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柔和的陽光竄進殿內, 灑在殿中四根盤龍柱上耀出無數光輝, 映染得大殿內四處亮堂堂的。
正是早朝時辰,殿堂內文武百官齊站在紅毯甬道的兩旁。
只見有人從行列中走出,上前向堂上正座之人, 勸諫道:“策封榮國夫人為貴妃之事,大王萬萬使不得。”
多人隨之紛紛出列, 有人反對有人贊同。
“微臣倒是認為此事極好!”
“此事絕不能草率處理,望大王三思!”
……
朝堂上眾大臣為趙義云冊封韓謹之事爭論不休, 可殿堂中央坐在龍椅上的趙義云卻愁容不展, 對底下的爭論也始終不發表任何言論,滿面愁容卻遮蓋不住他眉目間顯露出來的焦慮。
堂下一直沒出聲的當朝丞相李威,此時老氣橫秋地往堂上瞄了眼, 見趙義云那副模樣, 他嘴角一扯,隨即站出來說道:“老臣倒也認為榮國夫人封為貴妃一事極好, 大家是否都忘了前些日子南趙民間大批百姓自發抵制朝廷之事, 此事不正是因為榮國夫人的府宅被晉王霸占、而榮國夫人又被晉王囚禁所引起的么?雖然前諸國已歸屬趙國,但南趙百姓們心目中所崇拜尊敬之人,仍是為他們免去戰亂之苦,自愿拋棄地位、尊嚴、身份、名譽,而甘心成為趙國階下囚的諸楚姬。所以老臣認為, 若榮國夫人能成為大王的嬪妃,既可平息民間怨恨,也可讓南趙百姓死心塌地地歸順北趙。”
“丞相是否有想過, 榮國夫人與晉王之事早已傳得天下人皆知,若成為我國貴妃,豈不是會成為笑柄?”禮部尚書出列反駁。
李威笑顏微開,稍側身體說道:“鄧尚書多慮了,榮國夫人與晉王之事也只不過是傳聞,可信度恐怕還是很低的,再說晉王一向行事古怪,本相認為天下人對此并不會聯想太深,所以這并不用太擔心,解決南、北趙和諧才是重中之重。”
“是啊!丞相所言甚是。”李威語畢,多名朝臣同時出列,紛紛應和,其中資格稍長的林姓大臣道:“微臣還認為榮國夫人代表著南趙子民,倘若把榮國夫人視為一般嬪妃隨意策封,恐怕會使南趙子民誤認為大王不重視南趙而引其怨怒,所以微臣認為該為榮國夫人舉行冊封大典……”
“這萬萬使不得。”禮部尚書與兵部尚書一同出列打斷道,只聽兵部尚書秦魁說道:“若真如林大人所說,那我北趙皇后臉面何存,還有榮國夫人曾是前諸國的統治者,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她如此輕易地雙手奉上江山是否背后已設計了更大的陰謀,不然她為何接近大王,又為何千里迢迢來北趙?難道你們就不懷疑她的目的?……”
“秦魁!”
