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地點是一家裝潢得古色古香的庭院式餐廳。</br> 店員穿著中式旗袍,領著阮黛穿過古樸幽雅的長廊，院內小河流水，榆桃假山,墻上掛著水墨畫和書法圖,阮黛看了眼落款，實在認不出上面的字,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名家之手。</br>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都是真跡。</br> 來這里用餐的客人非富即貴,阮黛還在阮家時,阮澹卓就帶她來過幾次,知道其中門道。</br> 大廳里沒包廂,都用木制的雕花屏風隔開,層層獨立。</br> 服務生帶她來到定好的餐位,圓桌上已經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分別是南游和尚和糖糖兔,和她一樣是剛剛和Nino簽約的主播,又是甜糖粉絲破百萬的新人，一個直播打游戲,一個美妝博主，都很厲害。</br> 阮黛記得他們,男生叫南游和尚，女生叫糖糖兔。</br> 看到只有他們兩個，阮黛有些意外，她還以為會把今天簽約的所有人都叫過來呢。</br> “軟軟,坐這兒?！碧翘峭每吹剿齺砹?美眸一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道。</br> “嗯。”阮黛笑著坐在她旁邊，在場只有她和她是年紀相仿的女孩子，之前在Nino時就聊得比較來。</br> “我沒來晚吧？”</br> “沒呢?！碧翘峭脫u頭，“溫總他們都還沒到?！?lt;/br> 阮黛看了眼南游和尚，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標準宅男，有些內向，不怎么說話，一個人安靜地玩手機。</br> 糖糖兔似乎有些緊張，小聲對她道：“聽說金總也會來，你說他們把我們三個單獨叫過來干嘛??？怎么不叫前輩，搞得我坐立不安的。”</br> “別擔心，只是普通的吃餐飯?！比铟煨睦镆呀浻袛?，看情況這應該就是高層想拉攏新人設的宴席。</br> 她拿出手機想看下時間，發現沒電自動關機了，抬頭問糖糖兔：“你帶了充電寶嗎？”</br> “沒有?！碧翘峭脫u頭。</br> 她們聊了沒多久，溫州然和金總到了，都各帶了一名助理。</br> 看到老板來了，他們全都起身，“金總，溫總。”</br> “坐，不用拘謹?！苯鹂偪瓷先バ那椴诲e，擺擺手后坐下，“你們今天都辛苦了，想吃什么隨便點，賬都算在溫總身上?！?lt;/br> “你這家伙就喜歡趁機宰我?！睖乜偀o奈一笑，也跟著坐下了。</br> 服務員拿過菜單，點好菜后就退下了。</br> “我叫你們過來也沒別的意思。”金總讓助理給他們倒酒，笑道，“只是想和你們吃個飯，你們都是甜糖的后起之秀，上次聚會時我就想找你們了，結果軟軟突然走了。”</br> 金總看向阮黛，佯裝生氣，“你這丫頭怎么說走就走，我當時那個氣啊，都想直接不管你了，還是溫總說一定要你在，否則不請，看看，人家多看重你，還不快謝謝他。”</br> “哪有?！睖刂萑惠p笑著搖頭。</br> “謝謝哪夠?！比铟旌苌系溃χ似鹁票瘻刂萑痪淳?，“溫總，我敬您一杯?！?lt;/br> “爽快?！睖刂萑灰残α?，遙遙舉起酒杯朝她晃了晃，“沒有金總說得那么嚴重，我只是覺得美女越多越好，少一個都是遺憾?！?lt;/br>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露，不僅夸了阮黛，還把糖糖兔也一并算進去了，一桌人都笑了。</br> 菜很快上來，隔壁桌突然來了人，隔著屏風，也看不清是誰，阮黛剛舀了一碗淮山湯，聽見隔壁一個女生抱怨道：“媽媽，你能不能快點讓阮黛訂婚啊，她現在不纏周曜，開始纏深川哥哥了，真是討厭死了！”