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br> 東藝大錄影棚。</br> 像大象一樣肥胖的張鵬飛正在給信徒樂隊監棚錄音。</br> 信徒樂隊的五個成員,都是東藝大視覺藝術系的學生,他們成立的這個樂隊走的卻不是視覺系前衛風,而是偏向于傳統的重金屬搖滾樂隊。</br> 樂隊主唱張昊,是張鵬飛認的一個干弟弟。</br> 錄音棚內,張昊正意氣風發的帶領著樂隊成員們一起唱響他們的新作品《真理》——</br> ……</br> 如果時間都掌握在我們手里~</br> 轉個彎會遇見不同的風景~</br> 有沒有變億萬富翁并不要緊~</br> 只是存款差幾個零而已~</br> 讓愛的人都快樂才真正行~</br> 用單純的心追夢必定會贏~</br> 有勇氣才是活過最好的證明~</br> 用心跳的節奏奮力去戰斗~</br> 這才是我們的真理~!</br> ……</br> 張昊的高音很強,在高音域上的表現有撕裂人心的熱感,聽著這樣的音樂,張鵬飛心里很是亢奮。</br> 不過,這個樂隊成立時間不長,排練的默契度欠了點,他們寫的這首歌,氣場很足,但在很多細節和銜接上都存有瑕疵。</br> 作為東藝大音樂系畢業的高材生,張鵬飛覺得信徒樂隊還很稚嫩,不過這幫孩子玩音樂的熱情很讓他贊佩。</br> 如今這個時代,用心玩樂隊的學生很少了,大部分人都是業余玩玩,很少有學生真下決心要走這條路,端這碗飯吃。</br> 張昊他們這幾個孩子并不是專門學音樂的,但他們對音樂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并且有心將這支業余的樂隊發展成職業搖滾樂隊,對此,張鵬飛很是贊賞,所以能幫他們一把,他會盡力幫幫這些后輩。</br> “咚咚。”</br> 錄音棚的門被敲響了。</br> 張鵬飛扭頭看過去,一張清秀的女孩面容露在了圓形隔音玻璃之外。</br> 是孫玉珍。</br> 張鵬飛笑著朝孫玉珍揮了揮胖手,示意孫玉珍進來。</br> 孫玉珍輕輕推門而入。</br> 就見幾個穿的挺潮的年輕人正在錄音棚里錄音,大胖子張鵬飛戴著耳麥給人家監棚呢,孫玉珍便沒和張鵬飛說話,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張鵬飛身邊。</br> 張鵬飛給孫玉珍遞過來一個監聽耳麥,示意孫玉珍坐下一起聽。</br> 孫玉珍戴上耳麥,坐下來欣賞棚內樂隊的演唱。</br> 音樂一入耳,孫玉珍立刻就覺得特別燥得慌,耳機里的鼓點很密,但吉他好像沒跟上,伴奏的節奏明顯沒對上點兒。</br> 主唱的聲音倒是不錯,高亢澎湃,很有爆發力。但被慢了八分之一拍的吉他給拖了后腿,他們的這段演唱只能說是很糟糕。</br> 被突然變爛的音樂給氣到了,把音樂拉停,張鵬飛通過話筒向棚內傳音:“干你老母!宋鵬(主音吉他),你沒見過美女怎么著!看到美女了你就彈不了琴了是嗎!”</br> 張昊和其他幾個成員也很憤怒,他們都想踹嬉皮笑臉的宋鵬。本來演奏的好好的,這孫子一看到美女就走神,這臭毛病怎么都改不了。</br>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該死!我給大家磕一個,咱再來一遍吧?”</br> 宋鵬自知有罪,主動跪下,假裝要給眾人磕頭謝罪,臉上卻嘿嘿笑著,眼睛止不住的往棚外的孫玉珍身上偷瞄。</br> “先歇一會吧!”</br> 錄了半天音了,一直沒達到很好的效果,張鵬飛都有點錄煩了。</br> 肥后背往椅背上一靠,將監聽耳麥摘了,張鵬飛這才和孫玉珍打招呼:“嫂子,好久不見了啊。”</br> “欠捶吧你!又瞎叫!”</br> 孫玉珍嗔怪的白了張鵬飛一眼,這留著喜慶鍋蓋頭的白胖子,上學時就總開她的玩笑。</br> 他們是同級生,不過不同系。</br> 那時張鵬飛他們幾個音樂系的大才子組了一個搖滾樂隊,叫“飛翔之初”,在東海的學生音樂圈里很有名,他們經常去附近酒吧演出。</br> 和其他熱愛音樂的文藝小青年一樣,孫玉珍上學時也是飛翔之初的粉絲,并且她和這樂隊的幾個人關系都不錯。