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十分熱心，招呼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打發他帶兩個警察叔叔去高成功家。</br>
一開始，小男孩挺羞澀，只管跑在前頭帶路，一言不發。</br>
吳端就去逗他，問他叫什么，是誰家的孩子，有沒有兄弟姐妹，還說要把他抓走，小孩兒大驚失色。</br>
一來二去熟了些，小孩便忍不住好奇問道：“成功是個傻子，你們找他干嘛？”</br>
“傻子？”</br>
見引起了警察的興趣，小孩不無得意地邊跑邊喊道：“傻成功！傻成功！警察來抓傻成功啦！”</br>
閆思弦追問：“怎么個傻法？”</br>
“大人讓我見他繞著走，傻子發起瘋要殺人！”</br>
“那你覺得呢？他傻嗎？”</br>
“我覺得……嗯……可能不傻吧。”</br>
“可能不傻？”</br>
“反正我沒見他犯過傻，也沒見大人繞著他走，他還去小賣部買東西呢，應該不傻吧。”</br>
小孩的邏輯實在是簡單，去小賣部買東西，就算是具備不傻的行為能力了。</br>
他的描述讓兩人隱隱猜測出了高成功的實際情況。</br>
他不傻，至少不是人們普遍意義上所說的傻子。</br>
他游手好閑，又懶又窮，越懶越窮，似乎每個村子里都有一兩個這樣的人。他們被人瞧不起，任誰都能欺負兩下，被說成傻子自然也不稀奇。</br>
到了高成功家門口，小孩想跟著兩人進屋，他以為警察要來抓高成功，對“警察抓人”這件事實在是好奇。</br>
吳端苦勸，小孩就是不走，他只好掏出十塊錢來，讓小孩自己去小賣部買零食，小孩的心思立馬放在了零食上，接過錢拔腿就往小賣部跑。</br>
高成功家。</br>
在全村基本都修了二層小樓的大環境下，高成功家破破爛爛的一層磚瓦房顯得很突兀，乍一看還以為是荒廢無人居住的老屋。</br>
屋頂的瓦缺失了很多，缺了瓦片的地方就用一張草席蓋住，草席上再堆些茅草，若是下雨天，屋里怕是要成水簾洞。</br>
總共兩間房，堂屋一間，尚算端正，堂屋西側的灶間則歪向一側，像個塌了肩膀的人，全靠一側支起的兩根木棍撐著，搖搖欲墜，好不危險。</br>
院門沒關，兩人進院，透過臟兮兮的窗玻璃看到屋里有個人影一閃，屋門開了。</br>
綠棉襖，藍棉褲，大黑棉鞋。</br>
高成功似乎只有這么一身衣服。</br>
不過這次倒是看清他的長相了。</br>
又黃又稀疏的頭發，皮膚黝黑，三十多歲的樣子，體格倒還算強壯。</br>
“你們是誰？”</br>
他雖開口詢問，卻既不害怕，也不防備——是那種知道家里窮，自己爛命一條，不可能招賊，所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br>
吳端亮了一下警官證，“警察，有幾個問題跟你了解一下。”</br>
高成功湊上前一步，“警察？真的假的？啥事？”</br>
吳端道：“昨天上午你是不是用村口的公共電話打過110？”</br>
“沒。”</br>
吳端瞇了一下眼睛，“撒謊沒用，監控都拍下來了。”</br>
高成功一愣，下一秒，兩人怎么也沒想到，他就躺地上打起了滾。</br>
一邊打滾口中一邊念念有詞，什么鬼啊怪啊大羅神仙啊。</br>
這是……裝瘋？</br>
吳端蹲下拽他，“起來，你起來。”</br>
高成功被他拽得上半身離了地，裝得更賣力了。</br>
不過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一樣東西吸引住了——一張紅彤彤的毛爺爺。</br>
目光一沾上錢，便再也摘不下來，也不神神叨叨了，身子也坐直了。</br>
閆思弦將錢在他眼前晃了晃，指指吳端，“好好回答他的問題，錢就歸你。”</br>
高成功舔了舔嘴唇，痛快道：“行，你問吧……昂，我是打電話了。”</br>
吳端不禁感慨：關鍵時刻還是孔方兄面子大啊，老少通吃。</br>
“你打120報警，說舊廠區里有尸體？”</br>
“昂。”</br>
“你怎么知道那兒有尸體？”</br>
“就……看見了唄。”</br>
吳端沉默，丟給他一個“你打算就這么磨洋工？”的眼神。可惜，高成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這兒。</br>
閆思弦簡單粗暴地將錢揣回了口袋，“好好回答，回答完了不會虧待你。”</br>
高成功終于收回了戀戀不舍的目光，“那個……你問的啥？”</br>
“我是說，你怎么知道廢廠房里有尸體？怎么發現的？”</br>
“我去那兒……嗯……遛彎，看見的。”</br>
“遛彎？遛到2公里外？”</br>
高成功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不好意思道：“我是去看……去看……看……”</br>
“看小情侶****？”</br>
這問題一出，三人都十分尷尬。</br>
尤其吳端，他怎么也沒想到閆思弦會冷不丁這么問一句。</br>
毫無心里準備啊！</br>
閆思弦神色如常地看著高成功，直到對方點了點頭，他又問道：“你經常去那兒偷看？”</br>
高成功撓撓頭，“差不多吧。”</br>
算了，這種閑散人員別說概率了，能記得時間就不錯了。</br>
閆思弦換了個問題：“你什么時候發現尸體的？”</br>
“前天晚上？”</br>
“怎么發現的？”</br>
“我看見兩個小情侶往那兒走，就跟著他們，他們進了那個鐵皮頂的老倉庫，我就從外頭上到樓頂——外頭有梯子……”</br>
“我們注意到了，是個直上直下的鐵梯吧？”</br>
“對對對，就是那個梯子。</br>
我早就發現了，屋頂上有個大窟窿，從那兒往下看……嘖嘖嘖……”</br>
“咳咳……”</br>
高成功收起一臉陶醉，繼續道：“我一開始也沒注意屋角兒有死人，是那女的眼尖，看見了，讓那男的去過看看。</br>
男的開始還不同意，但那種時候……你知道的，他得聽話……</br>
男的拿手機上的手電筒一照——哎媽呀那一下沒把我嚇死，太嚇人了！</br>
然后……然后男的連滾帶爬往出跑，也不管那女的了，女的就邊跑邊罵。</br>
有她在那兒罵還挺好的，我就不太害怕了。</br>
我半夜跑回來，嚇得不行，一宿都沒睡著，想來想去還是報警吧。</br>
那死人一個人躺那兒也怪可憐的是吧，我沒發現也就算了，發現了不管，萬一鬼魂纏上我……”</br>
“你怎么想到拿那個公用電話報警的？”</br>
“我沒事就去玩那個電話，我知道電話通著呢，能打110。”</br>
“除了打電話報警，死人的事你還跟誰說過？”</br>
“誰也沒說，打完電話我就安心了，就……差不多忘了……”</br>
真是個心大的。</br>
思忖片刻，閆思弦又道：“最后一個問題，聽說你最喜歡去紅白喜事給人幫忙，順便吃頓飯，今天四嬸家的白事，你怎么沒去？”</br>
高成功一愣，兩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明顯閃躲了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