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六王不死，憑著雙方的仇恨，他遲早會查到柳家一行人來歷不明。</br> 柳蔚又想到了柳玥，柳玥來仙燕國更早，雖她現在已經死了，但難保曾留下過什么蛛絲馬跡，柳蔚不能安心，故此思來想去，六王這條命，越發不能留。</br> 況且六王死得也不冤，這位王爺，草菅人命，以權謀私，欺壓百姓的事兒，可干得不少。若非如此，當日六王受困府尹衙門，又怎會有那般多的百姓趕來湊熱鬧，并且拍手稱快？皇</br> 后聽柳蔚說完來龍去脈，也是嘆息：“懷璧其罪，你家的傳家寶，可要謹慎些放好。”柳</br> 蔚點點頭，又問皇后：“您想出宮一趟嗎？主宅被毀，您也是……心痛的吧？”皇</br> 后滿面疲憊，半晌，卻是搖頭：“本宮離宮不便，加之今日宮中又亂，過陣子吧，總歸已經毀了，看不看，都是那樣，不看，還沒那么難受。”</br> 柳蔚又忍不住道歉。</br> 皇后按住她的手：“莫說這些見外的話了，你替本宮治病，救本宮于危難，房子是死物，人是活物，本宮的命，還抵的上一處宅子。”</br> 柳蔚仍是愧疚：“能抵房子，卻抵不住情懷與回憶，您……”</br> “不說了。”皇后將她拉著，將人帶進了內室：“本宮有些頭疼，你替本宮扎兩針。”青</br> 凰殿備有銀針，柳蔚凈了手，讓珊兒在旁伺候，給皇后針灸。皇</br> 后面上雖說無事，但神色卻萎靡得很，柳蔚沒說話，安靜的給她扎完，想了想說：“原是打算這個月便替您洗腎，但宮外出了這么多事，一時卻也分身乏術……”</br> 中醫洗腎不容易，患者吃苦頭不說，大夫也忙，加之中毒多年，這內臟也不是一兩次就能洗干凈的，嘔腸通肛，連著半個月，隔一天就得來一次，洗不干凈，還得反復，一套工夫做下來，費上半年都是快的。但</br> 現在六王之事余震未消，國師那里也還未解決清楚，事堆著事，要抽出時間靜心治病，就顯得有些困難。皇</br> 后也理解她，說道：“你且忙，本宮還等得起。”柳</br> 蔚給皇后針好后，又給她捏了捏手上的穴，之后皇后要遭大罪，現在能養一日是一日了。</br> 在青凰殿呆了三個時辰，臨著天要黑了，柳蔚才打算出宮。</br> 卻不妨剛要走，門外便傳來唱報：“皇上駕到——”柳</br> 蔚愣了一下。</br> 皇后倒是鎮定，漫不經心的起身迎接。皇</br> 后不知今日行刺的令官是柳蔚，只以為柳蔚是跑去朝殿偷聽，才穿成小兵模樣，好掩人耳目，但柳蔚自己知道，當時她刺殺皇上，離得很近，雖說貼了濃眉與胡須，但也怕皇上眼尖看出來。</br> 故此皇上進殿后，柳蔚就低垂著頭，沒露臉。皇</br> 上進來后表情就很差，皇后上前，對他行了個禮。皇</br> 上將她拖住，沒讓她彎腰：“你身子不好，莫費力氣。”</br> 皇后起了身，瞧見皇上一臉疲憊，嘆了口氣：“六王之事，臣妾知曉了……”</br> 前殿鬧得這么大，后宮知道了也不奇怪，皇上垂下眼眸：“人都死了，說什么都無用了。”皇</br> 后心疼的挽住皇上的胳膊：“六王作亂在前，朝堂一片混亂，皇上不在御書房議政，卻來臣妾這里，可是有話想對臣妾說？”</br> “知朕者，瑛兒也。”皇上握住皇后的手：“朕心里亂，只想到你，你陪朕說說話。”</br> 皇后扶著皇上坐下，命宮人送上茶點，問皇上：“皇上想說什么？”</br> “什么都好。”皇上將皇后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看著她的眼睛：“記得幼時，朕一有心事，便來找你，你總有法子開慰朕，朕那時就想，長大后一定要娶了你，只有將你娶到身邊，你才能一輩子看著朕，聽著朕，想著朕。”皇</br> 后低下眉眼，卻是說：“可皇上現在有了別的知心人，為何不去找辛貴妃？”皇</br> 上語氣有些緊張：“你還與朕置氣？朕知道，之前是朕疏忽了你，可今日朕心里煩，你便當可憐可憐朕，容朕一日。”</br> 皇后看著皇上的眼睛：“臣妾永遠不會怪皇上，只是六王這事，臣妾所知甚少，辛貴妃乃左丞之女，對此事，必有獨特看法，臣妾不是攆皇上，皇上肯來瞧臣妾，是臣妾的福氣，只是臣妾擔心，不能在像幼時一樣，幫上皇上。”</br> 皇上閉了閉眼，聲音驟然冷了幾分：“今日主張誅殺六王，以死相諫的，便是左丞，朕不想見貴妃。”皇</br> 后面上不顯，心中卻露出一絲嘲諷：“當初皇上寵信辛貴妃，不正因為她是左丞之女，現今怎又……”</br> 皇上一下放開皇后的手，眉頭皺起來：“朕不想提她，你若再提，朕要生怒了！”皇</br> 后忙安撫：“臣妾只是怕言之無物，令皇上生厭，那不提便不提，皇上可用過膳了？”</br> ……</br> 片刻之后，宮人備上晚膳。</br> 此時天已黑，皇后想起來，對柳蔚道：“柳大夫也該回去了，珊兒，送送柳大夫。”</br> 柳蔚如蒙大赦，忙伏身告退。</br> 正待離開時，端坐高位的皇上，突然叫住她：“柳大夫？”柳</br> 蔚暗暗警惕，朝皇上又行了個禮。皇</br> 上瞇著眼打量她一番：“抬起頭來。”</br> 柳蔚深吸口氣，慢慢將臉抬起。皇</br> 后笑道：“柳大夫跟席兒是朋友，替本宮看診那位，今個兒她換了女裝，皇上倒是認不出了？”皇</br> 上又瞧了柳蔚幾眼，點頭道：“是說眼熟，女裝倒是與男裝大相徑庭，好好的姑娘，作甚總穿男裝，不倫不類。”</br> 柳蔚抿了抿唇，想反駁，老子愛穿什么關你屁事，但又怕節外生枝，忍了下來。</br> 皇上問道：“皇后的病如何了，治了這么久，可有起色了？”柳</br> 蔚正要回話。皇</br> 后卻接口說道：“是大病，得慢慢治，皇上難為柳大夫做什么，柳大夫還要出宮，晚了宮門該禁了，珊兒，送柳大夫。”</br> 柳蔚也不留了，又伏了伏身，忙跟著珊兒離開。</br> 離開前她聽到皇上對皇后說：“就想問問你可好些了，老說身子不適，不得侍寢，朕多久未在青凰殿留宿了，你倒是也忍心，總攆朕……”柳</br> 蔚聽著抽了抽嘴角，這皇上倒是對皇后還有情，只是皇后看得開，想得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幾句甜言蜜語就能哄到手的小姑娘了，她不愿服侍皇上，就真下狠心冷著他，什么時候心里舒服，愿意要這個男人了，才肯點頭。</br> 倒是有一國之母的風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