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武街街頭,十分的熱鬧喧囂。</br> 申時二刻,一身青衫的鐘自羽走入街尾一家藥材行。</br> 這會兒藥材行里人少,堂前的大掌柜沒動,但跟腳的小伙計已經熱情的迎了過來,張口就問:“公子要買點什么?”</br> 鐘自羽看了眼四面八方,滿柜子的藥名,道了句:“老鼠藥。”</br> 小伙計點頭,彎腰就在柜子最下面拿出一個小油紙包,遞到柜臺前:“一包五文錢。”</br> 鐘自羽伸手拿起那小藥包,拆開,將里面白色的粉末攤了出來。</br> “不夠。”他道。</br> 小伙計愣了下,下意識道:“公子您放心,您別看這東西就這么點,絕對是夠用的,這藥粉也不是干放,您兌了水,淋在水道口,第二日一早,保準一窩的老鼠都給您毒死在那兒。”</br> 鐘自羽“嘖”了聲,也懶得爭了,直接道:“這樣的小包,給我二十包。”</br> 小伙計表情有些尷尬,解釋道:“這,這就對不住了,公子您不知道,這老鼠藥不光毒老鼠,也怕人誤食,所以一般藥鋪這種藥售賣,是有定量的,一人最多只能買兩包。”</br> 鐘自羽皺了皺眉:“一包十文,給我二十包。”</br> 小伙計為難著:“這……這真不行,咱們這兒賣了東西是要記賬本的,這賬本每季度都要交衙門審查,不敢亂來。”</br> 鐘自羽不看小伙計了,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掌柜。</br> 那掌柜之前也關注著這邊,見客人瞧過來,便走了過去,看向小伙計。</br> 小伙計小聲的給掌柜把情況說了。</br> 掌柜也很為難:“公子您有所不知,但凡是什么砒霜啊,斷草啊,老鼠藥這類對人也有害處的東西,衙門都是設了定量的,不光咱們藥鋪這一家,全西進縣都是這樣,不光西進縣,整個仙燕國也這樣,這亂賣危險藥材,是要吃牢飯的,再說,您家有多大?哪兒用得了二十包老鼠藥?二進的院子,這一包就頂夠了,就是咱們縣城的孫家李家那樣的大家,一家也就兩包就夠了,要不這樣,給您拿兩包,您回去要是毒不死老鼠,改明兒再來?”</br> 鐘自羽臉色很不好:“幾文錢的東西,哪來那么多規矩。”</br> 掌柜的干笑:“對不住,當真對不住,那……給您兩包?”</br> 掌柜話音剛落,小伙計趕緊機靈的又拿了一包出來。</br> 掌柜的將散的那包小心翼翼包好,再把另一包也拿上,遞給客人:“承惠十文。”</br> 鐘自羽眼皮都沒抬的將兩包藥拿過來,掏銀子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不高興:“京城都沒這么多規矩,你們這兒倒管得嚴。”</br> 掌柜一聽這客人還是京城來的,當即就笑了起來:“原來是京城來的少爺,那就難怪了,京城乃是天子腳下,自然什么都好說,可咱們這小地方,天高皇帝遠的,上頭頒什么令,下頭就怎么執行,可不敢有丁點違背,更別說講人情什么的……”</br> 鐘自羽把十文錢付了:“若是不夠,我明兒個再來買,你可還賣我?”</br> 掌柜哈哈的笑,也不答應,就說:“您慢走,您慢走。”</br> 鐘自羽一看就明白了,不樂意的問:“你們這條街,就這一家藥鋪?”</br> 掌柜立刻回,用甩包袱的語氣道:“街中央有個巷子拐進去有個醫館,平日也賣些藥材,那兒也有老鼠藥。”</br> 鐘自羽不再說什么,轉身出了藥鋪。</br> 藥鋪外面對角處,柳蔚靠著墻,正等著。</br> 鐘自羽過去后,將兩包老鼠藥遞給她,搖搖頭。</br> 柳蔚手指夾著兩包藥,挑眉:“不肯賣?”</br> 鐘自羽點頭:“都一樣,說最多賣兩包。”</br> 柳蔚將藥包拆開,評估了一下量,便蹙起眉:“要夠用,這樣的小包,至少需要三百包。”</br> 鐘自羽順勢也靠在旁邊的墻上,計算著:“整個西進縣,藥鋪加醫館共十二家,每家買兩包,也才二十四包,要想買夠三百包,至少需要十二個人。”</br> “同時這十二家藥鋪分布太雜,要想在一天之內全部走完,有點勉強。”</br> “而且每家店都在同一天接待十二個買老鼠藥的人,這么大的目標,會不會讓人起疑?”</br> “且三百包的分量,是殺一人的分量,兩人,至少得六百包。”</br> 兩人一搭一唱,說了半天后,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共同答案——藥的獲取途徑不是這樣。</br> “可不是這樣,又是怎樣?是萬氏從亭江州帶來的?”鐘自羽猜測著。</br> 柳蔚卻搖了搖頭:“萬氏對蔣氏的仇恨,是因為她發現蔣氏與孫桐有染,這個發現是在她與孫桐接到孫箭死亡的消息后,返回西進縣才知道的,也就是說,她不可能在亭江州就計劃好后面的行動,她是臨時起意,所以張麻子也好,老鼠藥也好,都是在西進縣籌備的。”</br> 鐘自羽再次計算起來:“萬氏來西進縣的兩天后,孫桐便死了,其后又過了兩天,孫君死了,時間這么近,她是如何做到在兩天內布局好一切的?光是買藥的時間就不夠,最重要的是,你說殺死張麻子的那種老鼠藥,很特殊,只用了一丁點兒就足以讓人斃命。”</br> “黑醫。”這是柳蔚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br> 鐘自羽倒是認同,可卻覺得有點飄渺:“黑醫那里自然是有錢什么都能買,可這黑醫在哪兒?既然是黑醫,便不掛牌,不掛牌要怎么找?”</br> 柳蔚思忖一下,眼睛看向對面的藥材鋪,然后看看鐘自羽。</br> 鐘自羽臉色變了:“又是我去?我方才去過了,再去會引人懷疑。”</br> 柳蔚“嘖”了一聲:“你可是京城來的少爺,懷疑又怎么樣,他們還敢把你怎么著?”</br> 鐘自羽一臉老大不情愿:“那我怎么說,也不能問黑醫人家就告訴我。”</br> 柳蔚一拍他的肩膀:“拿出你的智慧來,以前誘拐良家婦女時你不是口若懸河、花言巧語的?”</br> 鐘自羽蹙了蹙眉:“我不會花言巧語。”</br> 柳蔚嗤了一聲:“哦,那以前殺人,是勾一勾手指,人家就跟你走了?”</br> 鐘自羽正經臉:“對。”</br> 柳蔚:“……”</br> 鐘自羽揚了揚下巴,眼底露出一絲輕諷,同時他站到柳蔚面前,單手抵住她身后的墻壁,用將她半圈在懷里的姿勢,壓低聲音道:“之前你也聽到了,我說過,我是很挑的,我不是什么人的皮都看得上,也不是什么人都殺,被我殺的那些,你該了解了解,他們到底是不是好人。”</br> 柳蔚掀起眼皮,沉沉的盯著他的臉:“大妞小妞的姐姐呢?”</br> 鐘自羽頓住,似乎回憶了一下,片刻才道:“她也不是好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