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壬哪里知道殷北臨隨便給他扔的兩件衣服有這么多門道。
他進(jìn)了劇組,像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一樣,很是新奇的在《刀鋒》劇組亂晃著。
他大一沒資源,跟著組都是演龍?zhí)祝蠖彩窃诠叛b戲里演男十八。
因為現(xiàn)在流行的都是網(wǎng)劇,網(wǎng)劇基本都是古裝玄幻,他每次演的有都是宮內(nèi)人士,大部分在橫店附件幾個劇場一條龍搞定,還真沒來過這種完全在場外露天搭景的攝影場地。
和完全呆在橫店不大一樣,幾個方位都插著攝影師,地上還鋪了影軌,機(jī)器被人推著操控著向前向后。
烈日灼灼,路壬一只手遮在額前,瞇著眼看過去,也品出了一些上課學(xué)到的地方。
公路的草地坑坑洼洼,那種灰黃綠的雜草混在一起,草木亂長屬實(shí)不算好看。
不過看得出影棚別出心裁的在左右角落的位置,都故意荒廢地擺著一些“立入禁止”的道具用黃黑長帶。
路壬知道,這些是用來平衡色調(diào)的。
等最后畫面出來了,看到這些也不會覺得突兀,這些道具,也能從側(cè)面體現(xiàn)公路的荒廢感。
他來的正是時候,中午攝影組沒有休息,居然還在拍戲。
現(xiàn)在是日頭最高的時候,人的影子只有短短一截。
灼灼烈日之下,一個看上去挺年輕的男演員被飾演警察的演員從后按在地上,不停地掙扎著。
他被警察一膝蓋壓著脖子,整個臉壓在骯臟的泥草地里,一看就很不好受,攝影師扛著攝像頭,從上往下俯拍他的特寫。
路壬想看得更清楚一點(diǎn),連忙走近兩步,站在觀戲能站的最前的位置。
湊的近了,路壬卻忽然一頓。
……杜淮。
路壬心里一瞬間就蹦出了這個名字。
他是知道杜淮這個人的。
其他男性不是被打臉就是在被打臉的路上,杜淮算是東方之竹鮮少寫的正派男性。
這個到也不是杜淮有多么特別的。
杜淮是靠近完結(jié)才出現(xiàn)的人物,都說馬斯洛五層需求,《影帝征途》到了后期,單純的打臉受人尊敬新妞暗戀的套路早就被人看膩了,反正路壬覺得,東方之竹是沒有辦法,江郎才盡,才會寫出一個杜淮這樣的人物拉出來溜溜。
杜淮就是為了襯托殷北臨的“自我實(shí)現(xiàn)”這一需求而設(shè)計的角色。
他是個有天賦的人。
但是他的天賦,本質(zhì)上就是為了凸現(xiàn)殷北臨的天才。
每次杜淮和殷北臨的對手戲,東方之竹是怎么描寫的呢,類似于:
“杜淮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本來以為演戲的層次到這里就已經(jīng)窮盡,但是殷北臨確實(shí)一個神一樣的男人。
他,帶著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那是一個演技嶄新的領(lǐng)域。”
回想起這樣的描寫,路壬就一陣,“……”
不過不管怎么說,作為正派小弟,杜淮在書里的成就還算是不錯,最后拿下了金枝獎最佳新人演員。
然后頒獎的那天,東方之竹又瘋狂刷殷北臨逼格。
杜淮在直播的時候,當(dāng)著全國所有人的面,說出了他最為感激的演員名字——殷北臨。
還有一堆類似永遠(yuǎn)追隨前輩腳步的話。
總之,知道以為是杜淮頒獎,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就是殷北臨的大孝子啊!
不過實(shí)話實(shí)說,杜淮的獎確實(shí)是憑實(shí)力拿下來的。
他雖然年輕,但是就路壬現(xiàn)在這么看著,也能感受道他演技非常精湛。
杜淮這場戲,是非常考驗五官演技的特寫戲。
他的脖子被警察演員牢牢壓著,本來溫潤公子的長相因為這個姿勢,臉部充血,加上不斷掙扎著,身上精致的西裝全部被蹭的臟污,領(lǐng)帶松開,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苦悶和戾氣。
他的窒息非常生動。
路壬看了,都覺得心臟一瞬間幻痛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這時候,手機(jī)忽然拼命的震動起來。
路壬一低頭,發(fā)現(xiàn)是一個未知沒有備注的號碼,還是個短號,9開頭的,看上去就像是騷擾電話。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一下,沒有注意,一不小心和迎面走來的人撞上。
路壬往后退了兩步,呲了呲牙。
對面的人嬌聲哎呦了一聲,被助理扶住。
路壬忙道,“不好意思。”
再一看,才發(fā)現(xiàn)對面是一個長的格外清純漂亮的女生,她留著一頭柔順黑亮的長發(fā),穿著簡單的防曬服,身材嬌小,眼睛大而無辜,是讓人很有保護(hù)欲的長相。
……饒萌萌?