一聲怒喝止住了秦魁的話,只見趙義云面紅耳赤地從龍椅上起身,上前走了幾步踏在階梯上指著秦魁嚴厲地說道:“孤問你,這三年多來榮國夫人自囚在南趙皇宮有誰見她出過宮院一步?孤再問你,在那三年里孤去勸過她多少次?若她真有野心為何早不見孤,為何大費周章地等三年?而她又為何要舍棄自由、獨自禁錮在宮院之內,還不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猜疑她!所以她寧愿孤身,寧愿無自由,也不愿意踏出宮門卷入紛爭。”趙義云的語氣越說越激動,因為他自認為自己很了解韓謹,認為她是個想要平靜度日、自在生活的人,而他那三年去南趙的所遇,一切都證實了韓謹淡薄名利,想遠離紛爭的事實。
至于韓謹故意接近他一說,趙義云也不認同,因為他明白當初是他自己死纏爛打非要去找她的,而韓謹之所以會來北趙也是因為自己的私心。
趙義云停頓了片刻,便又英正嚴明地說道:“規矩是人定的,為了江山社稷,沒什么不可以改的,孤決定為她舉行冊封大典和加冕儀式”
趙義云如此堅持,朝堂上紛爭就此平息,大臣們也無人敢再多說,既使有人反對,也只是搖頭沉默。
冊封大典選在十日之后舉行,在眾人的商議下,決定按比皇后略低一級的儀仗舉辦冊封大典,封號正式選為“榮華皇貴妃”簡稱“榮貴妃”。
策封大典之事很快便傳開,可奇怪的是,趙蜀風與諸楚若得知此事后,卻都顯得很平靜,他們誰也沒為此憤慨不平,特別是對韓謹嫉惡如仇的諸楚若居然一點聲響也沒有。
幾日來,韓謹所住的院落一直都很平靜,直到冊封大典前日,雅閣院內才來了位不速之客。
宮院內一如往常的冷冷清清,除了院門口的兩名守門太監之外,幾乎不見有人走動,此時只見韓謹的身影趴在樓閣圍欄上盯著一處發呆
晨光洋洋灑灑地染上她的臉上,姣好的臉型已有些消瘦,膚色在光暈的映照下顯得蒼白,一抹憂愁布滿了她的雙眸,讓她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眉宇間也絲毫不見舒展。
這個月的癸水已遲了好幾日,而且最近幾日害喜的癥狀也越來越明顯,難道真的又懷了孩子?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韓謹感到極為不安,難道她真的要讓這意外所得的孩子打亂她所有的計劃,還是這孩子根本就不該存在,可她實在下不了手去殺死自己的骨肉。還記得多年前的教訓,她也因某種原因差點害死了聶兒,當時那種抽心的疼痛直到今日她仍記憶猶新,而想起聰明伶俐的聶兒,韓謹她更不忍心殺死腹中小生命。
為了不再重蹈覆轍,不讓自己后悔,韓謹毅然決定不管是在何種情況下有的孩子,她都要盡力保護他平安出世。
如今韓謹更想為孩子們爭取一個好的成長空間,雖然很多事都阻止著她給予他們好的環境,但是她真的不想再讓聶兒躲躲藏藏地度日,所以她會努力為他們撐起一片蔚藍的天空,也會努力做到讓他們像普通孩子那般有個溫暖的家庭,有愛他們、疼他們的父母。
雖已做好如此打算,而且韓謹也很清楚這孩子是誰的,可是明日便是她的冊封大典,這讓她極為不安,那顆不平靜的心也仍在掙扎……
“皇后娘娘駕到!”
幾聲輕巧的腳步聲進了院門,緊接著便是太監陰陽怪氣的叫嚷聲,宮院內的安寧一下子全擾亂,氣氛也變成極為緊繃。
聞聲,韓謹從思索中緩過神來,她撐起半身,緩緩轉頭往院門處瞅了眼,在宮院門口只見諸楚若婀娜多姿地踏進院來,身上是一身正統的皇后服飾,臉上還帶著淡淡笑容,似乎心情極為爽朗。
見此情景,韓謹不禁眉頭皺得更緊,一絲不安與擔憂隨之在她心底蔓延開來。本以為該來這里的人會是趙蜀風,可他卻始終沒來,而不該來此處的人,她卻意外地出現了,對此韓謹很困惑。
然而諸楚若來此的目的,韓謹不敢輕視,記得上次的那一巴掌,如今想起似乎還會感到臉部隱隱作痛,不管她當時出于何種心情,既然她會有那般舉動,想必她是無法容得下她的。
“姊姊不必下來,楚若上去便可。”
思索著,韓謹扶著圍欄要起身,卻聞諸楚若在樓下柔聲阻止,這讓韓謹更為吃驚,但是韓謹曾經經歷過林秀蓉那般的算計,如今她更明白女人的陰險,所以對諸楚若此人,她再不會掉以輕心,也相對地更多了幾分防備。
樓閣上一陣踩地板聲,韓謹抬眼望去,發現諸楚若的身影已從木梯口彎了過來,而紫嫣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已防備地把她擋在身后,似乎這次紫嫣做好了準備應戰的架勢。
“皇后!”
