊把話給停了。</br> 眾人都站起來，七七八八地敬禮，「宣副官。」</br> 宋壬問，「宣副官，回白公館嗎？」</br> 宣懷風點點頭。</br> 司機當即為他開門，眾人便都上路，宋壬貼身保護他，白雪嵐不在，就進后座和他坐一塊。</br> 等車一溜煙開到大馬路上，宣懷風忽然問宋壬，「總長一直都沒有再喝酒嗎？」</br> 宋壬一愣，知道他剛才聽見了，不知為何，明明和自己無關，卻像犯了錯似的，臉紅耳燥。</br> 半日，宋壬才訥訥地說，「宣副官，兄弟們閑了，亂嚼舌頭，這些人都是大老粗，說錯了話，我替他們賠罪，背地里踢他們幾腳給您消氣。您可千萬發善心，別在總長面前說，總長火了，他們就有罪受了。」</br> 宣懷風微笑道，「你們倒真的很怕他。」</br> 宋壬道，「總長恩是恩，威是威，天生的霹靂手段。誰不怕他啊？只有您不怕。他怕您。」</br> 宣懷風問，「他怕我嗎？」</br> 宋壬不知道他這個不咸不淡的反問里有什么深意，擔心自己說錯了話，左想右想，索性憋住了，不再說一個字，只露出一臉不知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傻笑。</br> 宣懷風便不再問了。</br> 回到白公館，宣懷風問聽差，「總長呢？」</br> 聽差說，「總長在房里，正睡覺呢。」</br> 宣懷風看看鐘點，快下午五點了，不由問，「睡了一天嗎？」</br> 聽差說，「哪里。總長中午出去了一趟，兩點多回來就在書房辦公了，剛剛才睡下。」</br> 宣懷風暗暗蹙眉。</br> 這個人，一點也不愛惜身體，昨晚通宵未睡，今天又不知忙什么。</br> 聽差問，「宣副官，快晚飯，要請總長起來嗎？」</br> 宣懷風說，「讓他睡吧。叫廚房備總長的晚飯，他醒了是要吃的。」</br> 聽差又問，「那您呢？」</br> 宣懷風說，「我不餓。」</br> 他叫聽差準備水，干干凈凈洗了一個澡。</br> 洗了澡，無事可做，又不想打擾白雪嵐睡覺，便往書房去。</br> 見書桌上一疊文件批了一半，幾張紙散開來攤著，幫白雪嵐疊整齊了，順道掃了一眼，把里面凡是自己熟知的都逐一抽出來。</br> 在白雪嵐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細文，拿鋼筆在白紙條上擬了節略，該注意的地方都寫了提醒，一張張插在文件里，露出一點紙頭。</br> 這樣白雪嵐回來看見，批文件能省不少功夫。</br> 等把這些弄好，才發覺脖子發酸，抬頭一看，天色已經黑了。</br> 窗外夏蟲低鳴。</br> 宣懷風放了鋼筆，走出書房，疏散一下。他平日被白雪嵐糾纏慣了，現在一下子得了清凈，荷塘假山，清風朗月的幽靜，反而不適應。</br> 慢慢地在月下踱步，走了片刻，一抬頭，不覺失笑。</br> 原來踱著踱著，居然踱到白雪嵐房外了。</br> 到了這里，就有些忍不住，想看看他睡得怎樣。</br> 宣懷風試著推了推，房門像等著他回來似的，沒有關，手一推就慢慢順著門軸轉開了。他側著身子悄悄進去，走到床邊。</br> 白雪嵐躺在床上還是很不老實，仰臉敞躺，四肢打開，他手長腳長，這樣一展開，幾乎占住了整張床，可見天生的一股霸氣了。</br> 宣懷風看真絲薄被子快被他踢到地上，彎了彎腰，想撈起來放回床上，才一動，就聽見床上悠悠嗯了一聲。</br> 白雪嵐睜開眼，目光一掃，就定在他身上，懶洋洋問，「你回來了？」</br> 宣懷風點頭。</br> 白雪嵐問，「吃飯了沒有？」</br> 宣懷風知道他沒睡夠，不想他勉強爬起來陪自己吃飯，又點點頭。</br> 果然，白雪嵐一笑，「那好，快來陪我睡覺。」</br> 宣懷風哭笑不得，「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你這么說話的嗎？」</br> 白雪嵐說，「我說的是真話，你不愛聽嗎？那好，我陪你睡覺。反正我們是友邦，互惠互利，就像法國和英國。」</br> 宣懷風說，「你睡就睡吧，腦子一團漿糊了，還討論國際關系。」</br> 白雪嵐問，「你到底來不來陪我？」</br> 宣懷風說，「我總不能穿著這身衣服就往床上躺。」</br> 白雪嵐嘆一口氣，很讓步似的說，「好罷，給你一分鐘，快點脫了上來。我倒也比較喜歡你光著身子。」</br> 宣懷風不理他的瘋言瘋語，走到屏風后換了一套睡衣。</br> 出來走到床邊，就被白雪嵐拉過去了，撈在懷里，嘖嘖嗅著他的脖子，又問，「不是說光著身子嗎？怎么多了一套討厭的睡衣？」</br> 宣懷風說，「你這樣得隴望蜀，沒完沒了，就不怕惹翻我嗎？」</br> 白雪嵐說，「怕的。」</br> 果然老老實實，抱著宣懷風又睡過去了。</br> 白雪嵐舒舒服服醒過來，臂彎里軟軟滿滿，睜開眼睛看看，宣懷風還在自己懷里閉著眼睛，睡得很香。</br> 他轉頭向大擺鐘那頭，借著窗外逸進的廊下的微弱燈光，勉強認出時針指著四。