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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么啦？”岳秀秀看見穗兒的滿臉淚痕，禁不住驚訝之極，剛才出去還好好的，怎么一會兒時間便成這樣。
    穗兒什么也沒說，抹了把眼淚便開始給楚明秋脫衣，岳秀秀沒有在意穗兒的無禮，現(xiàn)在不比以前了，家里人少了，主仆關(guān)系淡了，感情卻更深了。
    岳秀秀又問了一句，穗兒還是沒說話，楚明秋嘆口氣：“唉，老媽，你就別問了，癡情女子負(fù)心漢呀，穗兒姐，算了吧，咱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非吊在他這棵樹上。”
    穗兒還是沒說話，手上的勁道卻更大了，楚明秋故意痛苦的大叫起來：“哎喲！哎喲！穗兒姐姐，輕點！輕點！算我沒說！算我沒說！咱就吊死在他這棵樹上！”
    岳秀秀噗嗤笑出來聲來，穗兒三兩下將楚明秋脫得只剩下褲衩，推攘著他到浴盆邊，浴盆里的水熱氣騰騰，濃厚的藥味撲面而來。
    寒風(fēng)一吹，就剩褲頭的楚明秋迅速撲進浴桶中，辛辣的藥水讓他又迅速跳起來，一聲狂吼從喉嚨沖出來，卻是那凄慘的歌聲，猶如被卡住了脖子的公雞。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咱們來作運動！”
    “鬼叫啥，至于這樣嗎，快坐好，別著涼。”岳秀秀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楚明秋作個鬼臉，盤膝坐下，藥水剛好淹住他的脖子。
    岳秀秀將旁邊的毛巾放在水里浸濕，擰干后搭在他的頭上。做好這一切后，岳秀秀才拉上簾幕出來。看了看穗兒，穗兒正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抹眼淚。
    “唉。”岳秀秀嘆口氣在旁邊坐下，屋里生著火爐，大鐵鍋里滿是草藥，岳秀秀給鍋里添了幾瓢水，汩汩翻騰的水花頓時安靜下來。
    “穗兒，你也別傷心了，”岳秀秀慢慢的說：“其實他心里有塊結(jié)，始終過不去，你也想開點吧。”
    穗兒依舊只是抹眼淚不答話，岳秀秀重重嘆口氣，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穗兒擦干眼淚幽幽的說：“我知道，他瞧不上我，太太，我知道，我知道的，一個鄉(xiāng)下丫頭，沒文化的丑丫頭，那里配得上他。”
    岳秀秀又嘆口氣，滿眼都是憐愛，如同看著一朵單純的白蓮花，穗兒擦干眼淚咬咬嘴唇好像下了狠心：“明天，明天，我就給家里回信，等少爺上學(xué)了，我就回家成親。”
    “別，別駕！”楚明秋在里面叫起來：“穗兒姐姐，我給你出個主意，明天，我給你寫幾張征婚啟事，咱們到馬路上貼電線桿子上，就這樣寫，年方雙十，如花似玉，貌美無雙，生就一雙巧手，裁剪縫紉，無一不精，煎炒烹炸，無一不會，…。。”
    穗兒開始還沉著臉，聽著聽著忍不住破涕而笑，岳秀秀含笑揚頭沖里面呵斥：“又在胡說八道，好好洗，別涼著了。”
    說完之后，岳秀秀又嘆口氣眼神復(fù)雜的看著穗兒：“唉，我就給你說說他的事吧，”
    穗兒有些納悶，吳鋒能有啥事，他未婚我未嫁，難道他成婚了？穗兒的神情忽然有些緊張。
    “吳鋒以前有個未婚妻，是燕京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他們很要好，差不多都快結(jié)婚了，可日本人打進來了，當(dāng)時吳鋒在軍統(tǒng)，奉命潛伏在津城。日本人進城后，那姑娘和同學(xué)一塊參加鋤奸團，負(fù)責(zé)暗殺投敵的漢奸。
    她參加了好幾次行動，聽說殺了好些個鬼子漢奸，后來吳鋒從津城轉(zhuǎn)到燕京，和女孩一塊以夫妻名義開了個小藥店，這手續(xù)還是六爺托人幫他辦的，…。”
    吳鋒武功高強槍法精準(zhǔn)，更重要的是他心思縝密，每次行動的機會都抓得很好，他的到來極大的增強了軍統(tǒng)燕京站的行動能力。
