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別人都可以, 而我不行?”楚云疏的睫毛微微顫動,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眼神卻漸漸陰沉下來。
他的語調(diào)愈加溫柔, 顯露出繾綣的意味來聲線微微顫抖
“我才不是跟蹤他接近他窺視他,只是想要占據(jù)先機(jī)而已。”
濃濃的血霧幾乎遮蓋住了他的雙眼, 楚云疏眼中的清明越來越少。
“斬斷了雙手雙腳, 都還不夠嗎?”
他像是在問什么人, 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身下的影子漸漸被黑暗吞噬。
在身上漂浮著的古琴正兀自彈奏著絕世樂章, 原本悠揚的旋律,隨著主人精神層面的崩潰, 曲音節(jié)奏越來越快, 透出無限殺機(jī)。
如果有化神以上大能者在此, 一定會愕然發(fā)現(xiàn), 楚云疏方圓十里的世界運行規(guī)則正隨著這琴聲崩潰坍塌。
這不是天道仙樂,分明是地獄之曲!
“明明第四層是隨機(jī)傳送,為什么我還會感受到他的氣息?”
大片的魔氣從地底涌出, 絕望充斥著世界。
一絲若有若無,似梅花的冷香從空中傳來, 穿透層層魔氣,竄入楚云疏的肺腑。
記憶中,那名少年矜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此物給你, 以后誰再敢欺負(fù)你, 就報我楚無青的名字。”
少年的笑容明艷絢爛至極, 任何人見到都會刻入靈魂,為之瘋狂。如久夜之后皓日臨空,明知道會被灼傷眼球,明知道根本觸不到,抓不著,人們?nèi)匀粫痤^仰望,仍然會期待每一次黎明的降臨。
但陽光從不為任何人停留,也從來看不到凡塵間的螻蟻。
更何況是深埋于地底之下的陰暗蜉蝣。
楚云疏唇角揚起的笑意愈發(fā)癲狂。
得不到,碰不得,那便毀滅吧。
楚云疏眼中清明徹底消失,溘然長閉,無盡的黑暗從他身后的地底涌出,但他的如墨黑發(fā)卻漸漸變得霜白,如同被極地之雪洗過一般,散發(fā)著圣潔不可褻瀆的淺芒。
我終于可以出來了嗎?
當(dāng)他重新睜開眼的那一刻,黑暗剎那消失,一切似乎又恢復(fù)了最初的景致,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過,規(guī)則愈合。
可青年的眼睛卻變成了銀色,如同被月光濾過,流露出直擊人心的治愈溫柔,任何人看到都會瞬間忘記憂愁。
“外面的世界啊。”他低聲呢喃。
“為什么我卻感覺到孤獨?就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他的手撫摸地面,無數(shù)青草從地底競相鉆出,楊柳抽條,花枝顫顫,“沒有他這世界也太無趣了?”
“可是?他是誰?”青年的眼中流露出迷惘,他的身上傳出濃烈的孤獨。
這種致命的孤獨,將他身上的生氣一點點抽離。
“如此無趣的世界,不看也罷。”青年低低一笑,溫柔美妙至極,可一切生靈的根莖卻剎那枯萎。
只留下表面,暴露在空氣中的虛假鮮活。
青年頹然地倒在地上睡去,可腦海中卻始終有一個模糊的影像環(huán)繞,似乎他最重要的東西丟失了。
似乎,世間的一切都已經(jīng)失去意義。
他最愛的東西卻永遠(yuǎn)求而不得,只能在地獄中沉淪,讓道心一點點破碎。
直到一道清潤的少年聲音響起。
“楚云止?”
“沒錯是楚云止!”
原來我叫楚云止嗎?
楚云止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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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止睜開了眼睛,眼中滿是詫異,目光完完全全落在了楚無青的身上。
楚無青感到自己如同被無盡的湖水包裹,幾乎就要窒息。
顧予的手突然插了進(jìn)來,插入楚無青指縫之中,曾經(jīng)稚嫩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長出修長的體魄,就連五指也變得能將楚無青的手掌完全包裹。
只是,這握著卻是顫栗地,卑微地顫栗,興奮地顫栗,卻又不容置疑,傳音道:“主上,您放心,您先離開,這里有我。”
下一刻,楚云止的目光便陡然移開,落在了兩人交握處。
楚無青幾乎能夠感到楚云止目光的溫度,幾乎要把兩人的手指灼傷。
顧予的強(qiáng)大是毋庸置疑的,可顧予的強(qiáng)大不在于單打獨斗,而是在符陣一道上的超然卓絕,這種卓絕,甚至可以在未來成長為仙界第一。
但不是現(xiàn)在。
可以說,整個洞府,連開掛臨意都不是現(xiàn)在的楚云止的對手。
“怎么了,哥哥?”楚云止陡然把目光一收,叫出了楚無青怎么也想不到的稱呼。
哥哥?
