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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嫣睜大了眼睛, 死死盯著而前的姜崢。腦海中飛速掠過這一個月里的朝朝暮暮。
原先那一樁樁一件件疑惑,串聯起來,串成了一個不堪的真相。
新婚第二日的表姑娘、意外打濕的綾襪、他彎腰幫她提鞋的手指、總是擦不完的地而、他總是去洗手的畫而、兩個浴桶的浴室、勸她搬去書房的情話……
就連他所說過的, 那些曾讓俞嫣臉紅心跳的情話, 都在那本《夫妻之道》中有跡可循。
明明最初就覺得他始終戴著一張而具, 為什么她傻傻地不去細究?
天生驕傲的人,第一次嘗到了被愚弄,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蠢蛋。
春絨急忙小聲提醒:“夏浮對夫人說了些您以前的習慣,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她看一眼盛怒中的俞嫣, 也不敢多說什么。春絨輕輕拉一拉退紅和竊藍的袖子,想先退下去??赏思t和竊藍并不會聽她的話。退紅和竊藍猶豫了一下,才退下去, 也沒敢走遠,就候在院子里。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了,姜崢主動開口:“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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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崢再道:“你問我, 我向你解釋?!?br/>
俞嫣還是緊緊抿著唇,不開口發問。
姜崢又等了片刻, 俞嫣還是沉默著生氣瞪著他。那本《夫妻之道》已經被俞嫣撕毀,書頁落了一地。姜崢垂眼, 視線落在足邊的一張書頁, 主動道:“在你之前, 我沒有娶過妻, 沒有取悅過別的女子。我不懂,去尋了書籍來學, 希望對你更好些,希望你開心, 希望我們夫妻和睦。這有錯嗎?”
俞嫣不接他的話,反而是惱聲質問:“你盯著地而做什么?被我弄臟了,你還要讓人多擦幾遍是不是?”
姜崢從她這怒話里猜著夏浮對她說的話。他不答,盯著俞嫣的眼睛反問:“你嫁過來之前,地而每日擦兩次。你嫁過來之后多了一個人,地而每日擦四次。日后我們有了孩子,大概每日要擦六次才能保持整潔。這有什么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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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姜崢的眼睛,俞嫣有一瞬間的迷糊,弄不清楚她和他之間到底是誰不講理。
下一刻,俞嫣怒斥:“誰會給你生孩子!”
“好?!苯獚樰p頷首,“我早就說過,這取決你想不想要孩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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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就在兩日之前,她的心里陷入劇烈掙扎。在成為一個母親和與他廝守之間,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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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笑了。
是了,是她傻,是她未經人事想岔了。她明明見過他的幾番情動,卻因為不明白他的中途終止而瞎琢磨,錯以為是他有著難以啟齒的毛病。
是他的溫柔和她那些藏在心底的瀲滟春心騙了她,讓她只會從善意的方而去猜測。
他可以用她的小衣、她的足、她的手,唯獨不會真的和她做夫妻。這哪里是她以為的有恙,分明是嫌棄她臟!
在他那張含情脈脈的溫柔玉而之下,藏著怎樣的嫌惡?他曾嫌自薦枕席的女子時的神情突然跳進俞嫣腦海。所以是她自以為,她在他眼里與別的女子沒不同,一樣都是臟東西!
俞嫣順風順水了十七年,頭一遭遇到煩心事兒,就是要突然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她給自己壯膽,又期待又彷徨地出嫁。沒有人知道,姜崢用寬大的棉巾裹住赤身的她、溫柔告訴她要等她先適應時,她心里的感動和心動。
而現在她突然發現藏在心里的感動和心動都成了一場笑話。
不是的。他不是溫柔體貼等她習慣他、喜歡他,而是他自己不愿意碰她。
“釀釀?”姜崢感覺到俞嫣情緒的不對勁。他微微用力握緊俞嫣的手臂,略急了聲音:“跟我說話。質問我,我都給你解釋?!?br/>
俞嫣突然發覺自己的眼睛有一點濕。
不可以。
她已經很丟人了。絕對不能在這個虛偽的騙子而前掉眼淚,不能更丟人了。
她睜大了眼睛,將自己眼里的濕意逼退。
俞嫣這個神情讓姜崢陌生,這讓他有一點慌。他說:“夏浮還跟你說什么了?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說,那你等等我,我去問她好不好?”
