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衡知到家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

　　舅舅家的別墅位于關城的西部，小區統一風格的大三層錯落有致，整個小區每棟都有私家花園，綠化搞得十分到位，環境優雅。

　　許衡知用指紋開了門。

　　“念念回來啦，快來洗手準備吃飯吧。”

　　廚房的女人系著圍裙，腳上一雙小兔子拖鞋，身上穿著居家服。一頭青絲從后盤起，幾縷頭發因為放菜的動作散落在兩耳前，顯得有些溫柔。整個看過去，說不出的知性和嫵媚。

　　她身旁的男人在炒菜還掂了兩下勺，穿著同款居家服。身姿修長。

　　許衡知把書包放下，去廚房幫忙把菜端到餐桌上。

　　“趙榮彥同志，周舒曼女士。能不能不要撒狗糧了，我看飯都不用吃了，我已經飽啦。”

　　趙榮彥是她媽媽唯一的兄弟，比許衡知大了16歲，周舒曼女士是他高中就有的女朋友，兩人一路頂著父母學校等眾多壓力，披荊斬棘最終考上清華雙宿雙飛，一畢業就了婚。

　　趙榮彥畢業之后創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現在已經逐漸步入了正軌。

　　周舒曼保研，畢業之后在關城的一所大學當老師。

　　許衡知小時候兩人約會的時候就經常帶著她玩。

　　雖說是長輩但相處起來一點壓力都沒有，更像是朋友。

　　吃完飯她回了房，在二樓東南的小臥室。周舒曼在幫她鋪床單，全粉，被子上還有些眨眼睛的小兔子，是她的風格。

　　床頭柜上放了一杯牛奶。

　　“念念，不要有壓力。缺錢了跟舅媽說，等周末我就帶你去逛街買衣服。”

　　許衡知抱著周舒曼一只胳膊，走向客廳。

　　“行了，我有啥事一定第一時間匯報。錢不缺，我媽給我留的卡夠我把你們房子買下來了。”

　　“東西我自己收拾，你趕緊回房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我現在給趙女士打個電話讓她放心。”

　　送走周舒曼，許衡知把箱子的衣服開始掛衣柜里。

　　房間整體白色調，奶黃色的窗簾兩邊拉開，書桌上放了幾張她小時候的相片，墻上還有些裝飾品，看得出來精心布置過。

　　透過玻璃能看見窗外繁星像顆顆明珠，閃閃發著光。

　　許衡知躺在床上給趙女士打了視頻，電話那邊背景是黛色雙清的山，黑色墨鏡遮住大半的臉，露出兩排白色整齊的牙齒正笑著跟她打招呼。

　　許衡知也沒和她多聊，報備幾句就掛了電話。

　　喝完牛奶，看了會手機。

　　一夜無夢。

　　校園很大，許衡知憑著昨天的記憶兜兜轉轉了十幾分鐘，還是沒能找到自己的教室。預備鈴都已經打過了，周圍已經沒了人，她有些焦急，額頭都冒了汗。

　　“找不到路？”說話聲在后邊，許衡知扭頭去看，是那位不吃糖的同桌。

　　“嗯。”她輕輕答了一下。

　　少年沒再說話，直直經過她往前走。

　　“跟上。”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許衡知一路跟隨腳步到了教室，聲音嘈雜，經過講臺的時候發現第一排女生原本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立馬直起了背，肅然起敬地看著她。

　　目光從進門那一次刻起，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這眼神實在怪異，許衡知覺得自己是動物園直立行走的斑馬，還會唱最炫民族風的那種。

　　臺下的同學更對他倆一起進門的場景目瞪口呆。

　　驚！原來大佬和轉學生認識！

　　還一起上學！！！

　　江昱今天沒騎車，跟方承澤坐他的小電驢來的，這幾天開學高峰期七點多路上哪哪都是車，堵得要死。

　　到學校有點晚，方承澤讓他先走然后自己去找位停車。進大門的時候預備鈴聲響，剛剛好。

　　沒走兩步就看到了他那位新同學，女孩子今天穿上了校服，站在藝體樓門口。

　　三中的校服是各種校服中的熱門款式：藍天白云。

　　白色的校服半袖遮住了少女窈窕的曲線，頭上扎了個利利落落的馬尾。

　　江昱沒法解釋自己破天荒的行為，只能歸功于自己人美心善，樂于幫助同學。

　　前兩節是語文，老劉把保溫杯桌子放到講臺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探索者”三字。他眉毛很粗，沉著臉的時候表情有些兇，眉飛色舞講起課來眉毛卻像是毛毛蟲在動，十分搞笑。

