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決的事似乎十分緊急, 第二日薛嘉禾起身的時候,便聽綠盈說天不亮時容決已帶人離府了。
薛嘉禾唔了一聲,到底沒給幼帝寫信問個中詳情,只仔細地算了算日子,難得地在容決回來后這小半年的時間里第一次感到了愜意,早飯時都多用了一小碗雪燕粥。
容決走后的第二日,藍夫人就又送了拜帖過來, 薛嘉禾臨到了提筆回帖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照幼帝的說法,藍東亭這會兒應該早就知道她懷胎一事, 是不是他讓藍家女眷多來走動的?
這么想著,薛嘉禾落筆的動作緩了緩,有些心虛地將藍夫人拜帖中提議的時間往后推了幾日——她還得好好想想, 若是藍夫人開始慈眉善目地念叨她時,她該怎么回復這位好夫人的關心埋怨。
這回帖剛剛交給綠盈手里, 管家就后腳進了西棠院, 他手中拿著另一封拜帖, “長公主請過目。”
薛嘉禾看了眼那裝著拜帖的盒子,并未在上面見到能表明送帖人身份的標志,揚眉道,“哪家送的?”
管家皺眉, “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員我都知道得八-九不離十, 此人卻是個生面孔,就連這盒子也不曾見過。”
“那你就這么拿來給殿下了?”綠盈三兩步奔了回來,擋在薛嘉禾身前奪過了管家手中的盒子, “萬一里面裝著什么害人的東西怎么辦?”
管家聳肩,“我已經先打開檢查過了,除卻拜帖的內容沒看,盒子和拜帖自身倒是都沒問題的。”
綠盈看他一眼,轉而請示薛嘉禾,“殿下,我替您打開?”
薛嘉禾正吃著切好的小塊白桃,也騰不出手,點點頭道,“看看誰送來的。”
綠盈小心地將盒中拜帖展開,掃過寥寥幾句的內容,皺了皺眉,“送帖人自稱是殿下的故人,夫家姓林。這字寫得草莽,倒像是沒怎么念過書的人寫的。”她皺起眉來,腦中飛快地將和薛嘉禾有過接觸的林姓之人都在腦中掃了一遍。
管家在旁做著一樣的事情,他想的則是和容決有關的林姓之人。
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人物實在太多,兩人還沒來得及從頭想到尾,在旁吃完一小片白桃的薛嘉禾啊了一聲,她慢悠悠道,“大約是我從前認識的人——還沒回京的時候。”
綠盈一愣,“是殿下曾經住過那個村莊里的人嗎?”
“大約是,”薛嘉禾拭了手,示意綠盈將拜帖交給自己,掃過一眼,笑道,“這人確實只在私塾識了幾個大字,后來聽說到汴京討生活又娶了妻,這大約是他妻子寫的拜帖。”
“那殿下回是不回?”管家見薛嘉禾說得有理有據,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后頭還是得查查清楚才成,別是那種知道薛嘉禾如今身份就跟螞蟥似的吸上來的那種敗類才好。
薛嘉禾拿著拜帖想了想,道,“讓她進攝政王府也是找不自在,綠盈,你出去將拜帖給藍家下人時順便問問,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便由你做主看著辦吧。”
綠盈細聲應了是,和管家一前一后出去,不多久便又回來了,臉上神情有些古怪,“殿下,林夫人看著不像是來找您幫忙的。”
薛嘉禾抬臉看她,“怎么說?”
“她知道您不打算見她后,神情很慌張地接過盒子就離開了,我都沒來得及問她話。”綠盈皺著眉,“那姿態同逃跑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想要對殿下不利的人?”
薛嘉禾想了想,有些懶散地擺手,“這幾日我又不出門,攝政王府要是都不安全,這世上也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綠盈輕嘆了口氣,“我方才告訴了管家,他應當會叫人去查查的,殿下小心些總沒錯。”
“你說得對。”薛嘉禾漫不經心道,“要真查出什么來,記得和我說一聲。”
薛嘉禾自己是沒放在心上,等到過了兩日后,管家來同她稟報說查到了眉目時,她都快將這事兒給忘了,綠盈在旁提醒了一句才恍然想起來,“查到什么了?”
因著先前的各種查探,管家知道得比薛嘉禾多,但此時容決不在汴京,他走之前又敲打過管家“攝政王府薛嘉禾也算半個主人”,于是還是坦然地交代了絕大多數,“林家夫婦昨日天黑之后悄悄離開家中,去容府舊址和里面住的人交談了一刻鐘,然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家。”
薛嘉禾倒還沒自己去過那個地方,只在八仙樓時不遠不近地看過一眼,“容府舊址現在住著什么人?”
“看起來就是普通百姓,但陳夫人……”管家稍作停頓,觀察了一下薛嘉禾的神情變化,才放心地接著往下道,“陳夫人此前曾不止一次悄悄去過那里。”
薛嘉禾揚了揚眉,她淡淡道,“她去舊址代死去的人燒個香,也沒什么吧?”
管家猶豫片刻,又交代了更多,“殿下曾摔碎讓綠盈去埋了的玉牌,已經讓陳夫人挖走了。”
“她怎么知——”薛嘉禾訝然的表情一頓,“容決告訴她的?”
“不是!”管家趕緊矢口否認,“據陳夫人所言,她在汴京期間,有人悄悄給她以匿名拜帖的方式送信通知一些隱秘消息,其中正好就包括了玉牌被埋的位置。”
薛嘉禾沉默下來,將管家所說的事情從頭到尾細細濾了一遍,不得不承認,這其中確實有蹊蹺。“林家夫婦在汴京多久了?”
