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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督脈啞門

    葉真一邊把白襯衣袖口捋下扣好,一邊施施然走回車上。
    玄鱗正低頭擺弄手機,頭也不抬的說:“你應(yīng)該把那幾個臭小子的錢包都撿回來!你知道重新噴漆要花多少錢嗎,龍紀威會抓狂的……算了,其實把幾個小混混賣了都不夠……”
    “玄鱗叔,”葉真說,“其實我有個主意。”
    玄鱗:“……?”
    “我們可以買個花環(huán),大小能遮住油漆印的那種,再寫個‘媽媽我愛你’的字條貼在花環(huán)上,擋住車前蓋上的劃痕。如果龍紀威問起來,就說我們只是想裝修這輛車……”
    玄鱗大喜道:“好主意啊!不過我覺得字條上寫什么可以再斟酌,比方說‘老婆我愛你’就顯得更真誠一點!”
    葉真眼看魚兒上鉤了,便微笑不語。
    玄鱗則無知無覺,對狡猾的人類沒有半點戒心,興高采烈的開車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他果然在家附近買了個大大的玫瑰花圈,又在葉真的慫恿下買了金紙紅顏料,寫了個一行大大的“老婆我愛你”。他把紙條貼在花環(huán)上,花環(huán)貼在車前蓋上,國安九處龍大處長的愛車路虎頓時有了婚車一般的風采。
    忙完一切,父子倆人開心的回家,老遠就看見龍紀威虎視眈眈守在門口,臉上的表情很是讓人不寒而栗。
    “葉·十·三·小·同·學。”龍紀威一字一頓的說。
    葉真立刻躲到玄鱗身后:“媽!我覺得你應(yīng)該先去看下玄鱗叔叔給你的禮物!他把你的車重新裝飾了一下,你一定會喜歡的!”
    “葉十三小同學,”龍紀威說,“你覺得我會被這么拙劣的手段轉(zhuǎn)移注意力么,我都聽說了,你在學校跟同學大打出手,把人家孩子抽進了校醫(yī)務(wù)室……還有你管誰叫媽?!”
    葉真指天畫地發(fā)誓:“媽我絕對沒騙你,玄鱗叔叔花了很多心思呢,你先下去看看再回來抽我不遲……”
    玄鱗同志得意洋洋,對著龍紀威搖尾巴。
    龍紀威默然一陣,下樓去看自己的愛車。
    可憐我們無所不能的玄鱗同志,到了這一步,還沒有識破狡猾人類的險惡動機,得意洋洋的尾隨龍紀威下了樓,一眼看見路虎可憐巴巴的停在路邊,腦門上頂著一個碩大的粉紅色玫瑰花環(huán)。
    老婆我愛你——幾個大紅金字在風中飄揚,耀武揚威得讓人恨不得一把扯下來啪啪啪啪迎面抽上幾個嘴巴。
    “……”龍紀威面部表情大半隱沒在黑暗里,半晌,終于陰森森的道:
    “你們到底對我的車做了什么……”
    葉真躲在樓上,側(cè)耳傾聽了好一會,終于聽見玄鱗哭爹叫娘的爆發(fā)出來:“老婆你冷靜一點!啊啊啊啊——不是撞車!我發(fā)誓不是撞車!不不不不這不是我的主意,老婆我愛你!……老婆!老婆!龍紀威!龍九處長——!你給我差不多一點!!老子好歹也是條龍!要打也別打臉啊啊啊啊——!!”
    葉真面癱狀比了個“耶!”的手勢,收拾收拾進門吃飯去了。
    這年頭不能什么都付諸武力,有些問題必須靠智慧來解決。
    我們的葉十三小同學,穿越時空來到現(xiàn)代,風生水起游刃有余,是真·智勇雙全。
    就在葉真快樂又珍惜的享用龍紀威親手煮的清水掛面(……)的時候,大連市某武館里,一個穿空手道服的日本黑帶暴起一踢,將館長一腳踹除了場外。
    砰的一聲巨響,學員驚呼:“常叔!”
    地上橫七豎八倒了好幾個武館教練,一個個都捂著傷處爬不起來,滿地□□。
    常館長阻止前來攙扶自己的學員,顫顫巍巍的勉強站起身,深吸一口氣,低聲道:“貴國高手果然厲害,我們認輸了。”
    那個日本黑帶立刻收勢,一邊鞠躬一邊用生硬的中文道:“多謝指教!”
