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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月雨夜,三人的新篇章(1)

    陰雨天的傍晚,天色是濃重的鉛灰色,狂風(fēng)拍打著體育館的大門。場館內(nèi)聚集的人群逐漸散去后,天花板顯得異常高曠。
    多崎司提著自己和小可愛的書包,走到體育館門前的遮雨棚。
    栗山櫻良站在蓬下看雨,筆直的背影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居高臨下的氣質(zhì)——非貶義,不具有攻擊性,只是以一種中立的態(tài)度冷眼看待事物而已。
    在旁人看來,她或許是清冷孤傲、難以相處的代名詞。多崎司想起剛認(rèn)識她那會,她也是這種態(tài)度,盡管會讓人覺得不適,但卻是異常真實(shí)的態(tài)度。
    如果不是因?yàn)樾且盎ㄒ姷奈校赡芤痪湓挾紤械煤妥约赫f。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真的沒必要思考怎么和普通人相處,怎么才能讓普通人認(rèn)為她其實(shí)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你寄吧誰啊?
    有心思研究這個,她多看兩本書多擼一會貓不香么?
    正因如此,多崎司也不覺得她的態(tài)度有什么不對。就如同他自己向星野剛雄說過的那番話——世上不存在誤解,無非是看法相左。
    而所謂的看法向左,無非是立場不同。
    栗山櫻良撩起眼皮側(cè)頭看了下,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兩三秒鐘,然后極其輕微地笑了下。說不定僅僅是嘴角動了下,壓根沒在笑。
    多崎司笑道:“這是一個三檔笑容。”
    “三檔?”
    “對,我把你在我面前展露過的笑容分成四個檔次。一檔:輕蔑的冷笑;二檔:彬彬有禮的冷笑;三檔:適度抑制的淺笑;四檔:私人性質(zhì)的微笑。”
    話音剛落,栗山櫻良朝他露出一檔笑容:“你這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只能說是偶爾有趣,大部分時間都和常人一樣無聊,喜歡自以為是地給人貼標(biāo)簽。”
    “是你內(nèi)心戲太多。”多崎司打了個呵欠,無聊地盯著外面的天空。鉛灰色的云朵就像《天空之城》里的浮島一樣占據(jù)了絕大部分視野,有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
    “話說,剛才那巴掌還挺有正宮風(fēng)范。”
    “還行。”
    “這樣一來,流言恐怕就更難平息了。”
    “反正我不在意。”栗山櫻良優(yōu)雅地打著哈欠,語氣含糊:“而且辟謠是一件很費(fèi)精力但效果微乎其微的事。”
    “俺也一樣。”
    “你的小老婆似乎也一樣。”
    “頭疼。”
    “以后還會碰到這種今天這樣的情況哦。”
    “更頭疼了。”
    “關(guān)于小野寺惠理......”
    “讓她轉(zhuǎn)學(xué)吧。”
    栗山櫻良清麗冷冽的眼眸瞪向他:“你在教我做事?”
    “麻煩...”多崎司地抓了抓頭發(fā),語氣苦惱:“從明天開始你唯一的部員就要多一頂‘打女人’的帽子了。”
    “你這人真討厭。”栗山櫻良移開視線,臉頰微鼓。
    身后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兩人回頭看過去,是換完衣服走出來的棲川唯。她面無表情地走出來,撐傘離開。
    有點(diǎn)像《大話西游》最后從城墻上俯視下去,看到的某個背影。
    多崎司想了一會,覺得那樣形容不太禮貌,便把畫面忘掉。
    劍道部眾人陸續(xù)換好衣服,離開體育館。二宮詩織拖在最后走出來,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cè)。
    “還痛嗎?”多崎司問道。
    “有點(diǎn)。”
    “這種天氣搭電車很麻煩,我送你回家好了。”
    二宮詩織歪著腦袋,滿臉驚詫地看著他問:“我沒聽錯吧?”
    多崎司解釋道:“事情因我而起,總不能我什么都不干吧。”
    “kiki好棒!”
    “晚餐想吃什么?等會我煮給你吃。”
    “kiki親手做的,什么都行!”
    栗山櫻良瞥了開心到冒泡的北海道少女一眼,又瞪了多崎司一眼。四周淅瀝瀝的雨聲非常清晰,卻莫名聽出了股安逸感。
    略微思考,她輕聲說道:“我也去。”
    多崎司奇怪地看著她:“你怎么有興趣來湊熱鬧?”