</br> 這樂隊的隊長,是個比他們大兩屆的音樂系大師兄,叫廖波。</br> 廖波當初很喜歡空谷幽蘭般的漂亮后輩孫玉珍,一直在追孫玉珍。</br> 張鵬飛他們幾個兄弟幫著廖波追孫玉珍,平時總開玩笑的叫孫玉珍“嫂子”。</br> 孫玉珍那時也挺喜歡廖波的,或者說是崇拜廖波。</br> 但很可惜,廖波這人比較花心,在追著孫玉珍的時候,還和別的女生勾搭著,后來被孫玉珍知道了,孫玉珍就沒法接受廖波的感情了。</br> 幸好,他們之間沒有真正交往,所以倆人的關系也沒有變的很尷尬,最后變成了不錯的前后輩朋友。</br> 廖波早孫玉珍兩年進的東方衛視工作。</br> 孫玉珍畢業后能順利進東方臺工作,還多虧了廖波幫忙牽線搭橋呢。</br> 27歲的廖波,目前是東方衛視音樂部里一個很有前途的幕后音樂監制。</br> 這次東方衛視重磅推出的《最強唱作人》,集合了臺里最好的音樂人,為節目保駕護航。</br> 廖波就是這個音樂團隊的重要成員之一。</br> 廖波在公司里很照顧孫玉珍,倆人關系很好。</br> 張鵬飛和孫玉珍的關系也很好,他倆是老鄉。</br> 張鵬飛和孫玉珍都是從東北遼州的首府,跋山涉水來到南方娛樂之都學習和工作的。</br> 張鵬飛兩年前從東藝大畢業后,進了一家娛樂公司做起了他最愛的音樂制作工作。</br> 他是一個出色的DJ,經常隨著公司里的歌手去各地演出。</br> 這胖子知道廖波現在還喜歡著孫玉珍,所以見面后還愛開玩笑的叫孫玉珍“嫂子”,欲撮合這對才子佳人。</br> “今晚要辛苦你了,胖子,幫我朋友錄一下音。”</br> “這辛苦什么啊,舉手之勞。不過你們得稍微等等,我得先幫我這幾個小兄弟錄好音。”</br> 湊近了孫玉珍,胖臉上擠出壞笑,張鵬飛用手擋著嘴小聲解釋一句:“他們給錢了,所以我得先幫他們錄。”</br> “理解。”</br> 孫玉珍盈盈低笑,捂著嘴小聲說:“和我們你就別提錢了啊。”</br> “那是必須的,幫你的朋友錄音,我哪敢要錢啊?管你要錢,我非被波哥打死不可!”</br> “你別老瞎說。我和波哥就是前后輩的關系,我們倆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嘿嘿,你們倆未來會像我想的那樣的。”</br> 出于對老鄉的關心,張鵬飛特意多講了一句:“珍子,咱倆私下里說啊,波哥為了你,可一直單身著呢,你要得懂把握機會。波哥人家世多好啊,他又有才華,還是東海本地人,你要跟了他,后半輩子都不用愁了。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你真得好好想想。”</br> “我好好想什么啊,我和波哥根本就不可能!”</br> 雖然很欣賞廖波的才華,但廖波的情品卻是值得商榷。</br> 這家伙直到現在還沒改掉三心二意的毛病呢,所以孫玉珍根本不可能考慮和廖波有什么發展。</br> “飛哥,這美女姐姐是誰啊?你幫我們介紹介紹唄。”宋鵬這時從錄音棚里出來了,嬉皮笑臉的想認識孫玉珍。</br> “你小子給我滾蛋!買咖啡去!”張鵬飛沒好氣的踹了宋鵬一腳。</br> 待宋鵬委屈的跑出去買咖啡后,張鵬飛將張昊等人介紹給孫玉珍認識了。</br> 聽說孫玉珍是東藝大的師姐,目前是東方衛視的音樂節目制作人,還是他們偶像廖波大前輩的心上人,這幫后輩晚生對孫玉珍那是相當的尊敬。</br> 學著張鵬飛,他們一口一個“嫂子”的叫著,給孫玉珍叫的無奈極了。</br> “你們別拍我馬屁了。我們臺里最近要做一檔新的音樂節目,叫《最強唱作人》,正在尋找那些能唱能寫的音樂人。你們樂隊的歌都是自己原創的嗎?有沒有興趣去試試???”</br> 不等張昊等人答復,張鵬飛先給他們否了:“他們沒戲,你就別讓他們去丟人了。”</br> “飛哥,你也太瞧不起我們了吧?”張昊有點不滿意了。</br> “不是我瞧不起你們,是你們真沒戲!波哥和我說過這節目,他當初還建議我去參加試試呢,后來一聽參與的陣容,艸,全是幕后資深的前輩,老牛B了!我就不跟著去丟人瞎湊熱鬧了。”</br> 張鵬飛問張昊等人:“你們覺得你們的水平有我牛B嗎?”</br> 樂隊的貝斯手李鶴會拍馬屁:“我們哪能和飛哥您比啊。”