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第二十九章</br> 宣懷風本來打定了主意，不理會這個罔顧別人自由權利的惡霸，聽見他聲音忽然充滿殺伐鏗鏘之音，吃了一驚，抬起頭，順著他的視線方向一看，瞧到來人，反問：「怎么，我現在連自己的弟弟都不能見一面了嗎？咦……」便愣了一下。</br> 原來宣懷抿后面，還有另一個高大男人，大步流星一路進來，渾身散發一股強悍的氣勢。</br> 正是當軍長的展露昭。</br> 他一向愛穿軍裝，這次知道宣懷抿收到心上人的請柬，又為衣著大大緊張了一番，想起宣懷抿說上次同樂會，宣懷風穿的是西裝，今晚也是宴會，估計是一樣的了。</br> 可是他向來不穿西裝的，竟一套也沒有，忙的臨時抓了三四個西裝師傅度身定做，一邊給大把的鈔票，一邊又用槍頂著人家腦袋，逼著宴會之前要做好，把幾個西裝師傅幾乎嚇死，拼命地通宵趕制。</br> 軟硬皆施，心如火燎，好不容易才在七點多鐘把這套西裝穿上了。</br> 趕到白公館，卻已經是這個時候。</br> 宣懷風請柬上些的是宣懷抿，沒想到他把那個展軍長也帶了來，不過，來這畢竟是客，既來之，則安之。愣了一下后，自然而然地走前一步，想去招待。</br> 白雪嵐驀然一伸手，掠住宣懷風的手腕。</br> 他瞧見展露昭，就像雄獅子在自己的領地上遇上另一只想搶位置的雄獅子，早就火眼金睛了，身邊宣懷風一動，極度戒備之下，也沒留余力。</br> 宣懷風被他一抓，仿佛被鐵鉗子鉗住，痛得眉頭一皺。</br> 但是這么多賓客在，卻不能不顧著影響，忍著痛，低聲說：「你干什么？快松開。」</br> 白雪嵐石雕像一般，冷冷地盯著那一邊，把宣懷風抓得動彈不得。</br> 展露昭此時已經走到了前廳大門前，目光掃進來，首先就找到了宣懷風，發覺他面容上似乎顯得很不舒服，微微驚訝，視線一移往下，頓時停在兩人肢體相觸之處。</br> 那姓白的混蛋！</br> 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抓了宣懷風的手腕？！</br> 展露昭一怔，眼里幾乎燒出火，霍霍地向他們走來。</br> 白雪嵐看他那橫沖直撞的勁，心里冷笑，眼看他還有七、八步的距離，竟轉過身，拽著宣懷風往后走。</br> 宣懷風問：「你去哪里？」</br> 白雪嵐一語不發，只管拖著他快步往里頭走。</br> 后面宣懷風叫著：「二哥！二哥！你到哪去？」</br> 客人們頓時都注意起來。</br> 孫副官也正在前廳招待客人，暗中觀察著兩人的小糾紛，到現在，知道他這位總長又耍起脾氣了，只好做個盡責的下屬，趕緊出來收場，笑著解釋道：「剛才有一份公文送過來，總長一向是公務為先的，所以先去瞧瞧。無妨的。一會就出來。各位盡管賞花的賞花，吃酒的吃酒。管家，叫樂隊奏點羅曼蒂克的音樂，這么多名媛和年輕才俊，正該好好展現展現舞姿。」</br> 展露昭看著白雪嵐把宣懷風當成所有物一樣，從他面前肆無忌憚地帶走，怒發沖冠，也不顧是在人家家里，大庭廣眾之下，抬腳就追，出了前廳轉到走廊拐角，眼看著追上去，正要一掌拍上白雪嵐的肩膀，忽然從小門旁鉆出三、四個背槍的護兵，把他圍住。</br> 宋壬見他剛才這樣追上來，似乎有動手的意思，二話不說就先把槍端起來，對準了展露昭，問：「總長，這是您請的客人嗎？」</br> 白雪嵐這才停下，轉過身，笑著打量展露昭一番，說：「這一位嗎？不是我請的客人。不過，倒是和宣副官有些交情。」