    二宮詩織歪著腦袋,臉上的笑容依舊:“好啊,我們?nèi)齻€一起。”
    走下校門的坡道,來到大馬路邊上,天色以及完全黑了下來。街上到處擠滿下班的男男女女,交通堵塞異常嚴(yán)重,三人等了老半天才打上一輛出租車。
    等第一個紅綠燈的時候,司機(jī)打開車載CD,放起了坂井泉水的專輯。
    ?慢慢我的心被你漸漸吸引
    ?你的微笑令我著迷
    ?想要從這看不見邊緣的黑暗逃脫出來
    ?拉緊我的手
    多崎司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從后視鏡看到后座低頭交談的少女。窗外被雨水打濕的城市飛快后退,漸漸地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鷹,翱翔在東京上空。
    40分鐘后回到大塚,二宮詩織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在沿路的商業(yè)街買了一堆看上去可有可無的零碎物品。
    有在文具店買的6色圓珠筆、信封和信箋;在雜貨店買了馬桶刷子、洗潔精、還有晚餐的食材;水果店買了蜜瓜和桃子;又在零食店買了汽水和橘汁,還有一大袋餅干。
    連一向清冷的栗山櫻良,眉眼也捎帶上了止不住的笑意。
    大概女孩子天生就喜歡購物吧,多崎司兩只手上提著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物品,心想就像收集過冬糧食的松鼠一樣。
    當(dāng)然,兩位美少女的可愛程度要比松鼠高。
    三人兩傘,走在濕漉漉的泊油路上,頭頂同樣濕漉漉的電線如同蜘蛛網(wǎng)在空中交錯,被路燈照得折射出晶瑩的亮光。
    回到二宮詩織的居住的出租屋,時間差不多是晚上八點(diǎn)。
    小庭院里亮著燈,照亮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櫻樹,房東藤原大叔蹲在回廊上喂那只白貓。
    “哇...”栗山櫻良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蹲到了白貓身前,往前伸出筍尖般細(xì)嫩的小手:“好可愛的貓貓。”
    “小心點(diǎn)...”藤原大叔頗有些無奈地提醒,“這貓喂不熟的,連我都不讓......”
    “喵~!”白貓主動往前湊,用鼻尖蹭了蹭少女的掌心,然后乖巧地瞇上眼睛。
    “手感比沙丁魚要好。”栗山櫻良心滿意足地摸著貓頭,轉(zhuǎn)頭看向房東先生:“大叔剛剛想說什么?”
    藤原大叔酸溜溜地談嘆氣:“貓也看臉的嗎?”
    “喵~!”
    白貓甩了甩尾巴,樣子像是在說:“鏟屎的閉嘴。”
    多崎司走上回廊,笑著解釋:“她這人有吸貓體質(zhì)。”
    “哦,是你呀,上次那個少年。”藤原大叔抬頭打了個招呼,看見他手上那堆購物袋后,忍不住打趣地問:“像個陪女朋友逛街的男人一樣,老實(shí)交代,你和這兩位美少女什么關(guān)系?”
    一個是我的正宮,另一個是我的小老婆。
    這樣的話說出去,估計(jì)會嚇掉他的下巴,然后感嘆一句貴圈真亂。
    再之后呢...那當(dāng)然是羨慕啦。
    沒有男人會不羨慕這種事吧?
    多崎司自認(rèn)為自己不是個俗人,但心底卻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后的爽快感。
    “少年...”藤原大叔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怎么不回答?還笑得那么奇怪。”
    從奇怪的幻想中回過神來,多崎司老實(shí)答道:“都是普通同學(xué)。”
    “不普通。”小可愛搖頭,認(rèn)真道:“他是我見過最有趣的人哩。”
    “確實(shí)不普通。”小平板在一邊補(bǔ)充,“這個人是有點(diǎn)與眾不同。”
    “人家問的我們之間是關(guān)系關(guān)系,你們不要答非所問。”
    “kiki你的意思是我不夠特別嗎?”
    “多崎同學(xué),請正視你的內(nèi)心,難道你真的一點(diǎn)都不動心嗎?”
    “我,不...你們兩個...不,我......”
    “哈哈...我懂。”藤原大叔笑了幾聲,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叔叔我也年輕過的啊,想當(dāng)年我也是......”
    “我們先回屋了。”
    走上二樓,多崎司又回頭喊道:“栗山同學(xué),干脆你把貓帶上來吧。”
    栗山櫻良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開燈,換鞋進(jìn)屋。
    多崎司系好圍裙,自告奮勇地走向廚房。
    二宮詩織走去陽臺,開窗換空氣,隨后仔細(xì)地用抹布擦桌子,給花瓶換水。栗山櫻良打開一罐剛才買的橘汁,倚著陽臺的門不緊不慢地喝著。
    陽臺上有三盆番茄盆栽,翠綠的藤苗中長出七八顆營養(yǎng)不良的番茄。雨水低落在上面,慢慢滑落,在室內(nèi)燈光的映照下,晶瑩剔透的模樣看著倒也有些嬌嫩可口。
    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黑胸脯小鳥飛來避雨,二宮詩織拿著面包跑去陽臺,撕成面包屑喂鳥。
    栗山櫻良視線輕瞥到她身上:“手沒事吧?”