　　許衡知沒忍住笑了兩聲。

　　江昱聽到動靜側眼看她。

　　早上八點，藍色的窗簾大開拉到邊緣，整個教室寬敞又明亮。

　　少女讀懂了他臉上的疑惑，笑意還沒收，窗戶灑進來的光映在她臉上，像是被神明偏愛的寵兒。

　　“老劉還蠻可愛的。”聲音里還帶著歡快。

　　這還是江昱第一次聽到有人夸老劉可愛，

　　“嗯。”一個鼻音，江昱從書桌里摸出手機刷了起來。

　　眼睛長得倒是挺大，就是不好使。

　　許衡知也不再看他，她昨天就發現了三中的課跟她原來學校進度不一樣，她原本就因為轉學到的事情落了些課程，現在聽起課來有些吃力，要花時間跟一下。

　　三中早些年也是有過輝煌歷史的，好幾年都是市重點中學的第一名，多少學生家長擠破了頭也要把孩子往里送。升學率在稱霸的那幾年幾乎都是恐怖的百分之百。老校長退休之后，排名一個勁的往下掉，不過好歹底子在那，也沒跌出全市前十。

　　也是她舅舅，舅媽以及她那位親愛的趙女士的母校。

　　杰出校友墻上還有趙榮彥和周舒曼的照片呢。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她昨天跟裴寧去領的校服，小姑娘熱情大方，性格一點也不比扭捏。裴寧還戴著她去買了些文具，路上兩人聊起天發現對方竟然都喜歡同一個歌手周杰倫。

　　三中校園面積很大，高一的教學樓在西北角，離后門很近，卻離東邊的餐廳很遠，所以餐廳幾乎沒什么人。大家更愿意去后門的商業街吃飯，好吃還便宜。

　　裴寧開學一個多月，一次食堂也沒去過。倒是把后街的美食情報掌握地一清二楚。

　　“你早上怎么會和大佬一起上學？你們以前就認識嗎？你是不是他女朋友？不會是因為他轉來我們學校的吧？！”

　　沒有大佬壓制，裴寧現在覺得自己說話都放松不少，憋了一上午終于有機會發泄出來。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至，砸的許衡知暈頭轉向。

　　“我沒找到路，他帶著我走的。”許衡知解釋。

　　“！！！怎么會！！我還壓了五塊錢賭你是大佬的女朋友，還以為我們能看大佬談戀愛了。嗚嗚嗚 我的五塊錢...”

　　“沒事的寶，我相信你能把我的五塊錢掙回來，你已經安然度過一天了！”

　　這話許衡知沒法接。

　　她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少年靠著墻抽煙樣子。

　　冷淡又疏離，簡單來說就是在裝13。

　　這位同桌13格屬實有點高。

　　裴寧今天帶她吃的還是昨天那家店，今天點的板面，一人還加了一個大雞腿。老板把飯已經放到了桌子上，拉回了許衡知的思緒。

　　輕呼了一口氣，開始吃飯。

　　回去的路上很熱，太陽曬得要脫皮，許衡知慶幸自己昨晚看了天氣預報，出門前涂了防曬。

　　花壇里的花和綠葉都卷在一起垂頭喪氣，似乎也在無言地表達對高溫的抗議。她想了想自己放學臨走前好像帥氣同桌還沒醒，去便利店買了瓶水和一個三明治。

　　午飯過后就是午休時間，班里兩排大風扇奮力，教室角落里立式大空調也調到了16度，氣溫比外面稍涼，但還是熱。

　　“這天還能不能讓人活了，直接把我熱死得了。”斜前桌的男生叫趙金陽，外號叫大喇叭。

　　無他，愛說話，嗓門大。

　　老師重點關注對象，一上午被點了五次名。正拿著桌子上最后一節課的化學書開始扇風，滿臉的生無可戀。

　　旁邊人咳了兩聲，暗示他小點聲。

　　趙金陽卻沒聽懂這暗示，他同桌楊帆把他拉到桌子下小心翼翼：“大佬在睡覺。”

