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風之后,茂密的樹木轉眼掉光葉子,變成光禿禿的枝干。
這天上午,在譚氏再次守株待兔失敗的項林珠打開手機,試探性的給張祈雨發了則微信,大意是約她出來見一面。
自從那天在食堂偶遇之后,她已經連續多天只在上班和下班的點兒匆匆見譚稷明經過一層大廳,她雖飽含一腔熱情,他卻連理都不帶理她。
中午更是從未下過樓,都是秘書出來替他買飯,那秘書見她每天跟沙發那兒沒完沒了的等,見的次數多了也不忍心。
勸她:“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你不如先回去,等項目有了結果,不管好壞,我都通知你一聲。”
她看那秘書拎著飯盒,開口道:“趕緊給他送上去吧,涼了就不好吃了?!?br/>
“為了一個項目至于嗎?中國這么多家公司,譚氏不行還可以去別家試試,你怎么這么軸呢?”
“我就是這種性格,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彼f,“麻煩你上去后告他一聲,我一直在這兒等著他?!?br/>
“說過了,我每天見你在這兒等著都會和他說一聲,可是他并不想見你。”
她默了默,想著從前都是他在等她,如今換她嘗嘗不知何時是盡頭的滋味也是應該的。
那秘書見她不說話,遂暗暗嘆了口氣上樓了,再見譚稷明時又忍不住多嘴。
“我真沒見過這么死心眼兒的人,告她多少遍了行不通,甚至給她引薦行得通的辦法,人卻一點兒聽不進去,非跟樓下等著。知道的當她兢兢業業能吃苦,不知道的還以為暗戀譚總您呢?!?br/>
譚稷明掀開飯盒準備吃飯,聞言不露聲色。
秘書踟躕幾秒又說:“要不您給個準話吧,我也好轉告她讓她死了心,一姑娘每天不吃不喝坐在那兒,瞧著怪不忍心。”
他道:“審查項目不是一兩天能搞定的事兒,什么話都得有了結果才能說。她愛等就等去吧,不影響我們工作就行?!?br/>
再說樓下的項林珠,她其實也覺著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尤其這兩天連譚稷明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那秘書死活不松口,只說他出差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一點兒不清楚。
項林珠冥思苦想,后來便翻開手機聯系上了張祈雨。
張祈雨倒是個爽快人,為她的主動連回了四個驚嘆號,之后倆人就約好了見面。
地點在銀泰附近的咖啡館。
張祈雨穿著堆領長衫,水晶麻的半透長袖在暗色燈光下一閃一閃,她正張大瞳孔注視著桌對面的女人。
“妹妹你太有魄力了,這么多年誰敢甩譚稷明啊,當年你們倆到底怎么回事兒你和我說說唄,我好奇死了。”
項林珠略感意外:“你不知道嗎?”
張祈雨聳聳肩翻了個白眼:“他不開口誰能知道,我們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你倆分手了。這幾年他只知道工作,跟一機器人兒似的,少了多少有意思的事兒。”
項林珠便羅列重點,把事情的大致經過講給她聽。
張祈雨聽完驚呆了:“我去,你為了上學一走了之,留下張字條就消失了,夠酷的啊。”
她的臉色在暗燈下柔凈安恬,被張祈雨這么一說,爬上一抹難堪。
“一點都不酷。當時的我太重視學習忽略了他,離開之后才知道這份感情有多重要?!?br/>
張祈雨感嘆:“人總是這樣,擁有時不珍惜,失去才知道后悔。”說罷,一驚,“你現在回來是想挽回這段感情么?”
見她誠懇點頭,又嘆:“我去,你這悶葫蘆也會開竅,不容易啊。”說著,又皺了眉:“但這事兒不好辦啊。”
項林珠緊張極了:“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頓了頓追問,“還是已經結婚了?”
“都沒有?!睆埰碛暾f,“但有一姑娘正和他接觸著呢,程書穎給介紹的,據說是她同學還怎么著。倆人雖然還不是正兒八經的男女朋友,但互相了解得還不錯,上回那姑娘生日,譚稷明他媽還把人叫家里幫她慶祝,按理說這關系雖說不深吧,但也淺不了?!?br/>
她看著張祈雨問:“他喜歡她么?”
“哎唷,他那人現在藏老深了,輕易看不出來?!?br/>
她半垂著睫毛,靈動的眼睛在燈下流光溢彩,半抿著唇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
張祈雨忍不住笑道:“說你變化大吧,好像也沒怎么變,還是這副柔柔弱弱的樣兒。你專門來找我,不會只是為了打聽他的動靜吧,想見他么?我替你攢個局?!?br/>
“見過了?!彼f,“每天都去他們公司等他,可是他不理我,這幾天更是連人影都看不見了。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幫忙,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和我單獨聊聊。”
張祈雨咂舌:“已經見過面了?”