    緊接著退回黑澤川身后,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
    黑澤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他的助理小原浸純笑了一笑,顯得有些自滿的模樣,緩緩的道:“看來貴館是沒有其他可以出戰(zhàn)的高手了,這一局勉強算我們贏了吧。”
    幾個年輕力壯的學員怒目而視,卻不敢上前說話。
    小原轉(zhuǎn)向黑澤,請示:“先生,現(xiàn)在時間不早了,我們是先回酒店,還是直接趕去下一家呢?”
    他這話是用中文說的,可見囂張至極。
    黑澤家所豢養(yǎng)的這批高手,這段時間以來橫掃了當?shù)厥畮准椅漯^,所到之處無人敢纓其鋒銳,簡直可稱所向披靡。一開始還有人自負本事前去挑戰(zhàn),后來紛紛鎩羽而歸,便再沒人敢招惹這幫日本人了。
    短短幾個星期,當?shù)匚湫g(shù)界的人一聽黑澤家大名,無一不是腿軟色變,恨不得關(guān)了自家武館大門,暫且避過風頭再說。
    這樣一來黑澤川也有點興味索然,淡淡的道:“回酒店去吧,一時半刻是找不到畫上那個葉真了。”
    一行人正準備往外走,突然門外有個小弟子狂奔進來,慌慌張張的叫道:“常叔!常叔!鄭教練不好了!你們快過來看看!”
    只見兩個年輕教練,極其勉強的攙扶著一個高壯男子,跌跌撞撞進了武館的大門,后邊還跟著幾個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穿著武校紅色運動服的小年輕。那鄭教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傷,身上完全沒有半點狼狽痕跡,但是步伐虛軟無力,半邊肩膀塌著,同時臉頰歪斜,神情恍惚,說不出話。
    黑澤掃了他們一眼,知道這是人家武館內(nèi)部的事情,也不怎么關(guān)心,兩伙人便擦肩走了過去。
    常館長倒是慌忙迎上:“小鄭這是怎么了?你們在外邊干什么去了?”
    “常叔!”“常叔!鄭哥被人打了!”
    “怎么回事,打了哪里?”
    “不知道,那人是個初中生!”一個染紅頭發(fā)的武校生顫抖著道:“那人太霸道了,還踩斷了我們大哥的兩只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去了!”
    常館長吃驚不小,一時也來不及追究人家初中生為什么會和他們大打出手,只能連聲問:“打了哪里?小鄭被打了哪里?叫救護車!快點!”
    一眾弟子作鳥獸散,慌忙去打120。
    “我們也不、不知道打了哪里,那小孩動作太快……只看見他在鄭哥背上敲了一下,就敲了一下,鄭哥突然就站不起來了……”
    另一個武校學生慌忙道:“還有!那小孩臨走前在鄭哥耳朵上指了一下!”
    黑澤本來已經(jīng)走到武館大門口了,聽到這話,腳步突然一頓。
    只聽常館長莫名其妙,問:“指了一下?”
    “是是是!就是用手點了一下,然后鄭哥說話就不利索了!”
    “本來還能說出話來,現(xiàn)在連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就是用食指點的,不重,鄭哥還追了兩步?jīng)]追上,那人就走了!”
    常館長慌忙吩咐人把鄭教練放下來,解開衣襟查看背部,卻沒有發(fā)現(xiàn)半點傷痕。只有后肩的位置上有個指頭大小的原點,顏色發(fā)深,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異常。
    常館長奇道:“沒受傷啊,怎么站不起來了?是不是脊椎摔到了,還是腳崴了?”
    鄭教練躺在地上虛弱的搖頭,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嘴巴也合不攏。
    “他臉上是怎么回事?那人指他的臉了,怎么指的?”
    幾個小混混面面相覷,半晌一個站得近的才皺著眉,說:“就是食指這樣一點,輕輕的……沒用多大力,當時鄭哥也沒叫……但是后來慢慢臉就癱了!”
    黑澤瞳孔瞬間一縮,轉(zhuǎn)身疾步走上前,厲聲道:“給我看看!”
    他中文說得極其流利,氣勢又非常撼人,幾個武館學員忍不住退后半步,驚疑不定的打量這個日本人。
    黑澤半跪下身,助理知機的掏出小手電給他照明。
    鄭教練后肩上的那個圓點顏色在慢慢變深,面積也漸漸擴大。一開始是幾乎難以覺察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微微泛出點青色來了。
    黑澤用手輕輕一按,低聲道:“肩井穴。”
    小原浸純緊張得臉色都變了:“是——是他嗎?”