</br> 阮黛手一抖，湯勺差點沒拿穩。</br> “怎么了？”糖糖兔側頭小聲問。</br> “沒?！比铟煨》葥u頭，臉色淡下去。</br> 很快，溫秋凝的聲音傳來：“我也沒辦法，她現在根本不聽我們的，還準備告我們?！?lt;/br> “她在我們家混吃混喝那么多年，真是不要臉。”阮溪生氣道，“媽媽，我們不可能輸吧？”</br> “別怕，你爸說她還未成年，我們又是她監護人，幫忙保管財物屬于人之常情?！?lt;/br> ……</br> 阮黛面色如常，垂著眼睛慢條斯理地喝湯，左耳進右耳出。</br> 他們這邊聊得其樂融融，溫州然還在講未來發展時，手機突然響了，他出去接電話。</br> 而金總有些口渴，便吩咐助理道：“小劉，幫我去柜臺拿瓶水。”</br> “我去吧?！?lt;/br> 正好阮黛不想待下去，主動站起來出去了。</br> 她買水從柜臺回來，內心止不住嘆氣，怎么吃個飯都能遇到阮家人，陰魂不散啊。</br> 她路過溫秋凝她們那桌的屏風時，聽到里面的阮溪說了一句“我去上廁所”，下一秒隔間的門就被推開，阮溪出來了，兩人正好面對面撞個正著。</br> 阮溪一愣，大聲叫道：“你怎么會在這里？”</br> 這一叫，其他人都聽到了，溫秋凝立刻轉頭看過來，表情驚疑不定。</br> “阮黛？”溫秋凝馬上反應過來，“你和誰一起來的？”</br> 這里價格不菲，阮黛這樣一個高中女生哪里有錢吃得起？</br> 阮黛懶得理她，走回自己那桌，把礦泉水給金總，“金總，您的水?！?lt;/br> 溫秋凝已經從屏風后面出來了，不敢相信看著眼前一幕，金總打扮一看就是社會成功人士，再加上他體態臃腫，財大氣粗的樣子，而除阮黛外的另一名女生糖糖兔又化了那么濃的妝，很容易讓人往不好的方向想。</br> 溫秋凝一臉震驚，溫柔不再，第一次疾言厲色地訓斥阮黛：“阮黛，你已經墮落到了這個地步嗎？”</br> 金總皺了皺眉，詢問阮黛：“她是？”</br> 阮黛平靜道：“我姨媽?！?lt;/br> “我明明就是你媽！”溫秋凝難掩怒容，上去拽她的胳膊，“聽話，趕緊和我回去，別再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丟人現眼！”</br> 阮黛不客氣甩開她，臉色冷下來，“這是甜糖總經理金先生，請你放尊重一點。”</br> “哦，你就是上次打電話讓我們把軟軟視頻都刪了的家長？”</br> 金總微微瞇眼，站起來對溫秋凝道，“我早就想和你談一談了，軟軟很優秀，也很適合當主播，我認為你完全沒必要阻止她往這方面發展，這是對她天賦的一種浪費?！?lt;/br> “天賦？”</br> 溫秋凝和阮澹卓一樣，對網紅有天生的偏見，就算面前是什么老總也無法讓她有好臉色看，“陪客戶喝酒吃飯的天賦嗎？網上亂七八糟什么人都能當主播，不知檢點，你就不怕教壞小孩子嗎？”</br> 她這話一出，不僅金總，連糖糖兔和南游和尚臉色都不好看，這分明就是指著他們鼻子罵。</br> “這位女士，你對我們行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金總說話也不客氣起來，“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國家早就把我們一塊抓了，你能來這里吃飯，好歹是有身份的人，竟連這個都不懂，當真目光短淺！”</br> 溫秋凝氣惱，剛要發作，溫州然打完電話回來了。</br> “咦，你們怎么都站著？”他奇怪地看著他們，目光落在溫秋凝身上時，認出來了。</br> “這不是阮夫人嗎？好巧?！?lt;/br> “你是……Nino的溫總？”溫秋凝愣住，表情滯了滯，“您怎么會在這里？”</br> “你們認識？”金總不由問。</br> “都是做服裝的，打過交道?！