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嘆息在她的耳際、身體四周響徹,久久不去。
    說真的，謝霖硬是從里面聽到了一絲懷念眷戀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她站在充滿人類的街道上格格不入，但因為長得挺漂亮倒是沒什么人把她當(dāng)壞人，反而有人主動上前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她謝過這些好心人,進了一家酒店,用信用卡刷了一間房。
    這里是位于北美的一座小城,酒店不算很好，但服務(wù)還算周到。她讓前臺幫她買一臺手機，很快就送來了。
    她用手機上網(wǎng),沒干別的，只是自拍了一下,立刻,史密斯就來了。
    這是他留在網(wǎng)上的分-身，至于葬身海腹的那個,只是一些電子零件罷了。Ｍ.ＸζéwéＮ.℃ōΜ
    史密斯上下打量她：“看起來還不錯,你在海底停留了至少十天。”
    十天嗎。
    謝霖此時才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日期，居然距離她在船上已經(jīng)過去了十天,這表示她在海底待了十天。
    她說：“我感覺也就一兩個小時。”
    史密斯：“說一說吧。”
    謝霖正需要第二個人的意見,而她現(xiàn)在不能去找斯潘塞他們，結(jié)果只有史密斯這一個選擇了。
    不過史密斯一個人等于無數(shù)個人的智慧，而且他夠冷靜,他會完全理性的分析。
    她慢慢的說,一邊回憶一邊說,期間還讓酒店餐廳送來了餐點,把食物當(dāng)做安慰劑和節(jié)奏期,在送來的蘑菇湯冷了之后,她就不再說了。
    史密斯一直在手機里聽著,手機就放在餐車上，靠著放水果的天鵝不銹鋼盆。
    她停下來，他才點點頭，兩只手呈拱形放在下巴處，說：“很好，從你剛才的講述中我判斷你現(xiàn)在頭腦不清楚，思維混亂，時間感混亂，語序不清，差一點我就可以給你叫醫(yī)生了。”
    謝霖：“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克萊因瓶嗎？”
    史密斯：“你頻繁的使用多維移動，當(dāng)然會傷害掉你這顆人類的大腦——對了，你感覺到你的不正常了沒有？你剛才同一句重復(fù)了很多遍，同一段也重復(fù)了好幾遍。”
    謝霖搖頭：“沒有，我覺得我很正常，跟之前一樣。”
    史密斯微笑：“很好。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建議，你去洗個澡，然后躺到床上去睡覺。我知道你不需要睡覺，但接下來你要按時睡覺，定時三餐，看看多久才能把你的認知調(diào)整回正常狀態(tài)。”
    謝霖很聽勸，她去洗了個澡，然后躺到床上，哪怕現(xiàn)在是白天，她也閉上眼睛睡覺。
    史密斯不讓她拉窗簾，“你需要重新建立對世界的認識，看到太陽對你更有好處。”
    謝霖睡著了。
    她似乎不需要睡眠，因為身體足夠強大。但睡覺卻是她一直以來的休息手段，她需要用和普通人類時一樣的規(guī)律生活來維持她身為人類的身份認同感。
    這一回，夢格外不同一點。
    她夢到了幽深、靜謐又溫暖的深海。
    漆黑無邊。
    安靜得讓人心醉。
    她欣喜的躺在深海底，在睡夢中重新入睡。
    然后史密斯用淺強的手機鈴把她叫醒了。
    剛一醒來，她還以為這里是深海，因為窗外一片漆黑。
    這座城市沒什么夜生活，一到深夜，外面黑漆漆的，沒多少亮燈的地方。
    漆黑的天幕上，星星在閃著光，跟深海很像。
    史密斯：“你已經(jīng)睡了八個小時了，我把你叫起來，你需要吃點東西，喝點水。睡得感覺怎么樣？”
    謝霖：“非常好。”
    史密斯：“夢到什么沒有？”
    謝霖幸福的低語：“深海。”
    史密斯：“非常好。”
    ——他很擅長說反話。
    謝霖有點想笑。
    然后他大概打算用食物撐死她，給她叫了一整只烤雞和一整條烤魚。
    謝霖慢慢吃著，史密斯給她開電視，讓她看電視。
    看了四個小時后，他又讓她睡覺，還是跟上回一樣，先去洗澡，然后再睡覺。
    謝霖有點懂了，雖然她沒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但行為訓(xùn)練，她曾聽過一點，像巴甫洛夫的狗就是很出名的一種行為訓(xùn)練了。
    她說：“你想讓我的身體認為一頓飯和一覺就是一天過去了？”
    三頓飯簡化成一頓飯，再加一次有儀式感的洗澡和睡覺結(jié)合在一起，電視可以加快時間感，讓人失去對時間流速的掌握。
    她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混亂了，用在這里，反而是重新幫助她建立時間感的手段。
    有些簡單粗陋，但對她來說應(yīng)該正好。
    史密斯等于是豎起了一個標桿，讓她照著這個標桿調(diào)整自己。
    電視也是為了讓她找回正確的語感——看來她當(dāng)時講述時真的挺混亂的。
    史密斯：“快睡吧，睡美人，明天我會叫你起來的。”
    這一次，史密斯四個小時就把她叫起來了，窗外正好天亮。
    迎著晨光，她坐在餐車前，感覺比剛回來時要沉著得多。
    史密斯：“做夢了嗎？”
    謝霖一邊涂面包片一邊說：“做了。”
    “什么夢？”
    “深海。”
    “有什么感覺？恐懼？”
    “不。”她搖搖頭，皺著眉說：“我在夢里感到非常幸福。”
    史密斯：“死亡也會讓你感到幸福嗎？”
    謝霖認真的說：“我現(xiàn)在真的感覺死亡是一件幸福的事。現(xiàn)在這個世界太讓人痛苦了。”她放下刀叉說，“我永遠都沒辦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史密斯平靜的就像聽她說再來一杯果汁。
