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張東峰感覺意外的是，紀樂還是大聲進行反駁：“每個地方如果都是這樣來考慮問題，都是這樣來回避問題，那么誰來落實政策？我們又到哪里去借鑒經驗和完善方案。”</br> 鄭冠華作為江東縣一把手，對于紀樂一直與自己唱反調，心里當然覺得很反感，于是冷著臉說道：“從上到下，哪里沒有在使用聘用人員？現在海天市都沒有執行清退政策，說明情況復雜，需要慎重考慮。”</br> “如果海天市開始執行了，我們也可以跟進。”</br> 話說到這個份上，紀樂不敢再接話頂撞，否則就要吵起來了。</br> 鄭冠華深吸了一口氣，環視眾人說道：“抓緊時間，繼續下一個議題。”</br> 一個小時后，會議結束，鄭冠華在離開前，對張東峰說道：“張部長，等會來我辦公室，有點事情。”</br> 張東峰應了一聲，先讓鄭冠華離開會議室。</br> 在通常情況下，召開常委會議，縣委書記是最后一個到會議室；會議結束后，卻是第一個離開會議室，這樣的順序是約定俗成的，輕易不會進行改變。</br> 如同現在，大家等著鄭冠華、歐陽明輝、紀樂先后離開。</br> 張東峰在等待期間，又聽到紀樂低聲發牢騷：“不執行政策，上級罵；執行政策，下級罵，真是兩頭受氣。”</br> 紀樂是新來的副書記，情況還沒有熟悉、位置還沒有坐穩，況且上有鄭冠華這個書記掌握著最終決定權、下有張東峰這個部長掌握著實際權力，對于目前的他來說，實際上是個空頭書記。</br> 就象現在，鄭冠華點明找張東峰商量事情，卻把分管組織人事工作的副書記丟在一邊。</br> 張東峰對于清退政策的消極應對，其實還有階層分野和現實殘酷的原由。</br> 他接觸過很多人，深感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并不一定就在起跑線上，很可能還要再往上數兩代。</br> 接受過教育的人都知道，書本上強調人生而平等，但事實卻是人與人之間終究是不平等的。</br> 象徐柔、方世軍、盧偉等人的自信、強大和學霸，外加一連串耀眼的光環，已經不能用優秀來形容，而是人中龍鳳了。</br> 不可否認，他們的成功離不開自己的努力和拼搏，但也不能否認，良好的家庭條件及精英教育從一開始就把這些人送上了快車道。</br> 國內做生意成功的人不少，還有不少人是從寒門子弟起步，但能像方世軍和徐柔這樣，如此年輕就能達到這樣的程度，還是非常少見。</br> 不可否認，方世軍、徐柔、盧偉是精英，但是他們所在家族的積累和傳承，其實是他們取得成功的重要基石。</br> 我們經常聽說一個詞叫“階層躍升”，但實現階層躍升的概率一直以來都不大，特別是在社會穩定、秩序井然的時期。</br> 階層躍升最大的機會在于動蕩，有首歌的名字非常貼切——《翻身農奴把歌唱》。</br> 當階層相對穩定，階層內的利益最大化就變得非常重要，這便是大家口中的圈層。圈層是指一群社會地位、經濟基礎和價值取向相對趨同的人，比如公務員群體，或者總裁俱樂部。</br> 由于東明公司的業務關系，張東峰關注過一些樓盤信息，比如說在賣的豪宅，紛紛開始講圈層的故事，最為典型的例子莫過于某個樓盤，廣告語居然這樣寫道：媽媽，為什么我們不住****?</br> 小孩子不知道房子好不好，但他知道小伙伴們住在哪里。</br> 在短缺時代，人們買房子講求實用，能多使用個三、五平方米，就是極大的競爭力。</br> 到了今天，決定房子品質的不再僅僅是硬指標，還包括附加在上面的軟實力，比如物業服務的品質、業主圈層的質量等等。</br> 也許以后我們逐漸會看到，小區里掛出的橫幅不僅有恭喜某某考上名校，還包括恭喜某某業主公司成功上市，某某業主科研成果獲獎，或者某某業主新書發布等等。</br> 鄰居的成功，間接證明了業主自己的成功！</br> 以前，是開發商給樓盤打廣告。以后，會有業主湊錢給小區打廣告。比如省城的業主已經湊錢給小區改造外立面了。越是高端的小區，業主越舍得為小區做投入。</br> 另外，地區與地區之間，差距還是很大的。</br> 比如江東縣經濟發達、財力豐厚，可以明確發放由于物價上漲而引發的物價補貼，有些地方卻要考慮如何保證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的工資和基本福利的按時發放。</br> 另外，地區的差距不僅僅是經濟發展水平，更在于思想觀念、文明程度，甚至包括風險指數。