    到燕京后，他迅速策劃了對日本特使的暗殺，對日本特高課課長齋藤的暗殺，對新民會會長高魁的暗殺，燕京警察署署長沈萬山的暗殺。
    這一系列的暗殺活動，讓燕京的鬼子漢奸人心惶惶，風(fēng)聲鶴唳，日本人加強了對軍統(tǒng)的偵破，從一些叛徒口里查到了吳鋒，于是在全城通緝吳鋒。
    吳鋒的處境已經(jīng)很危險了，可他藝高人膽大，依舊躲在燕京城內(nèi)，在他的女友的掩護下繼續(xù)行動。
    1939年日本人策劃了雙十二行動，全城搜捕抗日組織，軍統(tǒng)損失慘重，重慶方面密令反擊，于是吳鋒策劃了一個大膽之極的行動，刺殺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多田駿。
    可就在這時，軍統(tǒng)華北區(qū)區(qū)長叛變，將他們的行動計劃報告給日軍，吳鋒在藏身點被日軍包圍，運氣好的是他的女友沒在包圍圈內(nèi)，可他的女友沒有逃跑，而是搶在日軍包圍圈徹底合攏之前開槍報警。
    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吳鋒和一個同事逃出來了，女友卻在突圍時負(fù)傷，眼看著就要落到日本人手里，他女友要吳鋒趕緊走，吳鋒不肯，女友當(dāng)著他的面開槍自殺。
    當(dāng)時，吳鋒都要瘋了，不肯再跑，轉(zhuǎn)身就要和日本人拼命，他的同事帶人將他搶出來。也就是這次，他躲進了楚家，他的這同事也就是后來六爺?shù)膶O女婿。
    “從那以后，吳鋒便不再接納任何女人，也不再碰任何女人，甚至連笑容都沒了，整個人都變得冷冰冰。”
    “原來是這樣。”
    不但穗兒聽得驚心動魄，楚明秋也心潮澎湃，原來這個冷冰冰的家伙還有這樣一謝經(jīng)歷，哇塞，簡直就是傳奇，將來要是寫出來，不用改編直接拍電視劇，包紅。
    “老媽，后來呢？他怎么進了政協(xié)，他不是軍統(tǒng)嗎？”沉默一會，楚明秋又有些好奇了。
    岳秀秀又接著說，抗戰(zhàn)勝利以后，吳鋒便很少再來楚家，岳秀秀也不太清楚他究竟干什么，解放軍進城后，岳秀秀還以為他去了臺灣，可沒想到六爺在政協(xié)遇上了他。
    詢問之下才知道，抗戰(zhàn)勝利后，戴笠墜機身亡，毛人鳳上臺后排斥異己，而他本人也對軍統(tǒng)內(nèi)的傾扎感到厭煩，正好他的一朋友在華北綏靖公署任職，通過他的關(guān)系調(diào)到綏靖公署，燕京守軍起義時，他也隨著起義。
    解放后，他也受到調(diào)查，特別是他在軍統(tǒng)那段經(jīng)歷，好在他從未與gcD有過沖突，抗戰(zhàn)中與燕京地下黨還有過幾次合作，所以在審查中過關(guān)了，不過，軍統(tǒng)的經(jīng)歷也不能讓他再擔(dān)任其他職務(wù)，便被安排去了政協(xié)。
    楚明秋又象以前那樣將毛巾搭在臉上，聽著岳秀秀娓娓講述，心中禁不住感慨，老師的運氣還真不錯，他要是留在軍統(tǒng)，指不定給派個送死的任務(wù)。
    “那，他不就是英雄。”穗兒心里再沒有任何怨氣，相反另一種情緒又重新升起，抗戰(zhàn)的時候，穗兒已經(jīng)七八歲了，還記得當(dāng)年鬼子掃蕩時，他們心驚膽顫的躲在地道里面，媽媽將她抱在懷里，爸爸和二叔三叔他們參加了民兵，到處跟鬼子打，到抗戰(zhàn)結(jié)束時，全村死了幾十口人。
    現(xiàn)在她面對的卻是殺鬼子的英雄，如果剛才說配不上是賭氣的話，現(xiàn)在她心里真忐忑不安了，一個農(nóng)村來的小丫頭片子，配得上英雄嗎？
    “唉，”岳秀秀嘆口氣卻沒有明白穗兒的心情：“穗兒，你得給他時間，讓他慢慢走出來。”
    穗兒低不可聞的嗯了聲，岳秀秀看看鍋里的水又開了，拿瓢舀到盆里，天氣冷了，加水的頻率也更快了。
    心病既去，穗兒的反應(yīng)便靈活起來，她從岳秀秀手里接過水瓢，將熱水舀進盆里，然后端進去，岳秀秀見自己沒什么事了，便回去看六爺去了，現(xiàn)在這一老一小，老的更讓她操心。
