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也沒有見到肖夢來接自己。</br> 只有瑤姐姐拿著一顆龍眼大小的腥甜丹藥，放在他面前。</br> “我老婆呢？”風塵問道。</br> 瑤姐姐笑著說道：“她不要你了，成你前妻了，只給你留下一顆丹藥，你吃下去試試。”</br> 風塵失了魂。</br> 他不明白，說好的老婆怎么就成前妻了。</br> “我的第一場戀愛就這么結束了？”</br> 瑤姐姐笑著說道：“結束了，該吃藥了，乖?！?lt;/br> 風塵也不明白，為什么吃這顆丹藥，就像是喝了一大口腥咸的血。</br> 難以下咽</br> “沒加山楂？”</br> “這可是你前妻給你留下的丹藥，你該去問她為什么不加山楂?！?lt;/br> 風塵一想到是前妻給的，就甜甜笑了起來說道：“應該是加了蜂蜜了?！?lt;/br> 吃下去之后，感覺連大漠的風都變得香甜了起來。</br> 這顆丹藥就像是有萬人的血氣一樣，直沖風塵小腹的“氣海”，讓他身體變得強健了幾分。</br> 這一日，十兇陂雖然只有十個人，卻格外熱鬧，人人奔走相告。</br> “塵兒氣海開了！”</br> 他們張燈結彩，更是把風塵帶到了算命的騙子家里。</br> 別人家算命的都是五弊三缺，這騙子格外不同，鰥寡孤獨殘全占。</br> 他身形高大，左邊哭臉，右邊笑臉，左邊長發，右邊禿頭，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半僧半道，像是在裝神弄鬼。</br> 他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眼不能見，鼻子被削平，少了右臂，缺了左腿，似乎一切的不幸都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上。</br> 據說老騙子原本不是這樣，只是他在江湖上行騙的時候，騙了不少強者。</br> 有的強者刺瞎了他的眼。</br> 有的斷了他的手。</br> 有的斷了他的腿。</br> 也有的打傷了他的耳朵，最狠的那個強者認為這家伙胡話連篇，割了他的舌頭。</br> 這些都是傳說，從外邊傳過來的傳說。</br> 他是十兇陂第二神秘的人。</br> 第一神秘的是誰？</br> 是邋遢的酒蒙子？</br> 是矮小的暴躁鐵匠？</br> 還是那個養豬養羊的胖子？</br> 不是，都不是。</br> 是風塵。</br> 他們都聽說過一些飄渺的傳說，知道一點其他人的底細。</br> 但是，不知道風塵的來歷。</br> 風塵是騙子從大風之中抱來的孩子。</br> 他“說”，當時風塵只是一個嬰孩，在伏羲廟之前睡著。</br> 于是，他們就讓這個嬰孩跟著伏羲姓“風”。</br> 騙子希望未來這孩子可以渺小如塵埃，可以自由自在，可以無拘無束，可以不管任何事，所以取名為“塵”。</br> “老騙子，塵兒已經開始修煉了，給塵兒算一卦，看看塵兒未來會如何？”他們都格外的急切，湊在騙子的耳朵旁邊，大聲喊話。</br> 騙子像哭像笑，吹了一口氣，地上浮現出來一行字。</br> “我說不讓他修煉。”</br> 眾人搖頭說道：“不行，塵兒必須要修煉，這萬里大漠如此危險，若是他不修煉，等我們死了，他一個人怎么生活？”</br> 十八爺更是不耐煩說道：“你只管算命！算算他的來歷！”</br> 騙子無神的眼看了一眼風塵。</br> 他們問道：“塵兒是神？”</br> 騙子搖頭。</br> 他們問道：“塵兒是佛？”</br> 騙子搖頭。</br> 他們問道：“塵兒是仙？”</br> 騙子搖頭。</br> 風塵非神非佛非仙，非妖非魔，乃是一個正統的人。</br> 但是，他的過去一片空白，他的未來皆是混沌，神佛不能左右他的命，仙魔不能逆亂他的運。</br> “連你都看不透？”