見諸楚若在一旁停下了腳步,韓謹稍稍行了一禮,而紫嫣也跟著行禮,卻擋在韓謹身前絲毫沒有離開之意。見狀,諸楚若收了笑臉,似有些尷尬地說道:“這次我是來向姊姊道歉的,上次我因一時過于激動錯手傷了姊姊,為此我自責了多日,也一直擔心是否會因此傷了我們姊妹的情分,所以今日我……”諸楚若說著說著便停住了,她淡淡垂下帶著悔意的臉,似乎因紫嫣的舉動而感到難堪。
“紫嫣!”韓謹拉了拉紫嫣的衣袖,輕喚了她一聲,紫嫣猶豫著回轉頭來,見韓謹向她微微點頭,也只能苦瓜著臉讓到了一旁。
韓謹彎了彎嘴角,素雅的臉上牽強地咧出一絲笑意,對諸楚若解釋道:“怕是皇后多慮了,此事我從不曾放在心上,我想這種事情不管哪個女人遇上都會做出那般舉動的,只是我與大王之所以會如此,并非兩情相悅,只怪酒后亂了性,如今大王又想為此負起責任,這讓我有些無地自容。”
“呵呵!”諸楚若突然捂嘴輕笑了聲,此刻她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與那日狠抽韓謹巴掌的兇狠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侍女扶著諸楚若向韓謹走了幾步,靠近圍欄邊諸楚若便扶著圍欄緩緩坐下,隨即她伸手拉了韓謹坐在在她的身旁。待兩人坐定,諸楚若溫柔而親切地對韓謹說:“既然如此,姊姊就不比多做解釋。幾日來我也想通了,其實后宮嬪妃如此之多我都能一一容忍接納,那我又為何不肯接納姊姊呢!只是當時想起你一個清白人就這樣失了身,往后何以有臉面去見晉王,所以才一怒之下失手打了姊姊。”
“我明白的,皇后不必再自責。”韓謹隨口安慰。
諸楚若抿嘴一笑,拉過韓謹的手,謝道:“多謝姊姊能體諒。”
此刻諸楚若左一個姊姊,又一個姊姊,叫得甚是親熱,韓謹倒是聽著很別扭,不過諸楚若越是這樣溫柔善解人意,韓謹越是感到心里發毛,對她的戒備之心也更深了幾分。
曾經諸楚若多次的故意為難與算計,本就沒給韓謹留下好印象,在加上那次的一巴掌,如今韓謹更不想與她多交往。
兩人相對著坐著,韓謹不發一語,故意低著頭裝出一副羞愧模樣,目光也游移在腳下的朱木地板上。而諸楚若牽著韓謹的手,嘴角卻不時地扯出一絲詭魅的笑意,又在瞬間逝去。她們兩人的坐姿很親密,可在她們彼此間感覺不出一絲的姊妹情。
韓謹與諸楚若面對著沉默許久,忽地諸楚若拍了拍韓謹的手,微微笑著開口問韓謹道:“這幾日聽說你胃口不好,是否身體不適?”諸楚若向跟來的侍女點了點頭,便見一名拎著食盒的侍女走上前把手中的食盒遞給了紫嫣,隨即諸楚若又對韓謹說道:“這是我們南趙才有的糕點,以前大王怕我吃不過北趙的食物,所以特地去南趙請來的御廚。這幾日聽說你胃口不好,所以今日一早我讓御廚給你做了些清淡可口的糕點,也不知你是否會喜歡,要不姊姊先嘗嘗,若不合口味,改日我再叫人另做些你喜歡的。”
聽聞諸楚若此番關心的話,韓謹莞爾一笑,淡淡地抽回被諸楚若抓著的手,拂了拂額頭上垂下來的幾根發絲,說道:“多謝皇后關心,我并沒有身體不適,可能是上次病得太重傷了元氣,所以最近才會感到沒胃口,過些天等病根除了就會好轉的。”韓謹說著,只見諸楚若眸中閃過一絲異樣,隨即她從容地垂下了臉。
“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片刻,諸楚若抬起臉,淡淡地說了幾句,便扶著身旁侍女的手臂站起身來,隨即回轉頭來,又說:“最近孩子鬧騰得很,瞧,坐這么一會兒又想睡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有空,我再過來看姊姊。啊~”諸楚若說著捂了嘴打了個哈欠,接著便慢悠悠地往樓梯口去。
“我送你!”韓謹客氣地追上前幾步,卻見諸楚若匆忙回頭,阻止道:“姊姊不用送了,你身體欠佳,還是先去歇著吧!”
