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壽郡城門口,一輛精致的馬車緩緩駛?cè)耄R車內(nèi),溫潤如玉的和風(fēng)男子,一手案幾上拿著書卷,一手抱著一三歲女童,眉目柔和的嬌俏婦人倚身在側(cè),細彎眼角,掰著糕點塞進女童口中。
女童沒有牙,聲音說的含含糊糊:“蟹蟹……娘親。”
婦人勾唇一笑,風(fēng)氣車簾掀開,便是唯美的一幕。
“穎兒,跟爹讀,人之初,性本善。”低沉的聲音。
女童嘟嘟囔囔念道,“銀蜘蛛,姓撲善……”一片說,剛才還沒來得及抿干凈的糕點,啪嗒吊在書頁上。
女童恍然未覺。
滴溜溜的眼珠認真的盯著上面的字兒,明明一個都不認識,還學(xué)著她爹的模樣認真的念。
男子忍不住嗤笑出聲,掐了一把女童圓潤的小臉。
婦人嗔了男子一把,“明知道她牙都沒長齊,說話還露著風(fēng)呢,字都吐不清楚,你還逗她。”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宇文昊,而那婦人便是年韻。
當(dāng)年二人回益郡后不久,就在離南陽王府不遠的地方買了個宅子,掛名文府,住的自是一家三口。
因為年韻畢竟是出嫁之女,若是常年在南陽王府住著也不妥,等文穎長大了更不好解釋,便搬出來了,兩府時常走動,對外仍舊稱為是南陽王義妹,這樣以后也能給文穎解釋的清。
一開始年韻覺著文穎同她不像,可這日子久了,看過去好像又有那么些相似了。
這一次出來,二人倒是準(zhǔn)備去即墨村走一趟的,前年回益郡后,左丘先生已經(jīng)與周記將合同定下,交了訂金,訂了一艘大船,但是卻不忙著鑄,而是在即墨村建了一碼頭,讓周記的人在即墨村造船,在即墨村試船,因為即墨村自己的人手多,也便于人守著進度。
上個月周記來話,說是船快竣工了,下個月就要舉行試船,二人便尋思著親自過來一趟,順帶帶文穎出來玩玩,路過宋壽自也要拜訪老熟人。
聽到年韻的話,宇文昊更笑的不住咧嘴,看著女童回頭一臉懵逼的看著自己,伸手又忍不住掐了女童的小臉一把。
“疼!”女童這下生氣了,氣呼呼的努力掙脫宇文昊的手,朝著年韻跑過去,“娘,呼呼。”
不知為何,年韻總覺得自家的小乖乖腦子有點兒不靈光,每次都被她爹給逗弄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
“好,娘給你呼呼。”年韻輕輕的在女童臉上呼了呼,文穎順勢就摟著她的脖子,往她身上蹦。
“公子,夫人,到客棧了。”馬車停下,侍衛(wèi)先入了客棧開了房間。
丫鬟弦琴弦樂跟在后頭,還有一奶嬤嬤的跟著守著。
這出行的架勢不可謂不大。
一下車,奶嬤嬤就將文穎牽了過去。
宇文昊改而牽著年韻。
文穎巴巴的看著自家爹爹牽著娘親的背影,一臉委屈,宇文昊想了想回過頭對嬤嬤伸手,“把她給我吧。”
文穎又連忙松了嬤嬤的手,去牽宇文昊的。
一家子過來的架勢其實不大,但是很引人注目。
因為宋壽離文淵近,如今文淵疫癥爆發(fā),已經(jīng)閉城,連帶著最近的宋壽,也鮮少有人來,出多入少,過往匆忙的都是朝廷送物資的。
“主子,可要屬下現(xiàn)在去郡王府遞拜帖?”南若道。
宇文昊點頭。
“是。”南若點頭。
三人上臺階,文穎腿短,宇文昊直接揪著文穎背上的衣領(lǐng)子,將她給提上臺階。
“哎!”年韻瞪了宇文昊一眼,看著跟小貓崽一樣委屈巴巴的文穎,連忙將她抱過來,“穎兒是女孩子,你不給她面前,她還要些面子呢。”
宇文昊眼睛一瞇,“她還這么小,沒關(guān)系。”
年韻轉(zhuǎn)過頭看著文穎,“雅雅,告訴娘,咱們要不要面子。”雅雅是文穎的小名。
文穎哪兒知道面子是什么啊,一雙眼睛巴巴的盯著年韻,又轉(zhuǎn)向宇文昊,見宇文昊微微抬眉,很沒有骨氣的搖頭道,“不要。”
年韻蹙眉,慫!