“有十余載了。”管家流暢地答,“如今才來拜見長公主,時間不得不叫人起疑,好在長公主沒應那二人的請帖。”
薛嘉禾笑了笑,“或許應了也不錯。”
應了的話,或許就能順藤摸瓜地找到是誰想要將她騙出攝政王府,乃至于找到容府舊址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隱藏身份了。
“主子不在汴京,還請長公主以自身安危為重。”管家勸誡道,“林家夫婦和容府舊址的三處人家已經都派人盯著了,只要長公主不出攝政王府的門,想來便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一石二鳥,順便代容決軟禁我,是不是?”薛嘉禾含笑道。
管家立刻搖頭,“不敢。”
“不打緊,我這幾日本也不打算往外走動。”薛嘉禾道,“你便派人去查吧,若是林家夫婦那里久沒動靜,我倒有個很簡單的辦法能叫他們出洞。”
管家盯了兩日,林家夫婦還真跟被嚇到了似的,從容府舊址回來之后,接連幾日沒有出門,連平日里的生意都沒開張。
他沒了辦法,只得又回去找薛嘉禾請教。
拿著話本翻閱的薛嘉禾朝他笑了,“我這法子,是真簡單。”
她讓綠盈取了筆來,找出一張灑金箋,飛快地寫了一張以長公主之名召見林家夫婦二人的手書,遞給了管家,“林家夫婦只是兩個普通百姓,該用得上我這名頭的時候,直接用便是了。他們總不會腦袋硬得拒絕這皇家來的召見。”
管家捧著薛嘉禾的手書,一時間有些語塞——還真是如此。
長公主召見,汴京城里大大小小能明面上拒絕的人能有幾個?
只是薛嘉禾在攝政王府里不聲不響的,管家都差點忘了她的身份還能這么用,“可那兩人很大可能只是被人利用了的小嘍啰,即便長公主將他們召來,也未必能從他們口中逼出什么來。”
薛嘉禾捏著個金黃色的杏子,聞言看了管家一眼,奇怪道,“我沒指望他們能說出什么。”
“那長公主這是……”
“嚇嚇他們罷了,”薛嘉禾笑了起來,“嚇到他們覺得自己性命不保,自然會去找人算賬的。”
管家又被噎了一記,朝薛嘉禾低頭一禮,便將她的手書收起離開了西棠院。
綠盈在旁擔憂的是另一件事,“殿下,您會嚇人嗎?還要將人嚇成那樣?”
這問題很是深刻,薛嘉禾停下動作思考了會兒,才道,“嗯,待我揣摩揣摩容決平日的語氣表情,很快就能知道訣竅了。”
容決趕去的是西北角上的邊關,正是陳禮的駐地。
自從陳禮離京回到駐地養傷后,他的兩個副將失蹤已有了許久的時間——當然,一開始的失蹤是于容決而言;而近幾日的失蹤,就是對于陳禮而言了。
容決手下的人一番追蹤后雷霆一擊便將兩名副將截下,雖沒有直接問出陳禮鬼鬼祟祟究竟打的什么算盤,但也獲得了不少情報。
譬如,陳夫人的夫君陳富商,和陳禮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方親戚關系。
陳富商攜妻帶子到汴京城去,也是因為和陳禮一次偶然見面,得了陳禮的建議和推薦才決定了搬遷。
而陳禮將陳夫人的事告知容決時,竟是一個字也沒提。
陳禮和陳富商的親戚關系是真差得遠,容決粗略一查時根本沒發覺,后頭因為種種原因深入挖掘才將這出了何止五服的血親關系給算明白了。
加之陳禮曾經對薛嘉禾那般直白的出言不遜,容決哪里還能不知道陳禮有了禍心。
而讓容決真正決定離開汴京奔赴邊關的,卻不僅僅是因為陳禮這么個小小的將軍,而是他發覺陳禮所在的附近幾處軍營調度十分不合理。
看著像是要備戰的架勢,糧草輜重走的卻不是從內陸往邊關運的路線,而是倒過來的。
陳禮是容決手下的人,他一來不能看著陳禮真做出什么蠢事,二來則是若真有什么蠢事……陳禮需由他親自拿下,而非成為幼帝藍東亭攻擊他的痛處。
一行人日夜兼程低調前行,眼看著再有兩三日的時間便能抵達陳禮的所在地。
這般強度的急行軍讓容決也有些疲累,但當隊伍暫時停下扎營準備過夜時,他望著西北的目光仍然雪亮鋒銳、一塵不染。
一名侍衛疾步走到他身邊,低頭雙手遞上一卷小紙條,“王爺,汴京來信。”
容決將目光收了回來,他接過紙條打開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叫趙白停了手頭的事回府去,如無必要,便不要踏出攝政王府的門了。”
原以為他離開汴京的消息還能再拖上幾日,不想對方腦子卻轉得快,他前腳剛走,他們就后腳把主意打到了薛嘉禾身上去。
薛嘉禾有時候又傻乎乎的,幼帝派在她身邊服侍保衛的都是上不了臺面的軟腳蝦,怕不是輕輕松松就被人騙去賣了。
侍衛聞言愣了愣,倒也沒說廢話,抱拳稱是,掉頭抽筆寫回信去了。
容決將紙條碾碎灑入土中,想到軟硬不吃、如今叫他也有些想不明白該怎么拿捏處理的薛嘉禾,在心里煩惱地嘖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寫小美人魚那個情節啦!
分頭走劇情這里我估摸著四五天就能走完,等容決插著翅膀飛回來大概火葬場就開張了_(:3∠)_
感謝 蘇衡、東南笙 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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