</br> 原來還是早上四點鐘的樣子，天尚未亮。</br> 自己是昨天下午四點多躺上床的，算起來，也是一口氣睡了十個鐘頭，到現在，渾身精神都養足了，再也睡不下去。</br> 打量懷里的人，不禁心癢癢。</br> 心一癢，不覺手也癢了，想去摸摸宣懷風高挺的鼻尖。白雪嵐才一抬手，忽然又想起現在只有四點鐘，自己睡夠了，宣懷風卻沒有睡足，自己這雙手貪得無厭，摸了臉，恐怕又要摸別的地方，一處連一處摸下去，自己是沒有那個自控的能力懸崖勒馬的。</br> 想到這，手就在半空停了下來。</br> 盯著宣懷風毫無防備，睡得斯斯文文的沉靜臉龐看了半晌，終究還是覺得誘惑力太大。</br> 白雪嵐在心里嘆了一聲，把手抽開，讓宣懷風挨在枕頭上，自己輕手輕腳下了床。</br> 出房門，到院子里連打了兩趟長拳，出了一身汗，才算把燃起的火焰壓了下去。</br> 這鐘點當早班的聽差已經起來了，見白雪嵐打完拳，忙洗了一把干凈白毛巾送過來。</br> 白雪嵐接了，滿脖子地擦汗，一邊說，「有什么吃的，弄點來。肚子餓，叫他們弄點葷的，別盡是白粥黃瓜，吃那些沒味。」</br> 聽差說，「宣副官昨晚有話，給總長留著晚飯，以為總長晚上總要起來吃一些，誰知道壓根沒起來。廚房里備著好幾樣葷菜，一點沒動，有烤鴨、紅燒肉、鮮筍燉羊腰子，小爐子上還溫著蓮藕排骨湯。總長要吃，現在就擺到小飯廳？」</br> 白雪嵐聽見是宣懷風吩咐為他留著，心中大美，當即點了點頭說，「正合適，都擺上。」</br> 聽差趕緊去通知廚房。</br> 這頓遲來的晚飯很快就擺上了。</br> 白雪嵐移步到小飯廳，見了這幾碟子菜，便依稀感覺這是宣懷風親手為他做的一樣，拿起筷子，大刀闊斧地吃了一番，那份滋味與眾不同。</br> 又灌了兩大碗湯，看到碗底的蓮藕，忽然心里一動，想起了賞荷會。</br> 雖然借著賞荷會和宣懷風取得了很好的進展，但這事卻不能不仔細審查。</br> 吃完了，白雪嵐叫聽差把宋壬叫過來。</br> 宋壬一來，白雪嵐問，「賞荷會那次，宣副官私下送了幾張帖子出去，是哪個傳遞的，你知道嗎？」</br> 宋壬濃眉皺起來，搖頭說，「這我不知道。宣副官出門，我跟得緊，要是在宅子里，我就沒時時跟著了。總長，不然我以后在宅子里也步步跟著？」</br> 白雪嵐笑道，「算了，這樣跗骨之蛆似的，他非和我抗議不可。總要讓他喘口氣。不過，這事還是查查，那姓展的就是這樣招到屋子里來的。」</br> 宋壬說，「我去問問兄弟們。」</br> 白雪嵐點頭。</br> 宋壬出去一轉，不多會，回來了，見著白雪嵐就說，「大鐵牛說，前幾天他在大門站崗時，看見一個聽差從里頭出來，叫一輛黃包車急著走。那家伙神色慌慌張張的，大鐵牛就盤問了兩句，見他說是幫宣副官送東西，就放他走了。」</br> 白雪嵐問，「哪個聽差。」</br> 宋壬說，「是個叫傅三的。總長，要不要我處置一下？」</br> 白雪嵐拿茶水漱了漱口，才淡淡說，「你看著辦。意思意思教訓一下就好，下手悠著點。這不是你們那死人活人躺一個坑的山東戰場。我也不是心狠手辣的閻羅王，只是給這公館里的人都提個醒，不要整天偷偷摸摸地里外傳遞消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現在外面多少人恨不得我死呢。」</br> ◇◆◇</br> 天亮時分，宣懷抿才從外頭回到住處，一進門，首先就叫聽差準備洗澡水，痛痛快快把一身黏糊糊的汗給洗了，又仔仔細細把頭發用外國香胰子洗了一遍。</br> 展露昭正躺在床上，聽見他在屏風里進進出出，一下子窸窸窣窣換衣服，一下子搗鼓這個那個，睡不下去，坐起來大不耐煩地罵，「大清早的，你浪個什么勁？叫你辦的事，辦好了嗎？」</br> 宣懷抿說，「簡直是手到擒來。年亮富那下三濫，又貪財又好色，給他一張禮單，再加一個嬌滴滴的綠芙蓉，把他樂得自己姓什么都忘了。」</br> 「先讓他樂幾天。」展露昭冷笑道，「他現在只是濕了鞋子，等下了水，濕了頭，到時候老子叫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br> 宣懷抿說，「我和綠芙蓉說了，等她把年亮富哄服帖，讓他也嘗嘗我們的貨。」</br> 展露昭提醒道，「你別陰溝里翻船。記得把他癮頭吊足了，才下刀子。」</br> 「放心，我曉得。」宣懷抿又說，「還以為稽查處處長怎么難弄，害我小心翼翼，空兜一個大圈子。早知道年亮富這么孬貨，我就不必巴巴地上年宅，送大姐這么多禮，給大姐陪這么多笑臉。本來還打算叫大姐幫我說兩句好話，結果大姐一句好話也沒說，年亮富自己就黏上來了。偏偏不走運，撞上那家伙，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犯沖，他好久沒去年宅，就我去的時候，他就上門了。晦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