睖刂萑缓挽愕?。</br> 溫秋凝臉色有些僵硬，其實也就在大型商宴里見過一面而已，Nino和他們不同，連鎖店遍布全國，是名副其實的服裝業龍頭，他們連高攀的機會都沒有。</br> 阮黛是怎么認識這般人物的？</br> 溫秋凝心底駭然一片，阮溪察覺到母親氣勢弱了下去，有些不安，“媽？”</br> “小孩別插嘴?！睖厍锬滤f錯話，輕斥道。</br> 阮溪只好閉嘴，不服氣地瞪著阮黛，眼神仿佛要吃人。</br> 阮黛視而不見，表情淡漠，把她們母女當空氣。</br> 溫州然聽助理說完事情原委，心里已經有了底，把阮黛拉到身邊，別有深意地對溫秋凝道：“你們的孩子很優秀，論相貌和實力都是數一數二的，小小年紀就能積攢兩百萬粉絲，她目前和我們Nino已簽約合作，做廣告推廣，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們平時要多注重她的身心發展，埋沒人才就不好了?！?lt;/br> “……是，溫總說的有道理?！?lt;/br> 溫秋凝沒想到阮黛竟然有如此機遇，把震驚壓在心底，面上勉強笑了笑，沒臉再待下去，連飯都不吃了，帶著女兒匆忙告辭。</br> “我想起家里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lt;/br> 她們走后。</br> “謝謝?！比铟炜粗鴰退膬晌婚L輩，真心實意道謝。</br> “沒事，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溫州然搖頭笑道。</br> 糖糖兔不解問：“軟軟，為什么你說她是你姨媽，她卻叫你女兒??？”</br> 阮黛沉默。</br> 金總見狀便道：“這是個人隱私，你不想說沒關系。”</br> “沒關系?！比铟祛D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是他們家的養女?！?lt;/br> *</br> 溫秋凝被阮黛那樣甩面子，面上無光地回到家，畢竟和Nino扯上了關系，她思來想去，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阮澹卓。</br> 阮澹卓聽她竟然在Nino負責人面前失禮，大發雷霆：“你好端端的去管阮黛干嘛？現在可好，惹到Nino，麻煩就大了！”</br> 溫秋凝：“我怎么知道她會和Nino有關?！?lt;/br> 阮澹卓臉色陰晴不定，“她還真有出息，竟然攀上了這等人物。”</br> 要知道他在商宴上多次想結交溫州然，結果都吃了閉門羹。</br> 他現在心里隱隱后悔，為什么要沖動地把阮黛趕走，早知道她這么能干，一開始應該帶她多參加晚宴，而不是只把她當聯姻工具。</br> “Nino很了不起嗎？”阮溪看不慣阮黛那個樣子，切了一聲，“會找阮黛代言，品味肯定不怎么樣。”</br> “閉嘴！”阮澹卓正在氣頭上，冷冷喝她，“你懂什么?！?lt;/br> 他突然看阮溪不順眼起來，他把所有上好人脈資源都給她，要是她能像阮黛那樣稍微爭氣一點，阮家境況也會好上許多。</br> 他竟生出了為什么阮黛不是他親生女兒的念頭。</br> 阮溪委屈閉嘴，拿手機坐到沙發上玩，像往常一樣打開微博，不知看到了什么，叫了一聲：“爸，媽！這次的事好像上熱搜了！”</br> “什么？”阮澹卓心頭一緊，立刻走過來拿她的手機，看到其中一條熱搜就是【甜糖聚餐】</br> 他點進去，看到溫秋凝他們吃飯的視頻被傳得滿天飛，像是路人拍的。</br> 下面有上千條留言。</br> “我去中餐廳吃飯，竟然遇到了南游和尚和糖糖兔，還有個漂亮小姐姐，應該也是主播?！?lt;/br> “絕對是軟軟，Nino溫總也在，說明都是剛和Nino簽約的主播。”</br> “天啊，軟軟竟然這么漂亮的嗎？”</br> “等等，那個扯軟軟的女人是誰??？”