    黑澤沒有作聲,輕輕把鄭教練的臉扳過來,仔細觀察他耳際。
    奇怪的是他耳際上竟然沒有一點痕跡,雖然幾個小混混鐵板釘釘?shù)谋WC說那少年點了他的耳朵,但是鄭教練的半邊臉上,完全沒有留下點穴應(yīng)有的指印。
    就黑澤對點穴這門功夫的研究,他知道這個功夫是有很多門派的。不同點穴門派用的手法也不同,有些用手指,有些用拳,有些甚至用手肘,還有一些更厲害的用拳風。那是真正的指如刀劍,風能熄燭,沒有三十年以上的苦練,是練不到那種境地的。
    用山地崇身上的傷口來看,那個叫做葉真的中國少年,點穴過后會在穴位上留下指痕。
    那是因為他年紀尚輕,內(nèi)家功力還不到位。真正練到宗師級別之后,只要手指輕撫便能制住穴道,從皮膚上看還半點痕跡沒有,神不知鬼不覺便可殺人于無形。
    黑澤皺起眉,又把小手電湊近一些,手指順著鄭教練臉上幾處大穴接連按下,突然手指一動,道:“——啞門。”
    常館長奇道:“您……您說什么?”
    “他被人點了啞門穴,所以才面部肌肉癱瘓,喉嚨喑啞,難以發(fā)聲。”
    常館長徹底驚呆了,第一反應(yīng)是無稽之談,但是看黑澤神情肅淡,眼神凌厲,便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那少年點頭部穴位的時候,手法極其精妙老到,并沒有直接按下啞門穴,而是在相近經(jīng)絡(luò)上注入內(nèi)力,震動自督脈延伸至陽維脈交叉會穴,沖擊延髓中樞,不僅讓他失啞,還讓他面部神經(jīng)失調(diào),肌肉癱瘓不能動彈。你送到醫(yī)院也沒用,這樣的手法,醫(yī)生是看不出來的。”
    常館長不可思議道:“——點穴?!”
    黑澤不理會他,猛的盯住那幾個武校小混混:“點穴的那個人長什么樣?”
    “初中生,特別瘦,就是隔壁中學的……”小混混哆嗦著比了比,說:“差不多就這么高,長得跟丫頭似的……”
    小原浸純急忙展開畫軸:“是這個人嗎?”
    那畫軸上的葉真,畢竟是根據(jù)當初迎賓小姐的口述描繪而成,跟真人相差甚遠,只有個神似而已。小混混瞇著眼睛辨認半天,才遲疑道:“差、差不多吧——對了!那人留了名字!”
    黑澤沉聲道:“是不是叫葉真?”
    “葉真?不是啊,叫毛什么來著……”小混混一拍頭,斬釘截鐵道:“叫毛慶熙!”
    這下黑澤一行人都愣住了。
    “對,就叫毛什么什么的,就在隔壁初中。他們家人還挺有錢的,開一輛路虎,他爸還去學校接他!”
    黑澤微微皺起眉。
    小原浸純低聲道:“先生,葉真可能不是真名,我們當初查了當?shù)厮械膽艏阉薪腥~真的都排除了……”
    黑澤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大步往外走。
    這時常館長撲上來攔在他身前,急切道:“黑澤先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要是走了,小鄭他的傷怎么辦?!”
    小原浸純笑道:“反正也死不了人……”
    “他的傷不重,用陳酒煎服歸身三錢,睡一覺起來就能解開肩井穴。”黑澤打斷了他的助理,一邊大步走過常館長身邊,一邊冷淡的道:“至于啞門穴,找個中醫(yī)按摩半小時就行了。切記半年之內(nèi)不能跟人爭斗,不能大吵大鬧、燥氣上涌,否則一旦復(fù)發(fā),他這輩子頸椎就不會好了。”
    常館長急切的跟了他幾步:“如果不好的話……”
    “不可能。那個點穴的人只想施與教訓,不想謀人性命,因此手上力道極輕。”黑澤走到門口,頓了頓,頭也不回的道:“——否則只要重按一下,那位鄭先生,此刻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常館長臉色青白,僵在原地。
    黑澤走下武館臺階,助理連忙上前幾步,為他打開車門。
    “沒想到那個葉真,還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很淡,聽不出是喜是怒,亦或是帶著三分嘲諷。
    助理小心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不敢言語。
    “真名叫毛慶熙是么,毛慶熙……”黑澤把這名字緩緩念了一遍,語氣雖然不屑,眼底卻帶著找到對手一般亢奮的光芒:
    “——這個人,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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