楚無青定神望去,只見他以為會對自己必殺的楚云止,竟然撐起身體呆呆地望著自己,眼中滿是迷茫,如同對這世間一無所知的嬰兒一般, “你不是我的哥哥嗎?”
楚云止澄澈的雙瞳剔透如水晶,能夠映照下人的影子,仿佛他的世界便是如此潔白無垢。
楚無青低頭看了看自己披散在肩上的白發(fā),以及兩人有著兩分相像的五官,再想到兩人同出一源的血脈,突然笑了起來。
楚無青的手從顧予手中抽走,眼神漸漸溫和下來。
是了,楚云止單純到極致,對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了解,上一輩子他的一切認(rèn)知都是男主臨意帶著建立,沒想到主角光環(huán)才有的雛鳥情節(jié),竟然會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
他現(xiàn)在是把自己認(rèn)成兄弟了吧,還是最手足相依的那種。
楚無青微微一笑,按下顧予手中的法器,一步步向著白發(fā)青年走去,沐浴在那如有實質(zhì)的依戀中,他伸出手,摸了摸青年的頭,“當(dāng)然不是,我是你的父親啊。”
這樣的楚云止還有什么可怕的,分明是可以隨意欺騙擺布。
楚云疏想殺他,想殺死他這個楚家人,他的第二人格卻
“父親?”楚云止細(xì)長的睫毛微微一顫,銀色的瞳孔反射出的光澤猶如星軌,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疑惑。
怎么可能,眼前的少年,會是自己的父親?
可是,他明明應(yīng)該反駁,明明應(yīng)該拂下那膽敢撫摸他頭頂?shù)氖郑闹袇s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甚至忍不住想要在青年柔嫩的手掌下蹭一蹭,來抒發(fā)這種來自靈魂的喜悅顫動。
然后,他的身體便先一步做了。
楚云止半跪著,如同雛鳥一般,貼近在楚無青的衣衫上,那滿頭銀發(fā)因為撒嬌而起了波浪,哪里還有一點沉睡時的高傲冰冷。
楚無青微微一愣,唇角的笑意更深,這是楚云疏啊,未來的魔尊,原著中唯一能與臨意匹敵之人。
那個無論上一世還是今生都對他不屑一顧地楚云疏,他的第二人格卻對著自己做出這種事情?
等他清醒過來,會氣成何等樣子?這是何等奇恥大辱,認(rèn)自己想要殺死,不屑一顧的人做父。
而等他醒來之時,自己卻已經(jīng)到達(dá)第五層取得機(jī)緣,離開仙府了。
楚無青越想心中越是愉悅,虎摸楚云止頭頂?shù)膭幼髟郊訙厝幔踔劣X得這樣子的楚云止有些可愛。
“父親。”楚云止抬起頭,一雙眼睛懵懂,羞澀,有些扭捏地道,“為什么父親現(xiàn)在才來接我?我看其他生靈小時候都有父母舔毛,反芻喂養(yǎng),只有我什么都沒有一個人待在黑暗中,從來不曾被養(yǎng)育過,從來不知道有父親在是怎樣的幸福。”
“都是當(dāng)年除了意外,讓你我父子不得不分開,”楚無青的眼中流露出淡淡哀傷,“失去的一切我,我都會慢慢補(bǔ)償你。”
楚云止,竟然把自己與動物自比,他竟然對世間的一切無知到了這種地步。
有這樣的第二人格,縱使再強(qiáng)大,楚云疏又有什么資格瞧不起自己?他一定懊悔死了吧,他的第二人格就這樣暴露在自己的面前,對自己訴說一切。等他清醒過來,重新掌控身體時,高傲如他,會痛苦成什么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
正當(dāng)楚無青內(nèi)心愉悅到不行時。
楚云止抱著楚無青的腿,聲音極其微弱地道,“父親,那您可不可以也給我舔一次毛,反芻喂我食物,彌補(bǔ)那些過往?”說完這句話后,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羞恥,可是對父親的依戀卻戰(zhàn)勝了一切,那雙澄澈通靈的眼睛里布滿了哀傷,“父親,求您。”
楚無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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