既然諸楚若如此說,韓謹也就不客氣地止住了腳步,目送著諸楚若有些浮腫的身影拐了木梯去。
“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剛目送諸楚若的身影離開視線,忽地聽到耳邊紫嫣怒聲說道,韓謹渾然一怔,眉頭驟然一緊,她倏地瞠目回眸睇望,卻見紫嫣一副嫉惡如仇的表情,而凌厲的目光仍盯著拐彎處,韓謹心底咯噔了一下,一串疑問突地撲上心頭。
為何紫嫣會有如此表情?為何她感覺自己越來越不了解紫嫣,總覺得紫嫣有很多事隱瞞著她,而且紫嫣一向的為人根本不容許她在別人面前對諸楚若不敬,她最近為何處處如此反常?這倒底是怎么回事?
咚咚~
一陣踩樓梯聲在耳邊停住,韓謹迷茫的視線疑惑地往樓閣外探去,她靜靜地目視著諸楚若領著數名侍女出了院門。
待宮院內一切又恢復到往日的平靜后,韓謹突然低聲問紫嫣道:“紫嫣你為何如此說皇后,你好像對皇后處處都低防著,難道你也猜到皇后會對我有所不軌?”
聽聞韓謹淡然無波動的話,只見紫嫣凝望著院門處,似氣惱地隨口說道:“何只是知道,而是早已認準了她會對你有所不軌,如今看來之前你中蠱咒一事鐵定跟她有關。”
“紫嫣你說什么?”
韓謹赫然一聲驚問,她難以置信地睜大驚愕的雙眸緊盯鎖紫嫣的臉,卻見紫嫣恍然一怔,似有驚嚇地轉過臉來,一副瞠目結舌說錯話的驚恐模樣。
見此情景,韓謹心頭的疑惑亦是層層泛起,她雙眸一爍,猛地伸手抓住了紫嫣的手臂,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此刻韓謹內心復雜不堪,她不明白紫嫣為何要隱瞞她這些。
韓謹那雙猜疑不定的眼眸愈見深沉,而她的臉上也顯得格外凝重,銳利的眸光緊盯著紫嫣緊繃的臉,壓低聲音嚴肅地問:“這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我中蠱咒,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之前我一度昏迷多日不醒是因為中了蠱咒?”
“這…我…”紫嫣驚愕不堪,亦是不知所措。
見她如此模樣,韓謹心底浮現出一絲恐懼,她無法相信紫嫣會做出這樣欺上瞞下的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
“此事你為何要隱瞞我?”韓謹一字一句地問出了口,語氣凌厲卻又顯得平靜。
“夫人,饒恕紫嫣吧!”突然紫嫣蹲身想要跪地求饒,不料韓謹拽著她的手臂未能如她的愿,這讓紫嫣更是不知該如何自處,此時卻又聽韓謹失望道:“我如此信任你,可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算計我,欺騙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紫嫣并無惡意,紫嫣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讓夫人找回自我……”
“不要再跟我狡辯,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否則我不會再原諒你,也不需要你這樣的人留在我身邊。”韓謹說著拉著紫嫣的手臂直往臥房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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