十八爺氣急敗壞。</br> 騙子拂了拂手，塵埃竟然在虛空中凝聚成了一行字。</br> “我只是個江湖騙子，算命的事情都不能信，命數本來就虛無縹緲?！眒.</br> 瑤姐姐不滿，翻了個白眼說道：“不能信個屁！你一口斷定佛祖生死的時候怎么那么自信，我看你就是不關心我家塵兒，懶得給他看命！”</br> 眾人立馬豎起了耳朵仔細聽。</br> 這老騙子不簡單，沒人知道他的來歷，現在總算是聽到了老騙子的一點經歷，他們都格外八卦，很感興趣。</br> 但是瑤姐姐很識趣，沒有繼續往下說。</br> 老騙子依舊哭著半邊臉，笑著半邊臉，在虛空中點了一下，“說”道：“我若有那么大的本事，就不會被那些修士割了舌頭?！?lt;/br> 豈止是割了舌頭，還被刺瞎了眼、削平了鼻、貫穿了耳、斬了右臂和左腿。</br> 瑤姐姐惡毒的很，咄咄逼人，還要說教老騙子幾句，風塵立馬開口說道：“瑤姐姐，騙子爺爺累了，我們回家吧，今天塵兒給你洗腳?！?lt;/br> 瑤姐姐這才冷哼一聲，帶上塵兒回去。</br> 其他老頭子都興沖沖跟在后面，就連老騙子也拄著盲杖走了出來。</br> “跟著我們做什么？”瑤姐姐瞪了他們一眼。</br> 老爺子們嘿嘿怪笑說道：“塵兒能修煉了，我們從來沒聚過，聚一聚慶祝下。”</br> 風塵護著瑤姐姐說道：“去去去！我看你們是想看瑤姐姐的腳！”</br> 幾個老家伙恬不知恥，說道：“塵兒，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都是正人君子，怎么會去看一個小丫頭的腳？”</br> 風塵和瑤姐姐不理他們，進了屋子，立馬關上了門窗。</br> 幾個老頭子望眼欲穿，也看不到什么。</br> 只有騙子笑著在虛空中“說”下一句話。</br> “老牛吃嫩草。”</br> 十八爺反駁：“誰不喜歡年輕的?！?lt;/br> “但她太小了。”</br> “這還??？”</br> 這可一點都不小啊，韻味十足，哪個男人見了不得被勾了魂？</br> “一馬平川，養了孩子都吃不上一塊軟乎的，得啃肋條?！?lt;/br> “這還平？”</br> 這可一點都不平啊，生個十胞胎都能撐壞。</br> 老騙子搖搖頭，懶得解釋。</br> 其他人都笑著說道：“他不過是一個瞎子，能看到什么？”</br> 而后，全都湊到院落旁邊認真聽著。</br> 塵兒果然在給瑤姐姐洗腳。</br> 瑤姐姐很高挑，但是這雙腳卻格外小，比風塵的手大不了多少，粉嘟嘟的，每根腳趾頭都像是用白色的玉石雕刻而成，捏在手里十分溫軟。</br> 像個小丫頭的腳。</br> 瑤姐姐還在抱怨，說道：“臭瞎子，就是不想給你算！”</br> 風塵笑著說道：“瑤姐姐，騙子爺爺只是瞎子，看不到也正常?！?lt;/br> “瞎子？”瑤姐姐嗤笑一聲，說道：“他可不瞎！心里那只眼可以看清世間一切虛妄！他說一絕不是二，他說人五更死，閻王不敢三更要命，你那些爺爺今天褲衩是什么顏色他都一清二楚！”</br> “那他為什么不給我算？”</br> “他就是不想算。”</br> 風塵心里犯嘀咕，說道：“我自己也學了，可以給自己算。”</br> 這一瞬間，瑤姐姐如遭雷擊，差一點給他甩一耳光，說道：“不許用他給你教的那些算命的法子，知道嗎！”</br> “為什么？”</br> “因為天機不可泄露！”</br> 她很耐心給風塵教導說道：“一般的姻緣財運好說，但是那些涉及天機的事情，只許天地和你知道，萬萬不能說出來！否則天地會罰你，讓你失去至愛親朋！”</br> 那些算命的，哪一個不是鰥寡孤獨殘占著三樣？</br> 鰥者喪妻，寡者喪夫，孤者年幼喪父、或是父母雙亡，獨者年老無子無女，殘就是殘廢。</br> “老騙子泄露了一族運勢這種大天機，所以鰥寡孤獨殘全占，算死了爹娘，算死了妻女，算死了子嗣，到最后還要算死至交，他不想牽連旁人，又不得不算！