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呢?
現在這個孩子,對她來說,還有留的必要嗎?
她的手瑟瑟發抖著,可這層發抖僅能掩藏在被褥下,不能讓任何人瞧到。
是的,不能讓任何人瞧到。
若讓她現在,仍給他誕育子嗣,她做不到。
她更做不到,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后,留在這樣一個什么都能利用,隨時撕毀允諾的父皇身邊。
一念甫過,原來,她是想留下這個孩子的。
最不期然的念頭,越是代表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縱然,此時不要這個孩子,哪怕沒有藥物,對她來說都很簡單,畢竟,才一個月未成形的孩子,只需用穴位活血法子,便是能輕易地墮去。
但,當這個孩子真實地存在于她的身體里時,她終究知道,自己做不到狠絕。
唯一能做的,就是瞞下去。
這份瞞,意味著哪怕她能克制住所有懷孕的害喜反映,卻一定要在身子見形前離開這。
是的,離開!
她不能這樣繼續天真的希望能等來師父的音訊,天真地以為他會主動放她出宮——畢竟,在胥貴姬一事撥亂反正后,他依舊以她忤逆不馴的罪名,繼續囚她在冷宮。
這份孩子,在她最不想要的時候,來到她的身邊,卻也給了她必須離開他的決心……
然,要出宮,必要找到襄助的力量,這層力量,如今能借助的,許是也唯有范挽。
包括,師父的下落不明,范挽的父親該是在繼續查探的,縱然,希望渺茫。
但,千湄必是將她彼時失態,是在范挽吩咐宮女送來那些布料之后發生的,稟明過西陵夙,所以,顯然范挽是不可能再讓宮女隨意進出冷宮了,即便能進,此刻她是被限在了密殿內,再如何,除了千湄和阿爹、阿娘外,怕也是難有其他人能進來。
再者,如今她所想的,與當日應允范挽的,終起了變化。
哪怕,范挽并不會知道彼時她話語背后的意思,可,她能做到問心無愧嗎?
只是,她要出宮,目前能想到,僅是這條路了。
思緒百轉,耳邊能聽到更漏聲,這一隅密殿,真正待久了,才發現,并不只是一進,旁邊,另有一間小殿,現在,阿爹阿娘就歇在那間小殿,她獨自睡在這張床榻上。每晚,千湄都會守在她的床前,該是駭怕她做什么傻事。
今晚,亦如是。
但,卻又不盡然。
殿內除了她和千湄外,卻是進來了第三個人。
縱使沒有聽到步子聲,但,能聽到那一人的呼吸聲在這寂廖的殿內傳來。
這,非她的聽力在黑暗中會變得格外好,而是那呼吸聲做不到不平靜。
是他?
是他!
她的身子不可遏制的發抖起來,她最怕的時刻,終是在他一步一步的相逼下,到來。
是的,她怕!
怕曾經那些蓄積起來,不因回避而變得稀薄的愛會轉成恨,因為,要徹底忘記一個人,除非是做到無愛無恨,可,現在呢?
再怎樣壓制,壓制久了,反使那些恨意一旦噴發,會來得更加決絕。
她不要,不要!
這樣,她將永遠陷進他給她下的囚牢中,無法自拔。
但,下一秒,她的身子,竟是連發抖都是不能了。
縱不去瞧他,卻是能感覺到,他在她的床榻旁坐下,緊跟著,他的手,驟然,緊緊擁住了她。
這,不是第一次,他這么擁住她。
卻是第一次,在他擁住的時候,她能通過他擁住她的指尖,清晰地覺到,那里,有著深濃的悲涼傳遞過來。
那些悲涼是這般的濃厚,只讓她在這剎那,失去了所有的思緒。
腦海中一片空白,這片空白使得哪怕他沒有點她的穴,她都沒有辦法去做任何的反抗,僅任由他抱著,同時,不知為什么,她的眼底,不可遏制地會有霧氣湮上,迷糊了視線。
他將臉像往常一樣埋進她的肩胛,在那里,一顆溫潤的淚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徐徐淌下。
她能覺到肩胛處仿似有溫潤的液體滑落,滑落的須臾,這些溫潤忽地變得那么灼燙,只讓她難以忍耐起來。
而他的手愈緊地擁住她,她能覺到,他的手掌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他的聲音接近低喃低低地在她耳邊傳來:
“哪怕恨朕,都沒關系,現在,讓朕最后再好好抱你一抱……”
語音甫落,那抹悲涼的氣氛烘托得愈加清晰起來,她的身子在這片清晰中僵滯。
思緒漸漸從空白中歸攏,除了那些讓她想要回避的恨之外,有的,還是那些將斷難斷的情愫。
她想要推開他的手,只狠狠地掐進自己的掌心,卻沒有辦法做到毅然決然地徹底推開。
真是可悲。
在他跟前,她始終太過軟弱,所以,注定,受傷的、被利用的,無論五年前,或者五年后,都只會是她!
但,即便這么抱著,她不擔心,他會察覺出她有了他的孩子,縱然,這數日間,每隔三天都會有傅院正借著給她調理身子的名義進來診脈,實則,莫過是瞧她有沒有懷得子嗣吧。
難道,她懷上子嗣,就對如今的一切,有任何改觀了嗎?
他該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可,他不僅不給,還——
現在呢?
試圖再用這種若即若離的柔情,在她被禁了這么多日,在他自以為她能淡化未晞谷一事后,讓她復對他妥協嗎?