</br> 宣懷風見他話里，很有向展露昭示威的意思，覺得幼稚至極，不由狠狠瞪他一眼，剛要開口，忽被白雪嵐目光箭似的一刺，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敢說一個字，我就在這里強要了你！」</br> 宣懷風渾身一凜。</br> 白雪嵐恐嚇了他，才笑吟吟對宋壬吩咐：「且請這位客人到別處玩玩，我和宣副官乏了，先回房里歇歇，等一會再來陪客。」</br> 展露昭聽他這曖昧的「歇歇」一語，宋壬等護兵竟面不改色地答應，腦子哐噹一下。</br> 一直在心上當仙人一樣仰慕的宣懷風，竟然早就被這男人給「歇」了不知道幾回了，展露昭被戳了一刀似的，傷口上盡是銀蕩無恥的腥膻之味，大吼一聲：「姓白的！」猛撲上來。</br> 宋壬不敢擅自開槍，反轉著一槍托打來，被他靈活地避開。這個慣了打架的，手腳快得很，反而砰地打了宋壬腹部一拳，讓宋壬差點長槍撒手。</br> 但雙拳敵不過四手。</br> 幾個護兵見勢不妙，一擁而上，亂石砸象似的把他牢牢架住，正要琢磨要不要拿繩子捆，宜懷抿已經追了過來，大叫著說：「住手！住手！這是我家軍長！是你們宜副官下請柬請我們來的！」</br> 白雪嵐哪管后頭這些事，只管拉著宜懷風往自己的院落走。</br> 這不是待客的地方，有護兵四處看守，閑雜人是進不來的。因為宜懷風生氣，不肯配合，索性把他抽著腰提起來，扛在肩上，一口氣扛回房里，丟在床上。</br> 宜懷風也氣得不行，跌在床上，立即彈起來，正要怒罵，白雪嵐已經重重壓上來。</br> 嗤嗤幾聲，新換上的白綢長衫撕成了碎片。</br> 雖是七月，盛夏光景，宜懷風身上驟然全裸，仍是陡然一個哆嗦，兩肩縮著，抱住胸前，朝白雪嵐問：「你就只會這個嗎？」</br> 白雪嵐咬牙道：「我還會別的，只是沒用在你身上！」</br> 把他按在床上，伏下頭就狠狠咬了一口。</br> 這一口可不是往常調情似的小咬，竟是真的深深的咬下去，痛得宜懷風倒抽一口氣，口里叫道：「你放開我！你混蛋！你把我當什么了？」一腳蹬在白雪嵐身上。</br> 白雪嵐紋絲不動，咬了一口，還不洩憤，又狠咬了口，反問他：「你又把我當什么？一個歐陽倩，不過和你說了幾句話，夸了你的梵婀玲，你就記住她了。一個林奇駿，不算個玩意，你把他當寶貝似的，害我受了多少白眼。那個展露昭，你明明知道我特意問過的，在醫院里，還和我說不怎么熟。真的不怎么熟，他追著你干什么？」</br> 宜懷風在他身下掙扎不休，又痛又驚又怒，回嘴說：「我請客人，光明正大，哪像你偷看別人的請柬？鬼鬼鬼祟祟，你還有道理了？你……啊」</br> 原來又挨了一咬。</br> 左邊胸膛上，嫩嫩的乳尖周圍一圈牙印，迅速發紅，腫脹起來，顫巍巍地在空氣中直抖。</br> 白雪嵐眼睛里閃著幽光，彷佛要擇人而噬，冷笑道：「好，我鬼鬼祟祟，你光明正大。你要是不光明正大，怎么能瞞著我，送了幾張請柬出去？」</br> 這躲過監視一事，卻一時難以解釋。</br> 宣懷風此刻，哪里說得明白，氣窒道：「我……我……」</br> 白雪嵐居高臨下，打量著他說：「你雖然不說話，其實心里罵我霸道，對不對？」</br> 宣懷風好不容易嗓子擠出一點聲來，說：「對！你霸道！」</br> 白雪嵐問：「你嫌我討厭了，對不對？」</br> 宣懷風說：「對！討厭！不但討厭，還鬼祟、專制、暴戾、無法無天、陰晴不定……」</br> 說到一半，一滴溫熱的東西濺在赤裸的胸上，宣懷風驟然僵住，后面半截話都吞了回去。</br> 抬起頭，楞楞地看著白雪嵐。</br> 白雪嵐雖然淌了一滴淚，眼神卻仍非常兇悍，狠狠地盯了宣懷風片刻，忽然嘆了一聲，說：「你想走，是不是？你走吧，趕緊走。」</br> 從宣懷風身上下來，把背對著他，頹然坐在床邊。