    “一點(diǎn)事都沒。”小可愛活動了下左臂,證明自己已經(jīng)沒事后。她瞪大眼睛,奇怪地問:“栗山同學(xué)會主動提出來我家,真的好意外。”
    她三分活潑三分詫異三分友善一分不可捉摸的微笑模樣顯得很俏皮,有種行走在春日林間偶遇到一頭初生小鹿般的奇妙心動感。
    栗山櫻良露出四擋笑容:“叫我櫻良就好了。”
    “欸?可以嗎?”
    “為什么不可以?”
    “我家窮酸得多。”二宮詩織抿嘴微笑,“怕你會染上我的味道。”
    栗山櫻良疑惑地舉著桔汁罐:“什么味道?”
    “就像電影《寄生蟲》里表現(xiàn)的那樣,闊佬能聞出闊佬的味道,窮人也能聞出窮人的味道。”
    “有一定道理。”栗山櫻良輕點(diǎn)了下頭。
    二宮詩織拍掉手心沾上的面包屑,苦惱地說:“我在北海道渡過的十五年中,整個小鎮(zhèn)的人都很喜歡我。無論是小學(xué)時代,還是進(jìn)入國中后,我都過著一帆風(fēng)順的學(xué)校生活。因此,我一直都認(rèn)為除了清晨在海面上熠熠生輝的太陽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比我更耀眼。可來到東京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這想法好蠢呀。不說別的,光是流行的衣服和化妝品,我就一點(diǎn)都不懂。別人都在那里討論,我只能一個人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一堆自己從沒聽過的名詞。”
    多崎司從廚房里鉆出來,拿了瓶可樂一口氣喝光。回到廚房前他好奇地打量了陽臺上交談的少女幾秒,期間她們沒有說話。
    外面的雨仍在不停下著,旁邊賓館閃爍的霓虹燈下,無數(shù)雨點(diǎn)在彩色的人工光照中朝地面飛奔。
    栗山櫻良把空桔汁罐放到窗臺上,抱著雙臂:“人總是傾向于把自己微小而淺薄的黑暗一面藏起來,無論對誰都不會說起。所以,我很高興你能對我說這些。”
    “高興?”
    “對啊。”栗山櫻良輕笑了下,“說明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不是嗎?”
    “可我只是小老婆。”二宮詩織嘆了聲,視線下垂盯著自己的腳尖:“今天我被欺負(fù)的時候,心里就開始反思這個問題。如果換成是前任或者正宮的話,她們會怎么處理。后來我看到了,前任直接挑翻了敵人,而正宮就更了不得了,兩三句話就讓敵人舉手投降。果然...我差得遠(yuǎn)呢。”
    栗山櫻良傾聽著雨的聲音,手指輕輕敲打胳膊:“我和多崎司是同一類人,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什么身份差距的問題。”
    二宮詩織抬起頭,一邊用指尖反復(fù)旋轉(zhuǎn)微卷的發(fā)梢,一邊出神地盯視她的面容。
    長長的馬尾自然垂下,輕盈而柔軟貼在后背。睫毛纖長,眸子如兩汪秋水,澄明得令人不敢觸及。柔嫩纖細(xì)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胳膊,低沉的聲音奇妙地與周圍的雨聲結(jié)合到一起,傳遞出一股空靈的氣質(zhì)。
    片刻后,她疑惑地問道:“一類人是什么意思?”
    “簡單點(diǎn)來說,就是我的想法和他幾乎是一樣的。”栗山櫻良意味深長笑了起來,視線筆直地看著二宮詩織:“包括喜歡什么類型的人,口味也差不多。”
    “蛤?”小可愛張著嘴,表情非常迷糊。
    “你給我的感覺,非常像年輕了十歲的星野花見。”
    “所以呢?”小可愛更懵了。
    “多崎司那個混蛋搶走了我唯一的朋友,所以嘛......”栗山櫻良忽然一個踏步,直接把二宮詩織的身體壓在墻壁上,雙手抓著她的手腕高高吊起:“大的被人搶走了,自然要想辦法把小的搶回來。”
    二宮詩織:“……”
    “kiki快來救我,你的小老婆被正宮非禮了!”
    正在廚房悶頭炒菜的多崎司手一抖,急忙地從探頭出去瞄了眼,只看到兩個美少女以極為曖昧的姿勢貼在一起,兩人都是滿臉通紅,略顯凌亂的領(lǐng)口下隱約可見雪白精致的鎖骨。
    三人對視幾秒,他面色古怪地問:“你們兩個在干嘛?”
    “kiki快來救我。”小可愛氣喘吁吁地喊道,“你的正宮搶不到你的女朋友,現(xiàn)在要對你的小老婆下手了。”
    栗山櫻良舔了下柔軟晶瑩的嘴唇,莞爾一笑。
    這是一個令人忍不住為之傾倒的親昵微笑,多崎司使勁眨了眨眼,在心中把這個他首次見到的笑容劃分到了第五檔。
    不過......
    劇本是不是拿錯了?
    這種程度的笑容,不應(yīng)該是只有對著自己才會露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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