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汴京之后的日子比薛嘉禾想象中還平淡一些。
只是剛回京的這兩日有些她預計中的繁忙——先是去了一趟宮中, 而后再發了幾封帖子請藍夫人、藍四姑娘和已經出嫁的藍五姑娘到攝政王府。
藍四姑娘是抱著貓兒來的,橘貓如今被她養得油光水量,抱在懷里沉甸甸的一只,不像貓,像是個球。
薛嘉禾看著都險些認不出來這是當時容決半夜偷偷摸摸塞進她帳中的貓,頗為好笑地擼了一把,道, “等下次秋狩送回去時,可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那兒作威作福。”
“那就不送了唄。”藍四姑娘道, “反正我又不要嫁人,可以一直養著它。”
藍五姑娘無暇理會貓和自家姐姐,她湊在藍夫人身邊對一堆粉雕玉琢的小嬰兒愛不釋手, 連聲抱怨,“我什么時候才能有個動靜呀!”
藍夫人又氣又笑, “都嫁了人的年紀, 說話矜持一點!”
藍五姑娘撇了嘴, “我都嫁了人了還不能說這些,那等什么時候才能說啊!殿下可不就是早早地懷上了嗎?”
突然被點了名字的薛嘉禾有點茫然地抬眼看看,思忖片刻道,“我讓太醫院派人去你家看看, 給個藥膳的方子?”
藍五姑娘開心道, “好啊!看看我是不是體弱?”
藍四姑娘淡然,“尋個妹夫也在家的日子,看看妹夫是不是太清心寡欲了。”
薛嘉禾一怔, 見到藍五姑娘跳腳才反應過來:敢情不是她想的那樣小兩口體虛,而是行房次數太少了。
不過這話題不好開頭,一說起來便容易引火燒了自個兒,薛嘉禾果斷將話頭給岔開說去了別的地方。
——說到底,她和容決躺在一張床上的次數那才叫屈指可數,可偏偏她就好巧不巧地有了孩子。
薛嘉禾咬著攝政王府里新作的桂花酥,又不自覺地用眼角余光掃向了外屋里廳后的個小角落。
來客是見不著,得往里走走,就能看見容決打地鋪的家當了。
——當真是該聽話的時候不聽話,不該聽話的時候突地又乖順起來。
薛嘉禾倒也不急,等著看容決到底什么時候才憋不住。
“聽說殿下昨兒先去的宮里,碰見我阿兄沒有?”藍五姑娘被調侃得狠了,有意將話題調轉了個方向,求助地看向薛嘉禾。
“見了一面,沒說上話。”薛嘉禾回過神來,想起太后想要叮囑的那檔子糟心事,思忖片刻還是開口道,“藍東亭的親事,是他自己做主?”
算起年紀來,藍東亭和容決相仿,確實是早就應該有家室、至少有個通房的年紀了。
藍夫人無奈地笑,“他,殿下還不知道?我倒是想張羅,這也得張羅得開才行啊。眼看著再過幾個正月就是而立之年的人了,他倒是一點也不急。”
“我想也是。”得到的答案同自己想的一樣,薛嘉禾笑了笑,“他自然不必急的,汴京城里里外外想要嫁給他的姑娘多了去了。”
以藍東亭的地位,別說他三十了,就算四五十也照樣有的是人愿意嫁。
藍夫人含笑稱是,將嘆息掩了下去。
她固然滿意自己這個兒子,卻也十分遺憾他不能和自己心愛之人走到一起。
若說在薛嘉禾離京之前,容決和她鬧掰還有那么一兩成可能的話,這次他們二人悄然回京,藍夫人看著這一兩成的可能性也是沒有了。
——堂堂攝政王顯然已拜倒在石榴裙下了,這遺憾也沒用。
不過薛嘉禾突然道這句話的用意叫藍夫人有些在意,她道,“殿下這話聽著跟要說親似的。”
薛嘉禾笑道,“可不是我,是太后身邊有個小姑娘,我看著好似對藍東亭有些愛慕,便這么問上一嘴罷了。”
話不必說得太直白,藍夫人便明白過來是太后想讓薛嘉禾牽個紅線,既好奇又疑惑,“太后讓殿下來給我兒說親?”
哪怕天底下能說親的都死絕了,這也輪不到薛嘉禾親自去啊。
這得多尷尬?
“夫人放心,我并未應下來。”薛嘉禾擺手道,“只是我特意看了小姑娘的神情,很是動心的模樣,便和你私底下說一聲。”
若真有人想促成何盛樂和藍東亭,那恐怕也不會這一次便住手了。
藍夫人點了點頭,“叫什么名字?”