    岳秀秀回到她和六爺?shù)脑鹤樱麄€院子安安靜靜的，除了屋里的燈光，就再沒有其他的動靜了，進屋便看到豆蔻坐在門口，正繡著荷包，看到她進來，豆蔻站起來卻沒有說話，岳秀秀眼色詢問，豆蔻點點頭，手指朝書房指了指。
    推開書房的門，岳秀秀見六爺在燈光下，拿著毛筆正端端正正的寫小楷。
    “你這是作啥？”岳秀秀有些納悶，自從那天的假畫事件后，六爺?shù)木褚惶毂纫惶旌茫F(xiàn)在看上去就好像沒得過病一樣。
    六爺抬頭看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沒說，便繼續(xù)伏案疾書。岳秀秀嘆口氣，推門出來，豆蔻又站起來，岳秀秀問了幾句便讓她去睡覺，這里有她便夠了。
    岳秀秀提了提水瓶，感到水是滿的，便回到書房，把六爺扶到臥室，然后端起盆熱水進去。從還沒結(jié)婚開始，六爺洗腳的事便是岳秀秀包了，六爺也不讓別人洗，就算豆蔻也不行。
    六爺舒服的靠在椅子上，滾燙的熱水如一根根銀針刺激著腳上的血脈，推動血流上行，帶動整個身體熱乎起來。
    “熱水泡腳，氣得大夫滿地跑！”六爺笑瞇瞇的叫道。
    “你就得瑟吧，你一天到晚寫些啥，我要看看都不行。”岳秀秀替他揉著腳，腳上的皮膚燙得通紅。
    “還不是那些零碎，這孩子還是不足呀，我把這些東西寫下來，將來就算我不在了，也沒什么。”六爺將煙斗拿起來，劃上根火柴，美美的吸起來。
    “看你說的，我還等著給你過八十大壽呢。”岳秀秀勉強一笑：“你這身子骨好著呢。”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我今年已經(jīng)七十八了，還能活幾年，秀，秋兒將來還得靠你。”
    “老爺子，就你這身子骨，活到九十沒問題，等著秋兒給你抱孫子。”岳秀秀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老而不死視為賊，”六爺呵呵笑道，仰頭看著屋頂幽幽的說：“秀，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話嗎？”
    “記著呢。”岳秀秀悄悄抹把眼淚。
    “東西要收好，狡兔還有三個窩。”六爺神情淡淡的。
    穗兒幾乎一夜無眠，也不知想的什么，第二天起床便跑來托岳秀秀買塊料子，準(zhǔn)備做件棉衣，岳秀秀有些詫異，家里雖然人少了，可規(guī)矩還是沒變，服裝都是家里出錢作，選料裁剪都請外面的裁縫來府上定做，每個人每年都有幾套服裝，衣服應(yīng)該夠穿了，怎么還要作，而且還要上好的料子。
    “不是買花的，是買，是買那種，那種，啥士林的。”穗兒聲音越來越低，到后來羞澀的低下頭。岳秀秀一下明白了，她笑著告訴她，以前從瑞蚨祥買了塊料子，本打算給二爺楚明道作袍子的，一直沒用上，現(xiàn)在也用不上了，干脆就給吳鋒作件袍子，穗兒自然喜出望外，沖著岳秀秀鞠個躬，便跑開了。
    “這癡情的丫頭。”岳秀秀很希望穗兒和吳鋒能成姻緣，吳鋒沉穩(wěn)大氣，穗兒心靈手巧，而且都是寬和善良之人，這樣的人在一起能和和美美過一世。
    生活還是這樣平淡，六爺依舊沒去上班，七十八的人不去上班也沒人關(guān)心，兩年以前六爺便寫申請不再擔(dān)任政協(xié)委員，可市里面請示中央后，專門上門勸說請他繼續(xù)干下去，六爺也沒法，只能接著干。
    楚寬元知道六爺?shù)牟∏橛兴棉D(zhuǎn)后，便將楚誠志和楚箐送回楚府，讓兩個孩子陪著六爺，這讓楚明秋對他的觀感大為好轉(zhuǎn)，不過也有件麻煩，楚誠志也吵鬧著也要習(xí)武，可吳鋒卻堅決不教，不管岳秀秀怎么說，吳鋒都堅決不答應(yīng)，不過楚明秋練功時，楚誠志要在旁邊看或跟著練，他也不阻攔。
    楚箐就要簡單多了，最煩人的也就是纏著楚明秋唱戲，不過這也得等楚明秋做完功課之后，在這之前，楚箐最大的任務(wù)便是陪著六爺和小趙總管聊天說話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