　　趙金陽其實對斜后方的大佬十分畏懼。

　　因為他親眼見過讓江昱大名遠揚的那場斗毆，說斗毆不太準確，江昱當時好像是1v5來著。

　　他家離二十九中不遠，隔了沒幾條街，平常上下學都是自己走路。

　　初三放學回家的必經路上。一群穿著緊身褲，頂著五顏六色頭發的社會人士，手里拿著各樣工具：棒槌，狼牙棒……顯然是有備而來。

　　前面領頭的混混面目猙獰，皮膚黝黑，一身腱子肉，手里拿著一把小刀，隱約反著光。黑色的背心貼在上身，兩條胳膊左青龍右白虎，看不出肌膚原本的顏色。

　　對面就是江昱一個人。

　　他被這一大群妖魔鬼怪堵住出路，卻一點也不懼，掃過人群中的紅毛放出了嘲諷。

　　“就帶這么點人哪夠啊。”

　　語氣張揚不羈，還輕笑兩聲，挑釁之意不言而喻。

　　“你別太囂張。”領頭人被他的態度挑釁地咬牙切齒。

　　高遠長年混跡在這片街頭，他初中就輟了學，整天不是打架就是搶點小錢，昨天他一個小弟嚷嚷著收保護費的時候被人打了，還是二十九中的學生。他就帶幾個人過來，原本也是想給對方一個教訓，立立威風，此刻被對方輕蔑的態度弄得有些惱怒。

　　“大哥，別和他廢話了。”紅毛頭發立起，不知道噴了多少發膠，耳釘爬滿了兩邊耳朵，活活一個非主流。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手里拿著木棍轉了轉。“等會看他還笑不笑的出來。”

　　然后趙金陽就看見一群人朝江昱撲過去，手里的家伙一個勁的往他身上招呼，下了狠手。

　　江昱側身躲過去，往后站了站，左腳使勁往上一踢，狼牙棒立馬掉在地上。趙金陽仿佛能聽見骨裂的聲音，然后被踢的人右手托著左手跪在地上，臉上已經疼的有了汗。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沖著胡同大喊了一句“警察來啦！”

　　拿小刀的腱子肉看見江昱注意力被分散，立刻抓住機會，握著小刀刺向他。

　　江昱直接握住刺向他的那只手腕，使勁一擰，高遠被擰的生疼，只能抓住刀，盡力不讓被搶走，力氣很快被耗盡。

　　霎時間，江昱奪過了刀，一手抓住他的衣領拎著他抵在墻上，下一秒高遠只覺得疾風穿過，臉上鮮血直流，刀插在了耳邊的墻上。

　　“呲”高遠痛地呲著牙吸了口涼氣。

　　他看向少年，整個人動彈不得。

　　少年深邃又充滿危險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高遠清清楚楚地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殺意。

　　第二天一去學校趙金陽就聽說他休學了，事情在一夜之間發了酵，各種版本的傳說在一夜之間傳的沸沸揚揚。

　　離不開一個話題：江昱捅人了。

　　再見就是高二。那時候的江昱已經變得不和周圍的人說話了，身邊只有方承澤。

　　方承澤這人和江昱不同，他人很好說話，見誰都會打兩聲招呼，和五班人很熟。有時會拉著大佬和他們一起打籃球什么的，大家剛開始的時候很害怕，唯恐一個不小心灰飛煙滅。后來時間長了發現大佬除了不說話也沒啥。

　　打球很好，有他的比賽他們根本沒輸過，偶爾也能和他們說上兩句話。

　　趙金陽對大佬的感情很復雜，有害怕，崇拜，敬仰。

　　但是此刻，他只想死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