</br> “發生了什么事？”</br> “我也在現場，她是軟軟的媽媽啦，好像不同意女兒做這行，然后想帶她走。”</br> “嗯，我能理解她的心情，這個年齡還是學習重要，現在的孩子都太浮躁了，一個個都想去做網紅，連學都不上了。”</br> “是啊，這個社會越來越病態了?！?lt;/br> ……</br> 輿論都是站在他們這邊，阮澹卓微微安下心，這還差不多，他們才是對的。</br> 而就在這時，甜糖官博忽然發了一篇文章，標題是【甜糖堅決打擊淫.穢色情，請不要把直播和色情劃上等號】</br> 【今天我們總經理去和我們的主播聚餐，碰到了其中一位主播的母親，她非常反對女兒做直播，誤認為是色情行業，在這里我想請各位敬請放心，我們絕對是正經公司，不干違法犯罪的事兒，如有發現，歡迎舉報我們，而且有意思的是，事后主播告訴我們，那個不是她親生母親，只是她養母，而且養母一家還侵占了她親生母親的財產，我想這才是真正的違法犯罪吧。】</br> 這條澄清微博一出，引起軒然大波，這位主播的身份呼之欲出，猜都不用猜。</br> “真的假的？還有這種事，那軟軟也太慘了吧?！?lt;/br> “會不會是軟軟養母虐待她，她才去做主播的？”</br> ……</br> 阮澹卓看到各種陰謀論出來了，心里極為不舒服，直接用自己的號發了一條微博：【這都是我們的家事，大家都別妄加揣測了，我們也是為了孩子好，不想讓她成為邪魔外道?！?lt;/br> 本來這事鬧過就算了，大家也沒想扒軟軟身份，可他的微博一出，成功激起了粉絲怒火，讓人立刻扒到了軟軟的真實身份，連阮澹卓的公司都被扒得干干凈凈。</br> 阮澹卓微博下面立刻有人開始恁。</br> “你好歹是開公司的老板，侵占別人那么點財產，要臉嗎？”</br> “什么邪魔外道，我家軟軟學習成績很好的好么？上次直播時還給我們看成績單了?！?lt;/br> “666看我查了什么，你的親生女兒竟然在xxx公司簽約做練習生，這叫什么？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也太雙標了吧?！?lt;/br> “惡心?！?lt;/br> 網上一片罵聲。</br> 阮澹卓被罵得臉色發青，看到評論才知道阮溪竟然簽了什么公司，立刻怒氣騰騰地質問她：“你真的簽了經濟公司？”</br> 阮溪沒想到會這樣暴露，不敢看他臉，嘀嘀咕咕道：“我也想當明星啊，憑什么就阮黛那么風光？”</br> “我都說了不可能，你還死著要去，要氣死我是不是……”阮澹卓漲紅了臉，手指顫抖地指著她，揚起手要扇她。</br> 溫秋凝急忙阻止，“老公，這是女兒愛好，我們就不能支持嗎？”</br> “愛好個屁，娛樂圈有多亂你不知道嗎？”阮澹卓怒火攻心，想到什么，又道：“她現在都沒成年，能隨隨便便簽約？”</br> 溫秋凝聲音小下去：“我同意了，簽了承諾書。”</br> 阮澹卓兩眼一黑，差點沒暈過去，“合著你們全都來欺騙我，就我一個人都不知道？”</br> *</br> 這天晚上，阮黛的事在網上持續發酵，一發不可收拾。</br> 周曜一直打不通阮黛電話，心急如焚時，丁嘉豪打電話過來嚷嚷道：“曜哥，你看網上，阮黛上熱搜了，她竟然就是軟軟！”</br> 周曜聞言，上了微博，在甜糖的熱搜上看見了她。</br> 阮黛和軟軟毫無疑問劃上了等號。</br> 周曜這才真正有了真實感。</br> 她們真的就是同一個人。</br> 所以他一直以來拒絕的，無視的，都是他一直在追尋的人？</br> 周曜臉色有些白，薄唇緊抿，眼睛幽深似譚，站在馬路邊，瞳孔里映著來來往往的車輛，他靜立了一會兒，又拿出手機打阮黛電話，一遍又一遍，堅持不懈。</br> 終于，電話通了。</br> “喂？”阮黛輕柔的聲音響在耳側。</br> “……喂，”周曜一愣，死寂的眼睛瞬間亮起，呼吸都紊亂起來，“阮黛，你在哪？”