只能讓自己殘了，替旁人擋災，每算一次天地大秘，他就或是刺瞎一只眼，或是剁一只手，到最后殘無可殘，不能聽不能看，才大徹大悟，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自己割了舌頭不再算卦?！?lt;/br> 風塵感覺自己像是在聽神話。</br> “他說他是被一些修士割了舌頭，刺了眼睛?！?lt;/br> “你聽他放屁?。俊?lt;/br> 風塵“哦”了一聲，只能乖乖給瑤姐姐洗腳。</br> 瑤姐姐的腳很小，可漂亮，他竟然看出了神。</br> “看什么呢？”</br> “我忽然覺得那個老婆不好，休了就休了，我不想她了?！?lt;/br> “怎么不鉆牛角尖了？”</br> “我也想找一個瑤姐姐這樣腳小還漂亮的?！?lt;/br> “貧嘴！少跟你十八爺學這些有的沒的！”</br> 少年的戀愛就是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br> 風塵再也沒了悲傷，嘻嘻笑著，端起水去倒。</br> 一盆水澆出去，把外面那些偷聽的老頭澆濕了頭。</br> 矮小丑陋的鐵匠格外暴躁，大怒說道：“你這孩子不知道看人？看來是要不得了！明天就把你丟出十兇坡！”</br> 他脾氣太火爆，把風塵嚇了一跳。</br> 十八爺卻一臉壞笑說道：“以后讓你瑤姐姐多泡會兒腳，這水還不夠香甜。”</br> 其他人一臉嫌棄看著十八爺，恨不得抽他一個耳光。</br> 見過色胚，沒見過這么老了還這么光明正大的色胚。</br> “騙子爺爺呢？”風塵問道。</br> 幾個老頭也看了看，原來老騙子已經跑到了大樹底下。</br> 他們趕忙追上去，詢問說道：“老騙子，你今天真的沒看出來塵兒來歷？”</br> 他們都貼在門上聽，但是瑤姐姐狡詐的很，用了一點手段遮蔽，他們只聽到了只言片語，搞得更加昏頭轉向。</br> 老騙子點頭“說”道：“看不出來?！?lt;/br> 說罷，他就要踏出十兇坡的范圍。</br> 但是遠處已經有一道恐怖的風墻遮掩了星月，洶涌過來！</br> “老騙子，你去找死？”</br> 老騙子只在地上留下一行字：“塵兒從風中來，我去找他的來歷，有線索就回來?！?lt;/br> 說罷，他一人消失在風中。</br> 只留下幾個老頭面面相覷。</br> “這老家伙越來越恐怖了，都不怕風了！”</br> 只有邊上一個長發遮住臉頰的老人開口說道：“他說不讓塵兒修煉，現在塵兒卻開始修煉了，兇吉福禍難料，也只有他能想辦法看清一切，讓他去找吧?！?lt;/br> 眾人忽然回頭，看著那個精壯的老人。</br> 他穿的嶄新，但是不修邊幅，長發和胡須把臉頰遮的嚴嚴實實。</br> 他的臉上、身上都是烙印，看著就像給奴隸烙印了一身一樣。</br> 他是個陣師，教塵兒法陣。</br> 他少言寡語，卻是十兇坡的第二個主心骨，老騙子走了，他一言威懾所有人，讓所有人都沉寂了下去。</br> ……</br> 這世間有六大種族。</br> 神佛仙魔人妖。</br> 神乃是天地神祇，天生成就，修禪可以成佛，修道可以成仙，此三者可以長生。</br> 修魔可以煉化其他生靈長壽，只有人和妖在凡間爭渡。</br> 這世間有萬千傳說。</br> 傳說，有人巧奪天工，可以創造生靈。</br> 有人馴化萬獸，可以騎龍踩鳳。</br> 有人妙手回春，逆亂生死陰陽。</br> 有人字句珠璣，詩畫皆可殺人。</br> 有人算盡古今，金口斷定存亡。</br> 有人劍術通神，劍破九重天穹。</br> 有人槍出如龍，神佛退避三舍。</br> 有人閉月羞花，一笑魅惑蒼生。</br> 有人經天緯地，法陣鎮壓乾坤。</br> 現在他們不在了。</br> 據說他們隱居在大漠中。</br> 據說他們撫養了一個孩子。</br> 據說有一日，這個孩子開了氣海，開始修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