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br> 京家人將京寒川的話一字不落的傳達出去,已經下車的女人,穿著優雅得體,聽了這話,也不惱怒,仍舊保持著微笑。</br> “不能包場?我聽說過些日子傅老過壽,傅家老太太就打算包下這里。”跟著她的一個男人忽然開口。</br> 京家人瞥了他一眼。</br> 傅家與他們家是什么交情,你們家也配和他們相提并論?</br> “傅老太太是我們夫人密友,夫人說,可以免費給傅家包場?!?lt;/br> 京家人也是半分面子都不給。</br> 那意思就是,你們有意見,找他們夫人去。</br> 這京寒川的父親是出了名的“寵妻滅子”之人,平素兩人形影不離,他又是“鬼見愁”,即便這位京夫人如今在京城,也沒人敢去打擾她。</br> “不好意思,打擾了?!蹦桥四笾滦∏傻氖肿グ瑥氖贾两K不驚不動,維持著良好的體態。</br> “大小姐?”</br> “上車?!蹦桥寺曇袈晕⑻岣?,算是一種變相的警告。</br> 兩人上車后,京家人目送車子離開,才轉身進了梨園。</br> 這位賀家大小姐,京城名媛,優雅從容,模樣極美,可惜他們家老爺早就與賀家打過交道,只用八個字形容:</br> 世故虛偽,圓滑太過。</br> 與這種人打交道太累,永遠都戴著一層面具,不以真心示人。</br> 兩家一直沒什么來往,賀家也沒有京劇票友,又踩著這時候過來,肯定是沖著他們家六爺去的。</br> 可惜入不了他們爺的眼。</br> “居然打我們六爺主意,膽子真的夠大?!?lt;/br> “其實賀家大小姐也是京城數得上的美人兒,十幾歲的時候,就名動京城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lt;/br> “可惜在咱們六爺眼里,她可能還不如一條魚有吸引力?!?lt;/br> 眾人咋舌,這話說得非常有道理。</br> 幾人回去給京寒川說了一下情況,“……人已經走了,并沒留下什么話。”</br> 傅沉指尖盤著串兒,看著不遠處戲臺上演員在排戲,“她可能真的盯上你了,你這次把她趕走,就不怕她再找你?”</br> 他偏頭看了眼身側的人。</br> 京寒川正認真看著戲臺,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聽得入味兒,“我足不出戶,除非她敢去我們家。”</br> 都說京家宅子是蓋在亂葬崗上的,曾是京城最有名的“萬人坑”,入夜都有鬼哭夜嚎,所以有傳聞說京家鬧鬼。</br> 傅沉低頭,悶聲笑著。</br> 以前戰亂時期,生靈涂炭的,誰都不能保證哪個地方沒死過人,京家那地方算不得干凈,也沒說得那么夸張。</br> 什么半夜聽到有鬼哭,多半是當時他父親為了討好自己妻子,在吊嗓子學唱戲,一個大煙嗓半夜扯著嗓子狼嚎,怎能不嚇人,傳來傳去,就說京家鬧鬼了。</br> 她母親懷孕時,甚至一度傳聞腹中孩子有問題。</br> 關于他家的傳聞多得可怕,最主要的是沒一個好的。</br> 那女人即便到了京家,怕是連大門都進不去。</br> 而另一邊,這女人上車后,一直偏頭看著窗外,神色閑適,看不出什么異色。</br> 似乎對剛才京寒川果斷拒絕,并未放在心上。</br> “大小姐,這京六爺真是半點面子都不給,連門都沒讓我們進?有點過分?!?lt;/br> 她淡淡笑著,“都說京六爺玉面輕狂,囂張無度,若是這么容易就能靠近,就不是他了,我讓你查他都喜歡出入什么地方,查到了?”</br> “這個……”</br> 要查京家人,還想不被他們察覺,太難了。</br> 這京家還在軍閥混戰時期,就樹敵頗多,想取他家性命的人太多,這京家又是幾代單傳,香火不能斷啊。</br> 那時候就建構了龐大的情報網絡,一直延續至今。