</br> “怎么又是你?！?lt;/br> 阮黛聽聲音就認出了人，有些不耐，“找我什么事？”</br> 周曜聲音干?。骸拔矣惺孪胝f，你能和我見一面嗎？”</br> “沒時間，我還有事，先掛了?！比铟旌敛涣羟榫芙^，說完不等他回話，就掛了電話。</br> 周曜聽見里面“嘟——”的盲音，整顆心都沉下去，手腳冰涼一片。</br> *</br> 聚餐結束后，因為餐館離夏家更近，阮黛就沒有回宿舍，暫時去夏家借住一晚，手機充好電開機，周曜的電話就打過來，阮黛問了幾句他都沒重點，就干脆掛了電話。</br>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到這個人。</br> 也沒心情理會。</br> 阮黛從沒想到這次的事件竟會引起這么大的社會爭議，連夏父夏母都知道了，詢問情況，為了保險起見，他們讓她向學校請幾天假，等事情平息下去之前就好好住在這里。</br> 阮黛聽話地遵從了。</br> “軟軟，這次的事鬧這么大，肯定可以逼你姨夫把錢還回來?！?lt;/br> 房間里，夏瑩西竟還很興奮，在網上看到那么多人罵阮澹卓，也跟著幸災樂禍踩兩腳。</br> “希望吧。”阮黛也在考慮要不要加一把火，畢竟是個好機會。</br> “不行，我太激動了！”夏瑩西從床上爬起來，“我們出去買點夜宵吃吧。”</br> “嗯。”阮黛剛剛在餐館沒吃多少，還真有點餓了，也起身換衣服。</br> 她們帶著手機鑰匙出門，附近有一家燒烤攤，要過馬路。</br> 雖然是深夜，但車子很多。</br> 車禍發生后，阮黛對機動車都有心理陰影，她站在街邊，乖乖等綠燈亮，而夏瑩西早在黃燈的時候就過去了。</br> 綠燈一亮，她也要過去時，這時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響亮的鳴笛聲，她身體條件反射地僵住，偏頭看去。</br> 一輛紅色的摩托車直直朝她開過來，速度很快。</br> 阮黛瞬間流了冷汗，明明還有段距離，但她的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動彈不得，曾經被撞的恐懼感還籠罩著她。</br> 她眼睜睜看著那輛車越來越近，周圍有人在叫。</br> 眼前的畫面漸漸和那天晚上重合在一起。</br> 腦中一陣眩暈，有什么東西要破殼而出，神經一抽一抽的疼。</br> 視線漸漸模糊，阮黛聽著鳴笛聲越來越響，身體支撐不住地慢慢蹲下去，臉色煞白地低頭平復呼吸，源源不斷冒出的冷汗打濕了劉海，整個人都難受得喘不過氣。</br>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那輛車漸漸近了，卻沒有撞上她，過程中改變了方向，直接開過她旁邊，留下一陣風，還有一句罵聲。</br> “神經病，堵在路中間找死啊?！?lt;/br> ……</br> 周圍有人不平：“明明就是他闖綠燈，還有臉說別人！”</br> 夏瑩西快過了馬路才發現阮黛沒有跟上來，轉頭，看到她蹲在地上，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br> “軟軟，你怎么了？”她焦急道，“身體不舒服？”</br> “……沒，我沒事?！比铟焐眢w顫了顫，聲音嘶啞至極。</br> 她吸了吸鼻子，撐著膝蓋站起來，轉身往回走，退到馬路邊。</br> 此時綠燈剛好結束，又亮起了紅燈。</br> “你真的沒事嗎？”夏瑩西擔心跟過去，看清她的臉后，愣了一愣，“你怎么……怎么哭了？”</br> 阮黛遠遠看著紅燈跳動的數字，眼神沒有焦距，像是在發呆，眼淚依舊不聽使喚地往下流。</br> 她沉默了許久，沙啞道：“我全都想起來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