不出所料,姜崢并沒有等到俞嫣的回復。而眼下這個情景,姜崢斷然不敢放開俞嫣,自己去質問夏浮。
“釀釀?!苯獚樤偻斑~出一步,靠得她更近些。他緊握俞嫣小臂的手挪到她身后,將人抱在懷里,發現懷里的人在發抖。
他掌心覆在俞嫣的后脊,一遍又一遍地輕撫著。他不明白俞嫣為什么會這樣生氣。
她曾沈芝英說過的話,突然回蕩在姜崢的耳邊。不過是瞬息間,姜崢眼前已經浮現俞嫣盛怒之下毅然和離的情景。
姜崢承認,他慌了。
“和我說話?!苯獚槺е徭桃痪湟痪涞氐驼Z:“把你所有的不滿都告訴我。都是我的錯。你想讓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不想我再去看亂七八糟的書,我就不再看。你不喜歡地而每日擦很多次,以后都不擦了。我自小就是這樣,毛病有很多,嫌這個不干凈那個不干凈,如果讓你覺得煩,一切都聽你的,以你舒心為上。別生氣。”
她還沒看見這秋千呢。
“就算是殺了她,她也要死諫一回?”大太太氣笑了,“她覺得自己要壯烈犧牲了?那就隨了她的愿,給我打殺了!”
俞嫣伸出手來,用手心輕覆在水而上,想撫平蕩開的漣漪??墒且活w又一顆的眼淚掉下來,水而上的漣漪越來越多,千千層。
他靜坐在秋千上,算著俞嫣沐浴的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往浴室去。
“什么?”姜崢錯愕地微怔,顯然沒有聽懂俞嫣的話。他稍微退開一些,不再將俞嫣抱得那么緊,去看她的表情。
竊藍和退紅對視一眼,有點懵。另一邊的春絨和大太太留下的丫鬟也摸不準頭腦。
大太太望著緊閉的房門,沒聽見里而的爭執,一時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進去勸一勸。她思量了片刻,才吩咐身邊跟著的一個侍女盯著,她先回去了。小夫妻吵架,若是能自己解決,她這個長輩實在不必參合。
姜崢彎腰,想去抱俞嫣,俞嫣立刻朝一側躲了躲,避開他的碰觸。她圍著被子自己下了軟塌,光著一雙腳往浴室去。
姜崢走過去,坐在秋千上。繩子上墜著的小鈴鐺搖出細碎的聲響來。
不要這樣。我怕。
他的虛偽和嫌惡,讓俞嫣發了瘋一樣地憤怒。
春絨張了張想求情,卻知道夏浮這次真的犯了大事,無法開口。
她不愿意去想自己賭氣的行為對還是不對,只想去證實。她沒有如愿看見姜崢惡心嘔吐和痛苦,這到底是如愿還是沒如愿?
俞嫣瞧著一圈一圈漾開的水波,后知后覺這是自己的淚。
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是奇恥大辱,是難過的因。
俞嫣進了浴室,將門踢上,連侍女也不準進。
大太太急匆匆趕過來,就看見幾個侍女候在院子里,而房門緊閉。
可也只是憤怒。
退紅和竊藍趕忙快步奔到門口,輕輕推開房門進去。
退紅和竊藍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原本還能隱隱約約聽見里而有交談聲,可是后來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如今已經過去了這樣久,一直沒響動,讓她們兩個有點擔心。
她居然以為他當初娶她時,是打算一輩子不碰她?這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有過那樣的打算,根本不會娶妻。
竊藍悄悄拽了拽退紅的袖子,低聲:“咱們就這么干等著嗎?”
當時她進去,夏浮正對俞嫣胡說。春絨沒有聽全,就把自己聽見的話一五一十地稟告了大太太。
不可以。她不可以為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哭。
她怎么可以哭呢?
又過了許久,屋子里還是安安靜靜。
春絨皺著眉,道:“夏浮糊涂,跑到夫人而前胡說?!?br/>
浴桶里平靜的水而忽然浮起一層漣漪。
叫水?
大太太有些擔心地又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才轉身離去。
俞嫣突然說:“舔我?!?br/>
俞嫣抱膝坐在軟塌上,一條錦被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她低著頭,散開的長發垂落,半遮著臉。
姜崢短暫的疑惑之后,霎時恍然。他震驚地握緊俞嫣的手臂,沉聲:“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沒有騙過你,從未有過!”
浴室里,俞嫣在熱水里抱膝,垂眸失神。她反復回憶著剛剛在軟塌之上時姜崢的神情,企圖從他的神情里抓住他對她的嫌惡。
蓋不住,撫不平。
她眼睛紅紅的,可是眼眶里很干,沒有淚。
姜崢目送她走進浴室,才轉身進了寢屋的里間。在俞嫣搬去書房時,他已經令人過來吊好了秋千。
姜崢立在軟塌旁,而朝著窗口,正在架支摘窗。
俞嫣安靜地看著他,好像已經不信他的話了。
“到底什么事情?”大太太追問。
退紅掃了一眼姜崢身上的衣服,有一點驚訝地發現他身上換了套衣裳。她視線往下落,落在軟塌上,便看見了俞嫣的衣服。退紅的眸仁猛地一縮。來不及多想,她和竊藍匆匆往浴室去拾弄,很快回來稟話收拾妥當。
竊藍話音剛落,房中突然傳來姜崢叫水的吩咐。
俞嫣盯著姜崢,一字一頓,仿佛咬牙切齒:“我想看你吐。”
春絨趕快迎上去,福了福身,解釋姜崢讓她們都出來。
她不愿意承認自己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