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還是我們下午時候進得那座城嗎?雖然是一樣的門,怎么感覺陰森森的?”
白浩看一眼城門,直直往進走。留宋東陽在后面遠遠喊一句:“你確定我們要進去?其實,我覺得也可以不去……”
宋東陽看看周圍,一片寂靜,實在陰森可怖,他趕緊快走幾步,追上白浩。
街道還是下午時分的光景,可是店鋪小販已經全部消失。街邊有許多擺攤的破爛手推車,白浩摸一下車的推桿,搓了搓手指,一手的灰,這樣看絕不是剛剛用過的模樣。
白浩沉思,從晚飯到現在,不過個把鐘頭,白天和夜晚,看似好像同一個地方,卻是兩片完全不同的光景,究竟怎么回事?
“哈哈。”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笑聲,兩人快走幾步,轉個街角,一眼便看到十步開外站著一個約五六歲的黃衣孩童,仔細瞧瞧,好像似曾相識,小男孩沖二人扯了一個鬼臉,宋東陽突然想起來,說:“是明心居的那個孩子……”
小孩遠遠沖二人勾勾手指,便蹦蹦跳跳走了。
宋東陽看小男孩要走,匆忙道:“快跟上,他一定要帶我們去什么地方?”
小男孩沿著街道一邊走,一邊“嘿嘿”的笑,走兩步,回一下頭,看到這兩個人乖乖跟著,又繼續走,上完最后一個臺階,才停了下來,用手指了指一下上面。
白浩順著小男孩的手抬頭,看到門上牌匾寫著:崇善寺。
白浩道:“是白天路過的那個寺廟。只是……我記得原來是紅底白字,現在怎么變成了白底紅字。”
宋東陽看一眼道:“那字的墨還沒干嗎?”
小男孩又撇嘴笑一下,蹦蹦跳跳走進了寺廟。
白浩、宋東陽對視一眼,跟著入內。走過大門的時候,牌匾上的墨汁正好落到宋東陽腳前,宋東陽蹲下用手指沾了一些,嗅一下,道:“是血跡?!?br /> 白浩雖然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可是臉上神色卻陰郁許多,道一句:“走吧?!倍吮闳肓藘取?br /> 院內立著一個燭臺,擺滿了空蠟燭,蠟燭都是滅的,旁邊的香爐插滿了香。
宋東陽看白浩停下道:“怎么了?”
白浩道:“一般寺廟都是先上香,再請愿,有香自然有蠟燭,可是這里香火鼎盛,怎么蠟燭都是滅的?”
正說著,小男孩又從寺廟內堂探出臉來,瞪一下兩人,眼睛滴溜溜得轉。
宋東陽道:“他一直在等我們?”
白浩道:“進去吧。”
廟堂門口立著好些人,宋東陽和白浩透過人群,才看到堂內情景。
堂上豎著一黑色牌匾,匾上四個金色大字“懲惡揚善”甚是奪目,一中年男人著一身墨色綢緞,胸前繡著一只仰蹄七彩麋鹿,男人頭帶官帽,雙眉尾端飛起,目光神色熠熠生光,透著冷峻。案下衙役左右各五人,一身輕裝配刀,胸前繡著大角羚羊。
“在寺廟里審案?”宋東陽悄悄問白浩。
“帶罪人。”驚堂木一起,在廟堂內掀起一陣響亮回聲。
廟堂中間閃出白光,白光散開,一人雙手捆在身后,低頭跪倒在地。
“罪人薛秦,抬起頭來。”語畢,薛秦緩緩抬起頭來。
“今日酉時,你在何處?”
薛秦回答:“明心居喝酒?!?br /> 這人回答完,宋東陽再審視一那人背影,藍色外褂,他忽然想起來,是隔壁桌的少年。
“再往前兩個時辰呢?”大人又問。
“明心居喝酒!”
“你再好好想想?”
薛秦認真想過,道:“我喝酒,我一直在喝酒!”
驚堂木再起:“一碗湯,不過是要你離了魂,到這鬼司接受審判,還不至于讓你全然失憶,傳婉君?!?br /> 離魂?宋東陽聽到這二字,頓時覺得頭有些大……
薛秦忽然發瘋,掙扎起來:“不……不要!……是我!兩個小時前,我……我與婉君正在歡好,卻被她兄長撞破,是我……我錯手殺了她的兄長?!?br /> “傳婉君。”
堂內白光再現,白光消失時,一白衣紗裙女子立于堂前。
“婉君,堂下男子你可認得?”
女子抬頭,看一眼跪著的少年道:“認得,他欲對我做出不軌之事……結果被我兄長撞見,兄長見有人辱我怒不可解,便要上去打他,沒想到……沒想到兄長居然被他打死了……”
“你想清楚,是你二人歡好,還是他強求于你!是他錯手殺人,還是故意打死你兄長。”
女子再看一眼藍衣少年,雙目凝視,卻不言語。
男子突然起身,似要沖到案前,一邊哭喊,一邊道:“是我!是我欲強于她!是我!是我打死他兄長,他兄長貪得無厭,沒有黃金百兩就不讓我們見面!黃金百兩?。∥腋改冈鯐狻?墒菦]有錢,我就不能迎娶婉君,我氣不過,所以才殺人!”
女子看著少年,突然滿眼含淚道:“我……我知道我那哥哥貪財好賭,不想讓你花那些冤枉錢,便主動找你,我想,若是我有了你的骨肉,他就不得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沒想到他拿了一把斧頭,偷偷跟著我。你兩爭執,他掉了斧頭,把你撲倒在地,他一下又一下的踹你。把桌子砸在你身上,你在地上捂著胸口吐得滿地是血。所以……所以我就……”女子捂著臉,“嚶嚶”哭著,似乎不忍再繼續回憶。
“婉君!不要再說了!不是這樣!不是!”少年忽然從地上站起來,湊到女子面前道,“不要再想了,是我殺了人!”