</br> 有些地方房子白菜價通過新聞報道爆出來之后，大家都在探討某些中小城市空心化的問題。</br> 其實上，張東峰認為空心化這個詞說得還是輕了，實則是這些城市正在坍塌。</br> 這些地方從人口到經濟，再到秩序的全面坍塌。</br> 人口的坍塌很好理解，年輕人跑出去就不回來了，本地就剩下些老弱病殘幼，出生率無疑也是要斷崖式下跌。</br> 人口流出加上出生斷崖，人口坍塌無可避免。</br> 人口坍塌必然導致經濟坍塌。小地方本來沒啥產業，全靠人口堆起來的消費，吃吃烤串唱唱卡拉OK，再搞搞婚喪嫁娶，就算是拉動內需了。年輕人跑了之后，消費的主力沒有了，經濟自然一蹶不振。</br> 前幾年，這些地方的救命稻草還有房地產，某幾個房產公司來到這些小城市，收割了最后一波拆遷紅利。</br> 立竿見影的土地財政，供養了這些小城市的公務員體系，也給新農村建設、城市形象提示提供了資金。</br> 只是好景不長，在耗盡了本地購買力之后，特別是拆遷熄火之后，這些小地方的房地產立馬就現了原形——房子賣不掉、土地賣不掉，財政的苦日子就來了。</br> 最顯眼的就是各個地方的半拉子工程，既包括停工的基礎設施，也包括不少爛尾樓。</br> 不過，不顯眼的往往影響更大，比如公務員減薪和清退聘用人員。</br> 說到公務員減薪，總有人幸災樂禍，說公務員收入很高，減一點不會傷筋動骨。其實上，在這些小城市，基層公務員的收入是很微薄的，如果減薪沒處理好，消極怠工、不作為甚至亂作為，都可能發生。</br> 比如警察減薪，編外人員縮減，對應的，處置治安問題的能力可能就會下降。</br> 窮則思變，在經濟坍塌、財政坍塌的情況下，如果社會秩序再出現坍塌，人性的惡就會暴露無遺。</br> 在江東縣，按照目前的財力，還不會給公務員減薪，相反還可以給機關事業單位的在職工作人員發放物價補貼。</br> 在經濟發達的地方，房價那么高，年輕人為什么還往這些地方跑？張東峰認為不僅是這些地方的機會更多、平臺更大，更是因為這些地方的管理更規范、更文明，也更安全。</br> 聯想到這些，張東峰并不想執行清退政策，主要是想讓這些人有工作、有收入，保持社會穩定。</br> 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張東峰已經來到鄭冠華的辦公室。</br> 縣武裝部的王部長在鄭冠華的辦公室里，張東峰明白，應該是需要自己還人情的時候了。</br> 只是，不待他坐下和開口，鄭冠華說道：“現在已經到飯點了，我們先去吃飯，一邊吃一邊聊。”</br> “我這個武裝力量第一書記，還沒有吃過武裝部門的一餐飯。”</br> “東峰，你坐我的車一起去吧。”</br> 于是，王部長坐在書記專車的副駕駛室里，鄭冠華坐在后排，位于司機的后面，這是汽車里最安全的位置，張東峰當然也坐在后排。</br> 雖然一輛車也坐得下這么幾個人，但是為了自身的面子和方便，在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是一個人一輛車出去的，根本不會擠一輛車，反正都有自己的專職司機，不用擔心停車與喝酒。</br> 鄭冠華之所以這樣做，張東峰猜測一方面是打算在車上與自己說事，另一方面是做給紀樂看的，表明你這個副書記就是空頭的。</br> 果不其然，鄭冠華說道：“東峰，武裝部提出了缺編的五個鄉鎮人選，有時間的話，給他們設法解決一下。”</br> 張東峰無論是為了還王部長的人情，還是給鄭冠華面子，他都得進行操辦，于是他便爽快地答應了。</br> 三人來到真味酒樓預定的包廂里，縣委辦公室主任董建峰和秘書李亞明已經在包廂里等著。</br> 真味酒樓是王部長的丈母娘開設的，不過，她只是進行投資，并沒有出面，聘請了其它人進行打理，這樣就方便王部長把武裝部的接待活動都放在這里，做到肥水不外流。另外，王部長也可以再拉一些其它單位的接待生意。</br> 鄭冠華不知聽從了哪位養生專家的建議，開始注重清淡的口味，酒也少喝，不過這樣的話，上有所好、下必迎之，江東縣干部里的喝酒風氣倒是好了很多。</br> 鄭冠華坐下后，其它人依次坐下，他看到第一份上來的熱菜，奇怪地問道：“這是野生的吧，這是保護動物，從哪里搞來的？”</br> 王部長站起來，一邊給鄭冠華盛湯，一邊解釋這道菜的由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