    他問：“那你想去死嗎？”
    謝霖搖搖頭：“不想。”
    史密斯逼問她：“是不應(yīng)該想，還是不想。”
    謝霖仔細品味了一下自己剛才脫口而出時的想法，堅定的說：“不想。”
    她還有那么多事沒有做，為什么要死？
    就是全世界的異能者都死光了，她都不會死！
    史密斯夸張的松了一口氣，按著胸口像個迪士尼公主一樣說：“太好了，不然我還要發(fā)愁怎么把你變成數(shù)據(jù)呢。”
    謝霖：“……別嚇我。”
    ——她覺得電腦們和史密斯應(yīng)該確實討論過這件事。
    史密斯：“以現(xiàn)在的科技水平來說確實很難。但既然有了我，那把你拉進來也不是什么難事，異能可以解決。”
    謝霖想過，既然有史密斯，那配套的那套人體電池估計也會有，異能道具嘛，使用它異能者可以自由進入矩陣世界。
    史密斯沒提過大概是因為知道她不會使用那種異能。
    她現(xiàn)在的敵人也不是藏在矩陣世界中的母體。
    當(dāng)電池的話，她在矩陣里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反正史密斯可以讓她毫無負擔(dān)的復(fù)活。
    這一次，史密斯讓她八個小時后才睡覺，還是洗澡、睡覺。
    這一回，她睡了十個小時，醒來后，又是清晨。
    史密斯問她：“這回做夢了嗎？”
    謝霖：“做了。把我上回跟你說的視頻放一下。”
    她想看一看上回她是怎么跟史密斯說的。
    史密斯：“你終于想起來了。”
    他重放了當(dāng)時他錄下來的視頻，上面的內(nèi)容很有意思，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自己。她在上面會長時間不說話，像在發(fā)呆，然后毫無所覺的接下去繼續(xù)說。
    她形容過很多次島神的神軀龐大，形容它身體里的味道，溫暖潮濕的海水，熱呼呼的海流。
    漆黑中它的身軀像活物，像章魚的觸手，又像樹根，還像石頭。
    它不會說話，但似乎與她心意相通。
    她能逃出來是非常幸運的。
    謝霖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了很多問題。
    比如，她沒有提起簡青林。她把簡青林的白玉牌扔了，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已經(jīng)毀了。
    又比如，九尾狐失蹤了，而她也沒提起過。
    她提的最多的是島神。
    連克萊因瓶都提得很少。
    她說：“我把它擬人化了。”
    史密斯：“如果我不是知道你是去做什么了，我會以為你在跟我描述一場艷遇。”
    “艷遇？不，沒有。”謝霖趕緊回憶，“我沒有進行過那種交流。”
    史密斯動作可察的翻了個白眼：“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形容。但我現(xiàn)在覺得可能是真的了。”
    謝霖啼笑皆非：“你是說我愛上了它？不，這個我很確定沒有。”
    史密斯慢慢搖手指：“不，我是指，你經(jīng)過了一場像漫長的性-愛-的神奇經(jīng)歷。”
    謝霖張嘴要反駁，但她隨即閉上了嘴。
    她開始回憶，有點震驚。
    史密斯：“神奇的、奇妙的、令人回味的、神秘的、瘋狂的、刺激的，有機會你并不排斥再來一次。”
    史密斯：“對嗎？”
    謝霖按住額頭：“這算什么？神交嗎？我還是不覺得……”
    史密斯：“不要把人類的性理解成一切性的模樣，雖然地球上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活塞運動，但你們倆的思想和體型，連生殖都不是一個體系的。一定要說的話，可以當(dāng)成是你進入了它嘛。”
    謝霖：“………………………………”
    史密斯：“它確實帶給了你非同一般的體驗對嗎？”
    謝霖：“我確定它是想吃了我的。”
    史密斯：“愛的奉獻。有時候你們?nèi)祟愡€認為投身在神的腹中會到達天堂呢，不過那多數(shù)是狼、獅子一類的野獸。你也是個人，當(dāng)你是人的時候，受到這種影響很正常。”
    史密斯問了一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你覺得它丑嗎？”
    謝霖仔細回憶深海底的島神，實在說不出丑字。
    史密斯用“你完蛋了”的語氣微笑著說：“問題解決了。”
    謝霖堅定的說：“不，沒有解決。讓我們接下來說一下克萊因瓶，是它把我變成這樣的對嗎？”
    史密斯：“它救了你的命。確實是它把你從神的肚子里帶出來的，真慶幸你當(dāng)時竟然還有大腦知道要逃走。不過，確實有一點小問題是我們之前沒有想過的，在這之前也沒有哪個人真的見過克萊因瓶并使用它。我們首先要明確一點，它并不是單純的只接通了地點或只接通了時間，它是同時接通了時間和地點。你自我感覺只有幾個小時可能沒錯，但克萊因瓶在起效的時候是把你從A送到B，但它做的可能是第一天的A和第二天的B。你覺得是一分鐘內(nèi)發(fā)生的事，但事實上你邁過了二十四個小時。”
    謝霖懂了，她說：“那也有可能是第一天的A和第六天的B。”
    史密斯：“可能。也可能會是第六天的A和第一天的B。你明白，時間不止是向前流動，你也可能逆流而上。克萊因瓶沒有歷史網(wǎng)址，所以我不能知道你到底去過幾個時間。”
    很好，現(xiàn)在有兩個問題。
    克萊因瓶沒有時間表，不知道以后在使用中能不能進化出時間來，但目前沒有。
    她對用血肉談一場戀愛沒興趣，約也沒門。
    她開始考慮不當(dāng)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