這不是和男主簽了結(jié)婚協(xié)議的《刀鋒》女三嗎!
臥槽,原來東方之竹最后喜歡的是這一款的。
原主的記憶又浮了起來,但是那點(diǎn)不舒服的感覺好像被放大了,悶得路壬心慌。
饒萌萌看了過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驚訝道,“路壬?”
路壬點(diǎn)點(diǎn)頭。
饒萌萌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打趣地說道,“你真是一天一個風(fēng)格啊,昨天和今天變化也太大了吧。”
路壬干巴巴笑了一聲。
感覺饒萌萌和原主關(guān)系很熟……路壬大概點(diǎn)點(diǎn)頭就不敢說話了,怕自己說多暴露多。
但是饒萌萌像是來了興趣般看著他,“你這衣服……哇,”她忽然眼睛一亮,“這是balwin當(dāng)季款啊!你上哪兒搞到的。”
這衣服是殷北臨的。
路壬哪里不知道什么balwin當(dāng)季款,他尷尬地抓抓頭,“不是,這衣服不是我的……”
“我當(dāng)然知道不是是你的啊!”說到這里,饒萌萌走了過來,拍了拍路壬肩膀,嬌俏地低聲問,“路壬,好歹同學(xué)一場,你告訴我一下你怎么拿到這個牌子的贈衣唄。”
……同學(xué)一場?
路壬聽到這個,差點(diǎn)嗆了一下。
但是饒萌萌還在他面前等他回答,他老老實(shí)實(shí)道,“我真不知道,這是…這是別人的,我只是借來穿一天,馬上要還回去。”
饒萌萌定定看他兩秒,櫻唇撅了起來,像是有點(diǎn)不滿意。
路壬看到她的表情,不想誤會,又解釋了一遍,“是正好沒衣服穿,所以別人給的。”
饒萌萌哪里信。
全國收到balwin還是白邊字母款的人兩只手都數(shù)的過來,她才不信路壬的“朋友”自己不穿,還借給他穿。
但是路壬都把話說到這里,饒萌萌再傻也知道他是不愿意公開自己的渠道罷了。
都是聰明人,饒萌萌微微一笑,也不再糾纏,“那行。”
“你手機(jī)電話還亮著,”饒萌萌捂住嘴笑了笑,“你趕緊接吧,我先走了,下次見。”
饒萌萌這么一說,路壬低頭看了一下手機(jī)。
剛剛還以為是騷擾電話的又打了過來,路壬歉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角落的地方去接電話了。
另一邊,饒萌萌的助理和她小聲講著悄悄話。
“萌萌,你和路壬也是同學(xué)?”饒萌萌助理詫異問道,“那豈不是他和你和杜淮都是同學(xué)?我怎么沒聽你說過。”
“對,我們都是一屆的。”饒萌萌漫不經(jīng)心地豎著食指,繞了黑長的頭發(fā)一圈。
“路壬平時話都不說一聲,之前也不打招呼,我就也沒講。”
“嘖,也是。”她助理點(diǎn)點(diǎn)頭,翻了個白眼,“路壬平時那樣,也不是怎么紅,天天拿鼻孔看人,劇組都沒幾個搭理他的。”
饒萌萌聳聳肩膀,“不過他今天好像換了個風(fēng)格啊。”
“換了風(fēng)格也是一樣的小家子氣,”她助理嘖嘖兩聲,“都是同學(xué),balwin也不透個口風(fēng),格局和眼界就是不行。”
她說著說著有些幸災(zāi)樂禍,“指不定是假的呢,到時候給人扒出來又要上熱搜了。”
“算了,”饒萌萌哼笑一聲,“我們不用講他。”
“我們回休息室吧,”饒萌萌輕輕捋了捋自己的長發(fā),“和臨哥的對手戲才是最重要的。”
……
另一邊。
路壬接通電話,還沒反應(yīng)過來,電話里便是一道陰森含著火氣的聲音。
“路先生大忙人啊,”那人口氣不善道,“我的電話也不接?”