她雙手抓著薛秦,面如死灰,一滴眼淚滑過,她道:“所以我就撿起了斧頭,砍在他的頭上。鬼司大人,我想起來了,是我殺了他,殺了我的兄長?!闭f罷,跪倒在地。
鬼司衣袖一揮,桌案上一道金光閃過,長卷懸于空中,緩緩打開:“罪女婉君,年二十有三,殺其兄長,此罪一,殺人并未服法,此罪二,自絕性命,此罪三,三罪并罰,入鬼獄,封五識,三世監禁?!?br /> “那我呢?把我一起關起來吧!”少年道。
“你陽壽未盡,今日之事不過是你之夢魘,醒來后自有你的罪要贖??捎胁环??”
少年看女子一眼道:“不服!我們當然不服,婉君殺他,是為了救我性命,何況他兄長不仁不義,殺他又何罪之有?”
鬼司大喝一句:“目無法度!傷人性命,這是罪,是理,更是法,”
少年道:“法無正義,又何須信仰?難道法之權威,只是為了讓所有人臣服?”
“來人,壓罪女婉君入鬼獄?!惫硭静⑽椿卮稹?br /> 話罷,少年和女子、衙役、人群一齊消失。
小男孩走幾步,一下撲在鬼司懷里,“呵呵”笑一下,然后回頭看著白浩和宋東陽。
宋東陽滿臉尷尬,道:“我兩應該是誤闖!對!是誤闖?!?br /> 白浩雙手作揖,道:“不知今日您邀我們前來,所謂何事?”宋東陽聽完,滿臉詫異看一眼白浩,瞬間恍然大悟。
鬼司似笑非笑,又略帶贊許,看著白浩道:“我邀你們?”
白浩道:“一碗湯,讓薛秦離了魂,想必這孩童就是引魂之人,他一路走走停停,必是引我們見你?”
“大費周章確實有事相求,除此外,你們就沒什么想知道的?”
“這是何地?”宋東陽問
“酆都鬼城,是人死后魂魄歸宿的地方,上古參天,寺廟林立。這里白天就是尋常民風,百姓安居樂業。仙、道、釋、儒,諸神眾鬼盤踞各廟各司其職,以苛刑峻法統治亡靈,每當夜晚來臨,審其孽,贖其罪?!?br /> 白浩問:“除了鬼司外,還有其他體系?”
鬼司道:“酆都坐落在六天青河旁,有三宮九府十八廟,鬼帝坐鎮于此,統億萬鬼神。鬼司、鬼法、鬼門、鬼獄等級森嚴,融逮捕、羈押、庭審、判決、教化,意在懲治生前作奸犯科者。人間說閻王判官小鬼,不過只是傳說虛妄,懲惡揚善才被稱道。”
“那葉無心……”
“我請你們前來,便是為了救她?!?br /> 宋東陽以為自己聽岔了:“救她?大人,葉無心與我這位白兄弟可是說也說不清的血海深仇,殺子之恨?!?br /> “宋東陽!”白浩道。
鬼司無奈笑笑道:“無礙,他說的也是事實?!?br /> 宋東陽撇一眼鬼司:“那你還讓我們救她?”
鬼司面露狡黠,道:“大弊既大利,仇恨不過就是瞬間事?!?br /> 白浩問:“她怎么了?”
鬼司道:“從青城回來,她雙眼具瞎,我留她一絲魂魄守住真身,其他魂魄都被壓在八層地獄。明明已是生死邊緣,她卻不求生,只求死。她若是生著,生前罪孽生前清算,可若是死了,生前未清算的死了要一并寫入生死薄,到時候需過堂審訊,鬼城律法嚴苛,她又罪孽深重,只怕有去無回?!?br /> “你為何要救她?!?br /> “不是我想救她,是鬼帝想救她。她本是鬼帝養母,多年來甘愿以未盡陽壽侍奉鬼城之帝。”
“既是鬼帝想救她,那到好辦,她若死了,兩人正好長久作伴。”宋東陽問。
鬼司嘆一口氣:“眾生皆苦,即便是掌管亡靈的鬼帝,也輕言放不下生死,怎么能念死不念生?況且葉無心就是死了,酆都律法在前,誰能為所欲為?”稍稍停頓,看一眼白浩,話鋒一轉,道,“你要那些孩子?”然后再看一眼宋東陽問,“那你要什么?”
宋東陽折扇輕起,道:“紫鈴蘭?!?br /> “修復內丹之用的紫鈴蘭?”鬼司輕笑,“成交。只要你們能讓她的魂魄心甘情愿回到真身。”
宋東陽思考一下,道:“這算不算犯法?你們不會等我二人死了,再跟我們算賬吧,”
“你到是思慮周全,你二人陽壽未盡,醒來也不過是一場夢,就和薛秦一樣?!闭f罷,遞上一塊墨玉牌子,刻著一個“司”字,“這塊令牌是鬼城通行的鑰匙,魂童會帶你們去見葉無心?!?br /> “這牌子能通往任何地方?”宋東陽問。
“大部分地方。”鬼司道。
魂童從三人說話開始,就乖乖站在一邊,聽到鬼司提起自己,沖二人甜甜地笑了一下。
“去吧,早去早回。”說罷,鬼司衣袖一揮便消失無蹤。
“老狐貍。”宋東陽道一聲。
白浩道:“官有官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