她點頭。
張祈雨說:“這可難辦了。”琢磨幾秒鐘道,“要不還是替你倆攢一局吧,把白楊也叫上,有什
么話總得往開了說?!?br/>
她沒什么信心道:“我怕他看見我在連飯也不吃就走了,他那樣的人……”
“倒也是,他打娘胎起就一倔驢脾氣,翻起臉來八匹馬都拉不住?!睆埰碛暾f著轉念一想,道,“昨兒我聽白楊說他們合資在懷柔弄了一工程,就這兩天開始動工,前期他肯定會去的,要是跟公司找不著機會,你不妨上那兒試試。”
她隨即來了精神,又和張祈雨說了聲謝謝。
張祈雨擺著手拒絕:“甭客氣,我也就是搭個橋,成不成還得看你倆造化。實話跟你說吧,我不大喜歡程書穎那同學,里里外外都無懈可擊,端的跟一碉堡似的,跟我們幾個湊一塊兒也始終有些生分,不得勁?!?br/>
她咧嘴露出個笑:“不管我和譚稷明成不成,我以后肯定不和你們生分。”
言語間還帶著幾分狡黠。
張祈雨聽著樂壞了,拿著咖啡敬她:“不幫你幫誰呢!”
歷經傷痛,成長總是來得迅猛。
如果項林珠當初沒和譚稷明分開,斷不會像今天這般靈巧的維系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管愛情還是友誼,都是需要耗費心思去經營的,扔那兒不管只會讓人心越來越遠。
倘若她不曾明白這種維系,結局便是守著一堆枯燥的數據和公式過日子,因此她學著拋卻從前的木然和封閉,只有體驗過方才知,收獲各種各樣的情誼是人生一大暢事。
那天張祈雨和她分手時還感嘆:“要我說,你倆在某些方面還挺像的,他是明面兒上倔強,你是暗地里倔強,硬碰硬除了兩敗俱傷還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這些我都明白?!彼f,“是人都有缺點,沒有天生合適的伴侶,想要長久維系感情,思維方式很重要?!?br/>
張祈雨伸手拍她腦袋:“行啊,瞧你這明白樣兒,這分手還分得挺值,要不然你這個只會鉆研書
本的腦袋,哪會講這些道理?!?br/>
“……”
且說隔天一早,項林珠便打車去了懷柔。
昨天聽張祈雨說了譚稷明的最新動向之后,她便決定去工地找他試試,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找著單獨相處的機會,但總比待在辦公大樓被成群結隊的關卡拒絕來得好。她是誰,她可是以“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為人生信念的項林珠,從前面對學習都有那股子與天地為敵也不怕的決心,如今為了心愛的男人,吃吃苦頭又算什么。
譚氏新工程是在森林公園附近打造度假村,近年城市環境污染嚴重,人們閑時都傾向去山清水秀的戶外走一走。
白楊最近和他家仨哥哥的關系愈漸劍拔弩張,總是各種阻礙他投資做生意,他一氣之下找到譚稷明幫忙,二人聯合起來才在這兒搞了個新開發。
那仨哥哥再囂張,也奈何不了聲勢赫奕的譚氏,因此白楊在仨哥哥奈何不了他的現下,總有些莫名的膨脹。
那工地四面寬敞,黃土堆積的地上擺滿鋼筋水泥,靠北朝南的方向搭著一站臺,站臺上鋪著紅毯,紅毯后方有一巨幅廣告牌。
臺下一水兒站著頭戴安全帽的工人,譚稷明和白楊聯合幾個政商西裝革履立在臺上,輪番發表一通講話之后拎了系著紅綢花球的鐵鏟走下臺,分別鏟了一抔黃土往那奠基牌上澆去。
再之后,便是鞭炮轟鳴慶開工,大家歡樂鼓掌,氣氛熱烈高漲。
奠基儀式結束后,領導們互相握手致意完畢便先后紛紛乘車離去,譚稷明來時沒帶司機,那司機家中臨時有事請假了,他便自己開著車過來。
這會兒也準備走了,他腳剛抬起來,卻被白楊一把拽住。
“這兒景不錯,咱去看看?”
譚稷明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你要喜歡就慢慢兒看,我得回了?!?br/>
“別介!”他掏出支煙遞給他,“不差抽根兒煙的功夫,你說你一天跟一機器人兒似的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有什么意思?!?br/>
“誰不是這樣。”
他說著,卻也承他的煙。
白楊掏出火機替他點燃,再掩了風給自己也點燃。火苗劃拉一下碰著煙頭,白楊才抬了下巴吸了一口,這一抬頭卻被驚了一跳。
“我草!”
譚稷明也抬頭,只見對面黃土上站著一姑娘,兩汪鼻血正順著秀氣的鼻腔往外爬涌。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