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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濱海市,驕陽似火,把人烤得坐立不安。
防臺會議之后,鐘躍民就接到了劉大同的電話。電話里,劉大同隨口問了一下近期城關縣的各項工作,話題便轉移到了防臺上。
“小鐘,聽說你們縣在大張旗鼓搞防臺?”
劉大同和鐘山南算是同輩人,在私人場合一向都以叔叔輩的姿態自居,所以一直以來都叫鐘躍民“小鐘”。
鐘躍民心里早有準備,占樹平離開他辦公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人必定回到劉大同那里嚼舌頭。
“防臺是一項重要的工作,事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問題。”劉大同打著官腔道:“不過方式方法要注意,不能見風就是雨,小題大做,搞得人心惶惶。我聽說,林安然主張整個城關縣所有養殖戶都要提早捕撈魚蝦避免損失?有這回事嗎?”
鐘躍民覺得劉大同才是小題大做,提早捕撈是企業行為,一個市長打電話來了解這些情況,未免有些引人遐想,在鐘躍民看來,這顯然是對人不對事。
若這件事是占樹平提議的,恐怕就沒那么多的枝節。
鐘躍民既然贊同林安然的提議,自然要一扛到底。應付完劉大同,他也有些心神不寧,如果此次臺風又是虛驚一場,那么城關縣似乎也成了一個笑話。
濱海市六縣四區,目前為止,防臺工作做得最嚴密的就是城關縣。其他縣區都覺得此次臺風未必回到濱海市,就算到了,恐怕也不過是一場普通的12級臺風,沒什么大不了的。
不過,在南海省氣象臺副臺長李士章眼里,事情卻并非那么簡單。
他連夜派人去聯系氣象局的局長吳祥發,卻發現吳祥發陪領導到京城去辦事了。更為嚴重的是,吳祥發的手機居然打不通!
九十年代手機信號,并沒有那么好,吳祥發到京是陪省里某位廳長去辦私事的,倆人此刻正在京郊某度假村里應酬,山野之地,信號根本收不到。
一直拖到深夜兩點多,總算聯系到了吳祥發。將情況匯報之后,吳祥發只說了一句:“讓李副臺長根據實際情況,酌情處理。”
好一個“酌情處理”,這句話在官場上司空見慣,是上級對付下級的靈丹妙藥。所謂酌情,表面上是讓下級自己拿主意,實際上是推諉責任。沒事大家好,有事你一個人扛。
李士章對這種官場上的太極手已經習以為常,擔不擔責任還是其次,在他看來,濱海市如今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莎莉”若在濱海市登陸,將會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戮。
一想到這里,李士章覺得背上涼颼颼的,寒意從腳底下直往腦袋上鉆去。
“馬上向省政府辦公廳匯報臺風動向,派人給濱海市氣象臺打電話,告訴他們,要密切留意‘莎莉’的動向,做好最高等級的防臺準備!”
不過李士章終究是一個學者,濱海市氣象臺深夜接到的預警,卻沒人給予足夠的重視,值班的領導甚至覺得這事和今年的其他多次預警沒有任何區別,深夜給市委、市政府領導打電話似乎又有失禮貌,于是打算第二天一早才將情況反饋過去。
時間被一分一秒耽擱了下來。
九月二十六日清晨,濱海市和往常一樣熱鬧,學校沒有停課,機關沒有停班,所有的市民和往日一樣,繼續著自己的忙碌。
這是個注定要用黑色筆撰寫的日子。
上午8點,位于濱海市最南端的城關縣淅淅瀝瀝下起了點小雨,雖然有風,不過風力卻很小。
習慣了臺風的海邊人們沒有辦法相信這個竟然是臺風來登陸前兩個小時的情景。以往的臺風登陸前的幾個小時已經有7-8級大風了。
城關縣委書記彭愛國在招待所里用完早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鐘躍民過來想他匯報防臺準備工作。
“躍民吶,你看這次天氣,像要刮大臺風的樣子嗎?”彭愛國也是濱海市土生土長的居民,臺風對于他來說,太常見了,85年那次強臺風到來之前,市區早就已經一片狼藉了。
鐘躍民也覺得這次似乎是自己押錯了寶,風力似乎太小,根本沒有林安然所說的那樣恐怖。
科學畢竟是科學啊,老漁民還是沒那么靠譜的。
鐘躍民在心底里嘆了口氣,嘴上卻不動聲色道:“書記,既然咱們都做好準備了,干脆就做到底吧。各個常委和副縣長,要不要現在就到掛點的鄉鎮去指揮防臺工作?”
城關縣一共有15個鄉鎮,按照縣里一貫以來的領導掛點機制,十個常委、三名副縣長、政協人大兩名副主任和副主席分別掛點一個鄉鎮,各項工作都負起領導責任,在防臺這種時候,掛點領導必須下到鄉鎮里去現場指揮。
而全縣的所有機關部委辦局,都分別有掛點的鄉鎮,遇到緊急情況,機關干部全部要下到基層去。
彭愛國想了好一陣,如今是騎虎難下了,事情都到這一步,不做也得做,做戲也要做全套。
“通知各位縣委、縣政府、人大和政協的領導,九點之前必須到位。”他從自己的椅子里拿起雨衣,指指門外道:“躍民,咱們分道揚鑣吧,我去赤草鎮指揮去,你待會也下去吧。”
鐘躍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叫來秘書傳達了彭愛國的指示,想想自己也要到掛點鄉鎮去坐鎮指揮,于是拿了雨衣準備出門。
剛走到大院里,車還沒上,忽然一陣奇怪的烈風吹來,鐘躍民一個踉蹌,竟然被刮倒在地上。
秘書和司機趕緊沖上來扶起鐘躍民,秘書說:“縣長,您看!”
他指著天空上,鐘躍民抬頭一瞧,頓時嚇了一大跳!
整個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完全被烏云遮蓋住,那些云層厚得離譜,讓人覺得似乎就停在屋頂上,距離地面不到十幾米的距離。
司機問道:“縣長,咱們現在還下去鄉鎮嗎?”
鐘躍民似乎覺得事情有些不尋常,正在這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鐘躍民趕緊躲進辦公大樓的屋檐下,拿起手機問道:“喂?是誰?”
風勢忽然增大,縣委縣政府辦公大院里的梧桐樹被風吹得噼啪作響,風聲嗚嗚地像個吹著哨子的調皮孩子,不聽招呼在到處亂躥。
“鐘縣長嗎?我是市府辦的王主任,你聽見了嗎?”
這種情況下,鐘躍民實在聽得不清楚,于是大聲問道:“王主任,什么事啊?又是快說,我要下去防臺呢!”
王主任的聲音似乎被火烤過一樣,火急火燎的。
“鐘縣長,馬上組織所有力量進行防臺,‘莎莉’臺風已經確定在我們市登陸,首當其沖就是你們縣!市里的氣象臺已經錄得50米\/秒的風速了,看來這次臺風不止12級,趙書記和劉市長要求你們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全力抗臺……”
嗚嗚嗚
風聲刮過,王主任的聲音徹底被淹沒在嘶吼一樣的風聲里。
大院里的一顆碗口粗的樹,終于忍受不住烈風的肆虐,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