這誰啊?
路壬把手機(jī)拿下來看了一下,上面連個備注都沒有就算了,連往來的短信也沒有。
路壬把手機(jī)貼回耳朵,有些迷茫地問,“……你是?”
他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知道被對面的人是不是會錯了意,一下冷笑數(shù)聲。
“你連你自己經(jīng)紀(jì)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都過去一整天了,這經(jīng)紀(jì)人不從微信找他,從一個陌生的電話號找過來,誰知道是誰。
路壬有些無語。
但是下一刻,他又驀地反應(yīng)過來。
路壬垂在身側(cè)的手猛然收緊,試探性地反問道,“……你找我做什么?”
果然,他這話一出,對面的人就冷笑了兩聲,不陰不陽道,“我找你做什么,你還不清楚?”
“昨天的事到底辦的怎么樣了?為什么黃鶯回來加我聯(lián)系方式?”他說,“是你昨天半夜說已經(jīng)到手了,我才放出去的。”
“我知道你是在劇組,”這個男聲陰森森道,“識相點(diǎn)帶著東西回公司找我,別逼我出手去劇組把你接回來。”
路壬心里頓時咯噔一下,背后一下冒了冷汗。
……聽這個男的語氣,原主是被脅迫的?
沉默兩秒,路壬握著電話筒的手緊了緊。
下一刻,他語氣堅定道,“帶什么東西,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對面的人像是愣了一下,估計是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聲音一下空白兩秒。
路壬抓緊時間,趁著對面沒反應(yīng),一口氣說完,“你這種騷擾電話再打過來,我就把你舉報了,少來煩我!”
一鼓作氣說完,路壬飛速掛了電話。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但是剛掛了沒兩秒。
手機(jī)就瘋狂地震動起來,弄的路壬沒有辦法,只能開了飛行模式。
這回響動的變成微信。
路壬點(diǎn)開微信,發(fā)現(xiàn)語音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打了過來。
路壬抖著手按了掛斷,再拉黑一條龍。
等一波操作完畢,他才有功夫看最新的信息。
“路壬,你狠,好樣的。”
“兩天之后,給不出斌哥的五百萬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路壬臥槽一聲,引得旁邊的工作人員都看了過來。
但路壬都來不及注意別人的反應(yīng)了,他看著最后這兩條信息,表情逐漸有些慌亂。
……靠啊!東方之竹寫文的時候可沒寫這么多,怎么他就開始欠五百萬了??別是在這跟他訛吧?
但就是這時候,路壬那時亮?xí)r不亮的記憶才又想起了一點(diǎn)。
三秒后,路壬心里咚地往下沉了沉。
他終于知道這個炮灰到底哪里來的膽子去訛殷北臨了。
沒錢能使磨推鬼。
原主居然欠了高利貸……
捏媽,路壬簡直吐出一口老血。
炮灰能不能不要給自己加戲啊?!!救老命了!
但是過了兩秒,路壬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恐怖的事。
他發(fā)現(xiàn),往上翻,還有幾條他沒看見的信息。
那個人居然中午就發(fā)了消息過來!
“怎么說,你和殷北臨的照片拿到?jīng)]?”
“殷北臨的錄像呢?”
“事成之后,斌哥的五百萬一筆勾銷,我能多分給你一百萬。”
“你什么意思,為什么不回我信息。”
這四條明明是前一個鐘發(fā)過來的,但是他卻完全沒看到……
別說沒看到了,就連和這個寫了朱德[經(jīng)紀(jì)人]的對話框,也是這個男的剛剛打了微信電話彈出來,才看見的。
……可是之前他看手機(jī)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幾條信息。
一個鐘之前,一個鐘之前他在干什么?
路壬,“……”
路壬沉默了。
一個鐘之前……
手機(jī)被搶走……
微信……置頂……
恍惚之中,殷北臨似笑非笑的臉,和他那雙漆黑而深不可測的眸子逐漸浮現(xiàn)在腦海。
路壬,“……”
六月的天氣,熾熱的公路。
下午最熱的時分,路壬身上的寒意從天靈涼到了腳底。
“路壬,路壬?”