“何盛樂。”薛嘉禾輕聲道,“原是周家的人,隨母親改嫁,在太后身邊養大的。”
這污點不算污點的,藍夫人倒不甚在意,她頗有些膈應的是太后想找薛嘉禾傳話的所作所為,心中便將這名字給記下了,“多謝殿下。”
“我瞧著陛下是不知道的意思,否則他一準直接給藍東亭說了。”薛嘉禾想了想,又替自家弟弟叫了句冤。
藍夫人失笑,“說句大不敬的,陛下也是我看著長大了的。”
只不過幼帝和太后就算是一條心,走的也未必是同一條路。
太后和藍家人約莫也是薛嘉禾全部要招待的親朋好友了,等將藍家人也送走后,薛嘉禾便閑了下來,她將西棠院里積了半年的物件都打開出去曬了太陽。
好在薛嘉禾不是個愛看書的人,否則成千上萬的書一本本曬起來那才真叫大陣仗。
她屋里最多的倒是各色成衣、尚未裁剪的綾羅綢緞、珠寶玉石、古玩字畫等等。
略一清點,先帝賜下得最多,幼帝和容決差不多。
——都是薛嘉禾離京之前想著也不屬于自己便碼起來留在了西棠院里的,這會兒看著山海似的箱子頗有些頭疼。
還偏都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拿一件出去賣了都夠別人一家人過的。
“殿下,還有您大婚時的嫁妝和聘禮呢。”綠盈提醒道,“因著實在太多,都沒存在西棠院里,放在長公主府了。”
薛嘉禾:“……”成親成得太沒實感,她都給忘了那十里紅妝。
長公主出嫁,架勢當然必須得足,攝政王府準備的聘禮直接送去了長公主府而不是宮中。
而薛嘉禾的嫁妝是宮中一手抄辦,按大慶律法來算便是她自己的私人家當,算起來兩百來抬,薛嘉禾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有些什么東西。
“先理這頭的吧。”她按了按額角,“西棠院里都是近的,我多少還記得一些。”
說著,薛嘉禾便準確地抽出一個長長的盒子,打開看了里頭還完完整整的小面人,嘴角噙了笑。
“……傻乎乎的。”
綠盈湊過來看了眼,也笑,“我那時對殿下暗示攝政王的心意,殿下還死活不信呢。”
“他自己都沒明白過來,我信什么信?”薛嘉禾將盒子一蓋,沒好氣道,“我要那時信了,我能跑得掉?”
“那或許您就不必跑了呢。”綠盈說著,將其他盒子箱子搬了出來一字排開。
薛嘉禾戳戳綠盈的腦袋不跟她計較,挨個打開看了一遍,依舊險些被那箱圓滾滾的大珍珠給閃了眼睛,連忙合上。
最后一個箱子的蓋子都沉得很,見到里頭放著的細弓,薛嘉禾才挑了眉。
這是容決送她的弓,還送了兩回。
第一回叫生氣的她親手給退了回去,容決又給送了第二次,但那之后她便沒再碰過了。
薛嘉禾頗覺有意思地摸了摸弓身,道,“這個掛起來吧。”
綠盈一怔,“掛在西棠院里?”
西棠院是照著長公主身份裝飾的,樣樣是奢華沉穩,可又看得出是女兒家的住處,乍掛上一張弓,實在不太匹配。
“小寶以后許能用得著呢。”薛嘉禾信口道。
綠盈看了眼還沒弓長的小主子:“……”
將弓安排好了后,薛嘉禾又想起另件東西來,“從陜南帶回來的東西放哪兒來?”
“殿下要尋什么?我去取便是。”
薛嘉禾眨眨眼睛,朝綠盈不還好意地笑了。
等容決這日回府后,進西棠院時便看見院內的屋檐上掛了個牌子似的東西,風一吹輕輕晃蕩,陽光照在上頭還頗有些流光溢彩。
容決瞇眼看過去,發覺那是他十一年前想贈予薛嘉禾的甲片,不知怎么的在一角打了個洞,用繩子拴起來掛在了屋檐。
容決:“……”這掛的不像是他的甲片,看架勢怎么看怎么像是他的人頭。
攝政王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轉頭問管家,“她這一天干了什么?”
“長公主上午見了藍家夫人等,下午便是整理屋中物什。”管家誠懇道,“連西棠院的門檻都沒出去過。”
容決聽著萬事太平,可遙遙望著那歡快搖擺的甲片又有點不太確定,踟躕片刻后道,“我先去趟廚房。”
管家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后頭走,“傳飯的話,我去便好了。”
“……我看看菜色。”
等容決帶著雞腿進到西棠院屋里、看見掛在廳中那張眼熟的細弓時,更是十分肯定自己繞道先去一趟廚房的行為萬分正確。
薛嘉禾這恐怕是觸景生情,想起了從前的事兒,在這等著跟他翻舊賬呢!
見到容決進來,薛嘉禾抬頭笑道,“回來了?”
容決謹慎地嗯了一聲,“給你帶了雞腿。你在……”
他將視線移到薛嘉禾的手上,一瞬忘記了自己想講什么。
薛嘉禾手指靈活地將最后的草葉尖尖藏好,舉著綠油油的草編知了朝容決炫耀道,“看,手藝猶在。”
容決心中松了兩三分,想起兩人頗為幼稚的那段互相送禮的日子,道,“你原先送我的,還在書房里,倒褪色了不少。”
他剛說完,就見到薛嘉禾轉身將草知了放到了搖籃中間,給兩個小蘿卜頭把玩去了。
容決:“……”
他默默地將雞腿親手放到了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時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