呵呵,西陵夙,不能不說,他真的很擅長謀心。
只是,對于心漸漸碎去、散去的她來說,這份謀算,終是沒有用處了。
哪怕,以前的她,會反抗,會用犀利傷到他。
可現在,不會了。
她木然的躺在那,沒有任何反應地無視他的存在。
但,當他其中一只沒有受傷的手稍稍松開她的腰際,甫要覆到她的臉頰旁時,她卻是決然地掙開,這一掙開,他的手再覆不到她,從她的眼底,在這還算亮堂的殿內,能讀到的,是一種厭惡的神色。
這樣的厭惡曾經也在她初隨他回宮時,出現在她的眼底,可,后來,似乎一切都開始好轉,再后來,其實,不管怎樣努力,始終,還是沒有辦法轉圜一些事。
“朕——”
“你想說什么,是說,沒有找到我師傅,還是說,我師傅已經——”
再怎樣決絕,她卻是說不出那一個帶著悲涼的詞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用說了,再多說,除了多印證一次你的虛偽,不會再有其他。”她的聲音是淡然的,哪怕心底再怎樣起波瀾,可,她亦是知道,懷了子嗣后,最忌諱的,就是心境過大的起伏,這樣,是會間接影響到胎兒的。
“朕會給你一個交代。”他低低地說出這句,終是在察覺到她的抵觸后,將手放開。
而她在他放開的剎那,只在唇邊浮起一抹蒼白的笑靨:
“交代?皇上,這場戲,還要演多長時間呢?一面演著深情脈脈,一面演著冷血傷害,如果說,這是您的在意,可,這份在意,卻只讓我痛苦不堪,您熟悉我的所有軟肋,因為這些軟肋,我哪怕活著,其實和死已經差不多了……”
說完這句,他本埋在她肩胛處的臉終是抬起,在抬起的剎那,哪怕她故意做到漠視,卻仍是瞧得到,在他眼底,有須臾的晶瑩閃過。
她知道那是什么,正因為知道,才讓她更覺得悲涼。
一份愛,若發生在錯誤的時候,哪怕再對的人,剩下的,僅有滿身的傷害。
時至今日,不用再多言辭的犀利,這份傷已深到了髓。毣趣閱
“朕說過的話,會是千金一諾……”他倉促的起身,瀲滟的眸華最后凝了她一眼。
剎那,莫名的,在悲涼后,她隱隱覺得似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這層不對勁在哪。
再回神時,他早已離開這隅殿。
千金一諾,她要不起,也等不起了。
收回的眸光,恰看到,千湄站在不遠處,正瞧著她,只是,嘴唇蠕動了一下,終究還是緘默的。
這份緘默,一直持續到第二日的一大早,阿爹和阿娘按著慣例過來陪她共用早膳,千湄依舊沒有說太多的話。
而在千湄奉上膳點,退到一旁伺候時,阿娘看似不經意的舀粥,卻是刻意壓低的話語傳來:
“如果信阿娘,有些事,你想做,卻做不了的,不妨就交給阿娘去做。”
她本來正端起牛乳要喝,這一句話,終是讓她端起牛乳的手,僵滯了下來。
連阿娘都瞧出來了?
可見,她的遮掩功夫越來越差了。
“你不能出這里,但,阿娘可以。”
阿娘見她怔滯著,復低低補上這一句,旁邊的阿爹亦是朝她投來堅定的眼神。
“阿娘……”
她說不出更多的話,千湄縱離得不算近,聽不到這么低的語聲,可有些話,卻是一時說不清的。
不過只要阿娘可以暫時離開這,一切就不會太難辦。
她抿起嘴唇,將牛乳慢慢飲下,牛乳很溫暖,只這份溫暖,她不知道,是否能溫暖碎去的心。
因為,那心,畢竟是碎了,再溫暖,始終也粘合不了的破碎……
華陽宮。
“娘娘,奴婢按您的吩咐,已將口訊傳給了那名老婦。”范挽的近身宮女在旁稟道。
這名近身宮女,正是煙兒。
當然,所謂的口訊,傳的是什么,煙兒是不會知道的。
但,煙兒顯然是這宮里,她可以培養的親信。
要培養一名親信宮女,最初的階段,便是在確定值得培養后,不時交代一些看似秘密,實則哪怕被人捉到,都抓不住把柄的事。
這樣,不僅能讓煙兒知道,自己對主子是重要的,愈漸賣力討好,萬一被人收買,她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而待到時日長久,有些事牽纏在一起,休戚相關的時候,要收買卻亦是不易的。
此時的范挽紓展開纖纖玉手,獨自做著茶藝。
哪怕,沒有人品她這一盞茶,這茶藝實成了她消磨時間最好的法子。
太后、胥貴姬一事,說穿了,不過是成也親信,敗也親信罷了。
聽煙兒稟說完,她輕柔地斟上一杯茶,遞給煙兒:
“辛苦了,喝杯茶解解乏,今日,不必伺候本宮,早些歇息去罷。”
“娘娘,您說哪的話,這都是奴婢該做的。”煙兒喜滋滋地接過范挽遞過去的茶,還沒喝,眼角眉梢都帶了笑。
“這是你該得的。一會去我的妝匣選一樣你喜歡的,就當本宮為你添妝。”范挽在煙兒接過茶后,便收手,只將剩下的茶葉沫子悉數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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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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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