饒萌萌站在一臉呆滯的路壬面前,揮了揮手,有些好奇問,“你沒事吧。”
“……沒事……”
饒萌萌嘴角抽了抽,這氣若游絲的聲音可不像沒事啊。
剛剛換衣服過來,就看到路壬一臉魂不附體一樣傻不愣登地站在這里。
如果不是路壬身上的balwin,饒萌萌不屑地撇撇嘴,她才沒心情管路壬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好吧,可能也不止這一點(diǎn)。饒萌萌不著痕跡地看著路壬。
……這家伙,好像有點(diǎn)變成從前的樣子了。
從這個角度看,沒了那些濃妝眼線,路壬確實(shí)有幾分從前的感覺。
雖然只是有點(diǎn)而已。
散落的黑發(fā)放下來,但是不像從前一樣陰郁的把大半個眼睛都遮著,而是零散撥在一邊,鬢角烏黑,襯得面龐更加白皙,鴉羽一樣的睫毛,呆呆怔怔然地半垂著。
約莫是因為日照,他臉上有一種從皮膚里透出來的粉生感覺。
饒萌萌,“……”
總覺得他這樣天然的被曬出來的紅暈比她的腮紅好看是怎么回事?
算了,一個男人,再好看有什么用。
看著路壬呆呆木木的眼神,饒萌萌收回視線,在心底無語地?fù)u了搖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白紗吊帶裙。
她剛剛走開,就是因為要換了一身新的衣服。
前幾天導(dǎo)演那邊的意思,有機(jī)會讓她多一場和殷北臨飾演的男主陳若愚的對手戲。
饒萌萌知道這件事后,便特意讓助理偷偷找人看了劇本,果然最后臨時多了一場戲。
[橋入環(huán)境:傍晚]
[長裙女人,轎車邊上,凄美而絕望的死在陳刀懷里。]
[橋出:晚霞全暗]
雖然已經(jīng)確定了百分之八十,但饒萌萌很能沉得住氣,并不往外聲張。
果然,前些天,導(dǎo)演組果然通知她今天過來。
今天是《刀鋒》的最后幾場戲,她作為女三,本來戲份早就殺青了——現(xiàn)在讓她過來,不就是為了這場戲嗎!
這可是和殷北臨的落幕對手戲啊。
饒萌萌一想到這里,不由得咬住下唇,手指又勾了勾自己的頭發(fā),心里泛起一陣少女悸動……
旁邊的路壬忽然到吸了一口氣,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這聲音一下打斷了饒萌萌的少女懷春,她不解地看了旁邊的路壬一眼,卻發(fā)現(xiàn)前方忽然一陣騷動。
饒萌萌一頓,連忙看了過去,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殷北臨來了!
他被一群人簇著,和徐導(dǎo)兩個人走了過來。
徐導(dǎo)是圈里出了名的不好相與,但是和殷北臨相伴走過來時,那嚴(yán)肅臉上也帶了一抹笑意,只是沒人注意罷了。
因為所有人都在看殷北臨。
這附近工作人員,連同饒萌萌,幾乎都無意識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視線不自覺地跟隨著殷北臨,一直到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站定。
饒萌萌夢醒般回過神,捋了捋自己頭發(fā),微微一笑。
“徐導(dǎo),臨哥。”
饒萌萌落落大方地和他們打了招呼,余光瞥見表情僵硬路壬,心里有些奇怪。
……路壬怎么回事,見到人連招呼都不會打?
徐導(dǎo)倒是沒注意,隨意點(diǎn)點(diǎn)頭。
轉(zhuǎn)頭看向殷北臨,“你點(diǎn)名要演對手戲的,就是這個人?”
“對。”殷北臨的聲音淡淡的。
饒萌萌一愣,下一刻,只覺得心臟倏地跳快兩秒。
“嗯,”徐導(dǎo)沉吟一秒,“嗯……加這一場,確實(shí)也不是不可以,是蠻有意思的。”
……成了!
饒萌萌努力壓下心里的喜悅,露出一個的笑容,剛想謙虛的回一句話。
可下一秒,她的笑便僵在臉上。
“既然這樣,”徐導(dǎo)板起了臉,中氣十足道,“小伙子,你怎么還沒換好裙子?”
饒萌萌,“……”
饒萌萌,“……………”
路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