</br> 建國后,情報網絡主要是用來經商投資,所以任何大熱的投資,都能先人一步,賺得滿缽,錢生錢來得快,所以京家不缺錢。</br> “什么都沒查到?”</br> “他就是喜歡釣魚聽戲。”男人支吾著,“聽說還會做飯,生活很精致?!?lt;/br> “在什么地方釣魚?”女人單手撐著看向窗外。</br> “在……”</br> “支吾什么,哪個釣魚俱樂部?”知己知彼,才能對癥下藥。</br> 男人咳嗽兩聲,“在他家后院,有千畝魚塘,一個月每天換魚塘垂釣,都不帶重樣的?!?lt;/br> 女人嘴角一抽,“你是想讓我去京家找他?查到現在,居然沒有半點有用的消息,難不成讓我去他家找他?”</br> 男人繼續開車,不再說話,讓他調查京寒川,這不是為難他嘛,他哪兒有那種通天的本事。</br> 這要是被京家人察覺,肯定得弄死他啊。</br> **</br> 傅沉陪京寒川在梨園待到十點多,接到母親電話,說是余漫兮今天回來家里拜訪,讓他回去吃飯。</br> 傅沉到達老宅時,余漫兮和傅斯年已經到了。</br> “三爺?!庇嗦饨袢沾┑煤苷?,正在廚房幫忙,聽著動靜才出來打了招呼。</br> “小余啊,你別忙了?!崩咸浦嗦膺^來,已經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許是知道她的身世,總是多了些疼愛。</br> “沒關系?!庇嗦獬跞敫导?,怎么可能讓戴云青一個人忙活。</br> 余漫兮本就擅長廚藝,看得傅家越發滿意。</br> “斯年,你是怎么追到她的啊?!崩咸珜扇私煌慕涍^,十分感興趣。</br> “追她?”傅斯年仔細回想。</br> “你該不會沒追,就這么在一起了?”老太太錯愕。</br> “追了。”他回答篤定。</br> “比如說……”老太太挑眉,“一起吃飯,散步,或者看個電影?!?lt;/br> “嗯?!?lt;/br> 老太太心底甚是寬慰,看樣子也不算太呆啊,“都是你主動的吧?”</br> “她主動的?!备邓鼓曜屑毾雭?,從余漫兮家里水管爆裂,敲開他的門到后面吃飯,幾乎都是她先開口。</br> “那親嘴兒呢?!崩咸慕?。</br> “也是她?!备邓鼓陻Q眉,“我一開始是拒絕的?!?lt;/br> 老太太氣悶,“拒絕?”</br> “感覺不大好?!?lt;/br> 老太太氣結,“你不喜歡人家?”</br> 傅斯年沒作聲,心底自然是喜歡的,若不然就他這張冷臉,早就把人嚇跑了,壓根不會給女生半點好臉色。</br> “那你裝什么矜持,人家小姑娘都這么主動了,你還拒絕,我們傅家怎么有你這么個呆頭鵝?!?lt;/br> 老太太火氣直往上竄,這都什么事兒啊。</br> “她當時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我妻子,不應該那樣。”傅斯年說得理所當然。</br> “哎呦我去,老傅,你聽聽這混小子說的話,按照你的說法,你倆還沒結婚,這要是放在古代,連小手都不能隨便拉?!?lt;/br> “現在是21世紀,要與時俱進?!备邓鼓暾f得篤定。</br> 老太太伸手捏著眉心,“你單身三十多年不是沒道理的,我看你倆再這么相處下去,以后準得出事,仕南,你好好教教你兒子,到底該怎么和女生談戀愛,應該擺出什么樣的態度?!?lt;/br> 傅仕南正看新聞,忽然被叫到,微微抬頭,說了一句箴言。</br> “為娶她努力,不耍流氓,要負責,拿出擔當,忠于婚姻。”</br> 傅沉低頭悶笑,其實他大哥最后應該還想說忠于國家吧。</br> 老太太伸手捂著胸口,“忠伯,趕緊把我的救心丸拿來,這父子倆是要氣死我啊,這一個兩個,都爛泥扶不上墻?!?lt;/br> “老大說的態度很對啊,男人就該負責。”傅老附和。</br> “你少說話,老三,你來說……”老太太把最后希望寄托在小兒子身上。