</br> 宣懷風征了半日，才緩緩坐起身，看看白雪嵐的背影，雖然寬闊筆挺，卻顯出一股別樣的哀傷。</br> 宣懷風從前，見到白雪嵐這種模樣，便以心有不忍。</br> 到了現在見到了，更是不忍之中，增添了心痛，不待說什么，已覺得眼眶微微發熱，彷佛白雪嵐落淚，自己的眼睛知道了，也要跟著落淚一樣。</br> 其實不管白雪嵐怎么胡鬧，都是可忍受的，但白雪嵐這樣無端的傷感，實在讓宣懷風無法承受，他靜靜待了一會，只盼著白雪嵐回過頭來，再說一句什么。</br> 不料白雪嵐一直沒把頭轉回來，更沒有再說什么。</br> 那鐵鑄似的背影，彷佛一輩子都固定了似的。</br> 宣懷風無奈，只好開口說：「就算我不該私下請那幾個人，你氣就氣罷，何必這樣？」</br> 白雪嵐沈默很久，才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是氣你，我是氣我自己。」</br> 宣懷風不解，問：「你怎么氣你自己？」</br> 白雪嵐又是好一陣子不說話。</br> 宣懷風以為他不愿答，也沒追問。</br> 沒想到過了三四分鐘，白雪嵐忽然又開了口，仍是對著他，緩緩地問：「我從前說過，要是我有權有勢，就先霸占著你，得一日快活算一日；要是我無權無勢了，我就讓你走，你愛跟誰，就跟誰。你還記得嗎？」</br> 這番話，當初聽的時候驚心動魄，宣懷風記憶猶新，低聲說：「我記得。」</br> 白雪嵐滯了一下，無奈地說：「我氣自己說過的話，恐怕自己做不到了。我實在放不開手。」</br> 宣懷風無端地心里一縮，不知說些什么好，想了一會，倒有些好氣，說：「你這個人，不過賞一個荷花，穿了一件長衫，就忽然這樣多愁善感起來。」</br> 白雪嵐這時候，總算把頭轉了回來，盯著宣懷風問：「我瞧得出來，那個姓展的和林奇駿不同，他打量你的眼神，倒和我當年有幾分像，那是非把你弄到手不可的。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會不會跟他？」</br> 話音未落，臉上啪地一下，挨了宣懷風一記耳光。</br> 宣懷風憤怒還充著胸膛，一股一股地往外撐，他氣暈了頭，干脆把絲綢被子往身上一裹，跳下床往外跑，咬牙切齒地要把這混蛋丟在腦后。</br> 但他這一記耳光，雖然打得白雪嵐耳朵嗡嗡亂響，卻也同時打醒了白雪嵐的野性。</br> 看見宣懷風跳下床，白雪嵐蛟龍出海似的，猛地擒住他，又把他往床上一扔。</br> 宣懷風怒罵道：「白雪嵐，你還嫌沒鬧夠嗎？」</br> 白雪嵐俊臉上逸出一點邪氣，說：「我還沒到無權無勢那一天呢，你現在就想跟了別人走了？這可不行。」</br> 這人變臉當然是天下無雙。</br> 剛剛還可憐兮兮的沉重，如今回過神來，又是滿滿的傲慢自大了。</br> 把強壯的身子壓在宣懷風身上，磨蹭著問：「你說，會不會跟那個姓展的走？」</br> 宣懷風氣得脫口而出：「會！我除了你白雪嵐，誰都跟！愛跟誰就跟誰！我就是一個朝秦暮楚的！」</br> 他這樣一說，白雪嵐反而放心了，笑起來，「你這樣嘴硬，我更要好好疼你了。」</br> 把頭一低。</br> 宣懷風以為他又要咬人，神色微變，渾身下意識繃緊。</br> 白雪嵐卻憐惜地在肩上的齒印上親了兩下，很內疚地說：「對不住，咬疼呢了。我舔舔吧。」</br> 果然伸著舌頭細細舔起來。</br> 宣懷風肩膀上一陣濕濕熱熱，軟軟癢癢，仿佛有小蛇在徘徊盤旋，渾身忍不住戰栗，竟比咬的痛還難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