說起來也是不知道為什么,興許是小時候宇文昊對文穎的生疏,陌生,不夠親近,那時候又有些膩煩這個小家伙整日要念著年韻,半夜三更都要喝奶,一哭好事就要被打斷,嫌棄日益明顯,導(dǎo)致文穎在襁褓里就有所陰影,對宇文昊有著極深的忌憚。
后來文穎稍微長大,會說話了,宇文昊又對文穎感了興趣,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一樣,不時逗弄,知道文穎怕他又更好玩了。
一家三口在客棧安頓下來,侍衛(wèi)在樓下用飯,宇文昊和年韻帶著文穎在二樓,就聽著底下的議論聲道。
“自從皇上登基之后,咱們齊國就沒太平過。五年來,不是戰(zhàn)亂就是大旱、現(xiàn)在又攤上了疫癥,。”
“可不是嘛,皇上登基,三年前殺了自己的親舅舅,一干連帶著親戚都發(fā)落,去年將曹孟家也連根拔除,那可是大家,一家上下三百多口,連條狗都沒有放過。皇上手上多少人命,多少鮮血?”說的人驟然變得認真,“大家都說,這是天譴。”
百姓們大聲議論,聽的宇文昊頻頻蹙眉。
天災(zāi)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是他仍舊在位,該發(fā)生的也都會發(fā)生。
“看來皇上這些年過的并不易。”這些場景,這些人說的話,又何嘗不是自私,他們只看見了表象,卻不知道這背后為何如此。蘇元麾下一干門客不甘心,而蘇元的野心也容不得他下一層臺階,不殺他,他只會越來越囂張。至于曹孟家,去年年初的時候,皇上已經(jīng)下旨嚴令不得私下售鹽,但凡出售私鹽,少則五年,多則處死,而曹孟家私下以低于官鹽三成的價格,將鹽出售到吐谷渾邊地,數(shù)量不少,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蔑視龍威,新令出必要殺雞儆猴以示令嚴,只是曹孟家正好撞上,還撞的極為用力。
“嗯。”宇文昊蹙眉,其實是有些擔(dān)心。
他從小受的是太子禮教,無論是心里承受還是對于為帝者所遵循的一些規(guī)矩,都是有所準(zhǔn)備的。
但是皇弟不一樣,也不知道得知這些百姓之言,他會如何?
“主子,郡王已經(jīng)接下了拜帖。”不一會兒南若便前來回道,“說三日后在郡王府恭候主子。”
宇文昊挑眉,三日后?
那家伙做什么呢?
郡王府內(nèi),嫪贏也是眉頭緊蹙。
“王爺。”宋氏乖順的立在嫪贏身側(cè),“不知這位貴客是何身份,竟要王爺如此禮遇。”
“不是你該多問的。”嫪贏冷聲道,不顧宋氏的顏面徑直前往南院。
南院門口的婢女,將院子守的密不透風(fēng)。
“她還是沒有吃飯?”
婢女搖頭。
嫪贏大步推門而入。
房內(nèi),青瓷坐在床榻上,聽見腳步聲才回過頭,看到來人,輕聲道,“郡王。”聲音無比的平靜。
她不知道嫪贏為何把她關(guān)在這里,是怕她跑了?
如今的她還能怎么跑?
一個人的時候,青瓷想了很久,嫪贏喜歡她,也許她是嫪贏喜歡的第一個人,所以嫪贏對她執(zhí)念極深。
而她從一開始就無法拒絕嫪贏,只是同樣是因為執(zhí)念,她選擇了暫時放下嫪贏。
現(xiàn)在嫪贏對她勢在必得,所以她不能再和之前一樣,與嫪贏硬碰硬,也不能單方面做決策。
“為何不吃,你死都不想嫁給我?”嫪贏居高臨下的看著青瓷,冷笑道,“三日后,一切都會準(zhǔn)備妥當(dāng),證婚人也已經(jīng)到了,到時候你不嫁也得嫁。”
青瓷起身,看著嫪贏蹙眉道,“我不是不嫁,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就嫁給你。”當(dāng)年她拒絕他,是因為十年太久,而他已經(jīng)二十八,如果她讓他等了十年,對他來說不公平。
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娶妻,卻還對她執(zhí)意如此。
她沒有一定要為正妃,以她的身份,就是為妾侍也已經(jīng)是極高了。
只是她要做的事,還要等一些時候,她要等著那個人的出現(xiàn)。
“時間?”嫪贏蹙眉,掐著青瓷的下巴冷聲道,“我已經(jīng)給了你整整四年的時間,你還要我等多久?”
語氣生硬,十分冷絕。
青瓷蹙眉看著嫪贏許久,抬手撫上嫪贏的面頰,“嫪贏,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嫪贏內(nèi)心翻涌,看著青瓷極度想掰開她的腦袋看看里面都裝的是什么!可是臉上,嫪贏卻仍舊繃著臉。
“是因為我拒絕了你,所以你才會這樣?”青瓷沒想到她一個拒絕會讓嫪贏變得這般極端。
可是私心底,她不愿看見嫪贏這般模樣。
明知故問!
嫪贏好氣,差一點兒沒把臉色繃住,可這幾年來的習(xí)慣告訴他,不能崩。
“就算你死了,你也是我的鬼。”嫪贏拽住青瓷的手,將她拉到飯桌上,“坐下,吃飯!”
昨天他把她帶回來關(guān)在這里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青瓷原本絕食就是為了讓他過來和他好好談?wù)劊F(xiàn)在他過來了,她也不會虧了自己的身子。
拿起了碗筷,正準(zhǔn)備用,想了想還是道,“我吃了可以跟你談?wù)劊俊?br/>
嫪贏的臉一下沉了下來,“你沒有資格跟本王談條件!”
青瓷:“???”
沉默了好一會兒,嫪贏的手緊了又緊,他是不是嚇到她了?
可是緊繃的臉色已經(jīng)斂不下來。
卻聽青瓷驀的說了一句,“嫪贏,我喜歡你,當(dāng)年我就喜歡你。”
這話來的措不及防,像一把利劍,穿透嫪贏心上的那層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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