</br> 傅沉咳嗽兩聲,“在這種事上,男人就該主動點,有時候不能過于強勢,要學會尊重對方,而且……”</br> “要學會制造浪漫,比如說送點東西什么的?!?lt;/br> “要懂得溫柔體貼,尤其是某些事上,讓女生主動不大好。”</br> ……</br> 傅沉簡單說了一些,老太太心底這口悶氣才稍微順一些,“你們父子倆聽聽,談戀愛不是你們想的那樣?!?lt;/br> “好的沒遺傳到,這悶聲呆腦的性子,倒是遺傳了十成十?!?lt;/br> “當年要不是我看你對云青有點意思,果斷的去戴家定親,這朵鮮花怎么會落到你這坨牛糞上?!?lt;/br> 那個年代,還是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傅仕南與戴云青的婚事,就是兩家人敲定的。</br> 當年戴家帶女兒來傅家做客,傅仕南看到人家小姑娘,眼睛都直了,飯桌上還破天荒的招呼人家吃飯。</br> 一頓飯下來,眼睛就沒從人家身上移開過,看得人家臉都紅了。</br> 戴家人離開后,他就被傅老訓斥了一頓。</br> 說他過于孟浪流氓,“人家第一次來,你盯著人家看什么?”</br> 傅仕南卻說了一句,“好看?!?lt;/br> “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你看把人家嚇的。”</br> “都沒她好看。”</br> 老太太一聽樂了,有戲啊,當年想和戴家提親的人不少,戴家也是瞧著傅仕南對自己不一般,征詢了一下女兒意見,這才答應這門婚事。</br> 兩人結婚前,就在露天看過一場電影,拉過一次手,是典型的先結婚后戀愛。</br> 若非老太太當機立斷,這門親事根本落不到傅家頭上。</br> 傅沉咳嗽兩聲,這坨牛糞?</br> 這世上也只有母親敢這么形容大哥了吧。</br> 傅斯年垂頭,他是想笑卻不敢,傅沉就比較囂張放肆了。</br> “斯年啊,追女孩子一定要上心,別學你爸,好好加油,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是為你操碎了心?!?lt;/br> 傅斯年莫名有點頭疼。</br> 傅沉拿起一側的空杯,準備倒杯茶,茶水沖入,他微微蹙眉,聞著味兒,覺不出這是什么茶?</br> 他嘗了一口,“今天這是什么茶?”</br> “這是特意為斯年準備的?!备凳四祥_口,眼底暗光滑過,透著股不明意味。</br> 傅斯年這會兒也才注意到,這壺茶,除卻他沒人動過。</br> “什么?”傅沉又嘗了一口,枸杞?其他嘗不出來,應該是藥材一類。</br> “杜仲五味茶,對男人好的?!备凳四咸裘迹澳氵B女朋友都沒有,喝什么東西,給你侄子喝?!?lt;/br> 傅沉這口茶吞入口中,只覺得嗓子眼火辣辣的。</br> 誰說他沒女朋友,他有好嘛!</br> 傅沉面上淡定如常,內心卻有個小人在不斷跺腳撓墻,簡直抓狂。</br> “斯年,你都三十多了,該補一下的,多喝點?!备党翆⒉杷七^去,“八成是補腎壯陽?!?lt;/br> 可是他此刻端著茶杯,都不知該吐出來還是咽下去。</br> 他晃一抬頭,對面的老太太沖他笑得分外詭異。</br> 傅老瞧著余漫兮正端菜出來,忍不住咳嗽兩聲,示意這個話題該停止了。</br> “不說了,斯年啊,我讓人給你配了不少茶包,回頭你帶回去,上下午沖水喝。我聽說男人常熬夜,對那方面不好,身子容易被掏空,你可得注意點?!崩咸f得語重心長。</br> 傅沉低頭悶笑,“我媽可能覺得你腎虛?!?lt;/br> 傅斯年臉徹底黑透,他身體好得很!</br> ------題外話------</br> 三爺,讓你囂張,被大哥懟了吧……</br> 話說咱們年年身體好著呢。</br> 三爺:熬夜抵抗力容易下降,記憶衰退,男人容易……腎虛。</br> 傅斯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