</br> “你們知道就好!我去都沒戲,你覺得你們去有戲嗎?”</br> 張昊被說的無言以對,但他還是想去試試,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嘛。</br> 孫玉珍說張鵬飛:“你是不敢去嘗試,你要聽波哥的投稿去試試,沒準就能入選了。”</br> “入選了有什么用啊,又沒有獎金和出場費拿,我還得給這節目錄影騰出時間來,耽誤我自己的工作。我聽波哥說,只有能進入最后20強的選手才有獎金拿呢。”</br> “你個胖子怎么什么都以金錢為第一考量???你參加這節目要是出了名呢,以后哪個單位不捧著錢來找你去演出啊!”</br> “我這樣的,能出個屁名??!”</br> 張鵬飛自嘲至極,笑說:“嫂子,是不是波哥又讓你來勸我了?我真不去,我沒時間,我也沒這本事。”</br> “你真瞧得起你自己。我這次來,是帶我朋友來錄音的,他要參加我們這檔節目。你待會幫他錄好著點,我得拿這Demo去波哥那邊推薦。”</br> “你推薦的人,波哥說什么也得讓上?。?amp;rdquo;</br> “波哥也做不了主,這次節目的評選工作很嚴,沒有走后門這說。不管是誰推薦上去的人,都要整個音樂團隊做評定,最后由臺里的音樂總監馬曉東拍板。你除非認識馬曉東,否則只能拿作品說話。”</br> 張昊問孫玉珍:“嫂子,您那朋友待會會過來錄音是嗎?我們也跟著學習學習,看看什么樣的水平才能上這節目。”</br> 張鵬飛給張昊潑冷水:“什么樣的水平你們都沒戲!你們就別多想了,先錄好這張地下專輯吧,心別太飄了。踏踏實實的砸好基本功,比什么都強。”</br> 張鵬飛又看向了孫玉珍:“對了,你到底是帶誰來錄音???我認識嗎?”</br> “是我新認識的一個朋友,他算是搖滾圈里的老前輩了——林在山,你們聽過沒?唱《麥田》的那個。”</br> “唱《麥田》那哥們兒不是蹲大牢了嗎?”張鵬飛略略一驚。</br> “人家早放出來了。”</br> “放出來了?這哥們兒還玩音樂呢?他不早就廢了嗎?”</br> “你別老自己瞎臆測好不好,這大叔確實是沉迷過一段時間,但人家可沒廢,他很有才華的。”</br> 張鵬飛聽孫玉珍這口氣,突然有些擔心——孫玉珍的交際圈很窄,她認識的朋友都很正經,怎么想,孫玉珍這樣的玉女種子也不應該和林在山那樣蹲過大牢的搖滾老痞.子聯系在一起啊?</br> “你和這林在山怎么認識的?。?amp;rdquo;張鵬飛問。</br> “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反正他是我朋友,待會你幫他好好錄音吧。我覺得他很有機會上我們的節目。”</br> 張昊突然忍不住了,講說:“不會吧,嫂子,那大叔要都能上你們的節目,我們也能上啊!”</br> “嗯?”</br> 孫玉珍一怔,覺得張昊好像話里有話。</br> “大概半年前吧,我在水滴酒吧聽過那大叔唱歌,他唱的那叫什么玩意啊,就扯著嗓子胡咧咧,簡直就是噪音。沒唱半首歌就讓人給哄下去了。”</br> 李鶴點頭表贊同,那晚他也在。那大叔的歌聲,實在令人不能恭維。</br> “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說的是唱《麥田》的那個林在山。”</br> “我說的也是唱《麥田》的那個林在山啊。我不可能認錯,那晚酒吧DJ介紹了,那人就是唱《麥田》的林在山,當時底下有不少人還給他起哄呢,巨丟人。他早就江郎才盡了,倚老賣老都賣不了了,哪還有什么才華可言???”</br> 回想著那晚林在山的丟人演出,張昊覺得這大叔身上實在沒有可取之處。他很不理解孫玉珍為什么會這么捧林在山。</br> “你們看的時候他可能不在狀態吧。他之前有一段挺沉迷的。但你們千萬不要小看這大叔,他真的很有才華的。”</br> “咚咚咚。”</br> 孫玉珍話音未落,錄音棚的門被敲響了。</br> 圓形的玻璃窗口上,露出了林在山那張滄桑憔悴的面孔,以及踮著腳往里面看的白鴿的小腦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