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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一章
    趙文煊估摸著時間，在災(zāi)民大批出現(xiàn)之前，便抽出半天時間，親自去溫泉莊子，把顧云錦母子接回王府。
    顧云錦已經(jīng)確定了喜脈，經(jīng)過大半月時間調(diào)養(yǎng)，此時身體康健，脈息有力，回京路途很近，小心注意些，并無妨礙。
    鈺哥兒已經(jīng)很久沒見父王了，一見趙文煊身影，便蹬蹬蹬沖上去，抱著父王脖子不撒手，不過回神后他又發(fā)了小脾氣，撅著小嘴側(cè)頭不看父王。
    父王許久不見蹤影，小家伙翹首期盼，一日問母親多次，他還記得呢。
    趙文煊摟著小胖子哄了許久，又割地賠款不少，才算把兒子哄回來，鈺哥兒膩在父王懷里，坐在父王臂彎，樂呵呵笑得很歡。
    顧云錦一直含笑看著父子二人，軟塌墊得厚厚的，車駕行駛小心翼翼，她并無感到不適。
    車駕行駛了一段，接近京城，漸漸便能聽到些喧鬧聲，顧云錦挑起一線車窗簾子，抬眸看去。
    今天非常難得，雪停了，有微微的陽光照射下來，可惜外頭溫度依舊很低，秦王府一色黑衣護衛(wèi)緊緊簇擁車駕，巧妙將路人百姓隔了開來。
    平頭百姓根本不需驅(qū)趕，見了王府車駕及氣勢凜然帶刀侍衛(wèi)，便自動退到道路兩旁，讓車駕先過去。
    路上有推著貨物的小商人，也有挑著柴薪的農(nóng)人，還有三三兩兩衣衫單薄襤褸，攜家?guī)Э谕┏欠较蚨サ臑?zāi)民。
    他們凍得嘴唇泛著青紫，但看向京城方向的目光仍有期盼。
    顧云錦胸口悶悶地難受，將簾子放了下來。
    “錦兒。”
    趙文煊輕聲喚她，聲音和熙，顧云錦側(cè)頭看去，他黝黑的眸子目光很堅定，道：“待他們到了京城，便有人安排他們到臨時地點，妥善安置。”
    雖無高床軟枕、豐衣足食，但稠粥饅頭、庇身之所還是有的，這些災(zāi)民能夠待到開春，然后回到原籍，到官府領(lǐng)著耕作的種子，播撒下一年的希望，期盼來年能溫飽。
    不論趙文煊與皇父之間，是如何父子情薄，甚至得知了章淑妃死因后，他心中各種難受不適，但客觀看來，建德帝這帝王當(dāng)?shù)眠€是很不錯的，不說其他，單這幾年雪災(zāi)，各地災(zāi)民就安置得很好，底層百姓對天子尊崇有加。
    趙文煊一時百感交集，微吁了一口氣，方將諸般情緒壓了回去。
    他微笑對顧云錦說：“這些災(zāi)民，朝廷會好生安置，你如今的任務(wù)，便是要好好養(yǎng)胎，把我家小閨女養(yǎng)得與她哥哥一般胖。”
    顧云錦心下一松，嗔了男人一眼，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
    往常提起這個話題，小胖子總是很感興趣的，碧桃老是跟他說小弟弟小妹妹就在母親小腹里，可是他圍著母親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也并沒察覺分毫不同。
    不過說得多了，他也懂了些，日常不再使勁往母親懷里撲，坐著時候也乖巧得很，只偶爾面帶好奇，要摸一摸母親的腹部。
    只是這回，小胖子卻有些心不在焉，應(yīng)該是說，自從顧云錦掀起簾子后，他便如此了。
    趙文煊摟著兒子，與顧云錦挨著一起坐，她看到的東西，小胖子也看見了，他小小的心靈覺得很震撼，這些人與自己平日所見，恍若兩個世界。
    哪怕他不懂也說不出來，但還是察覺到不同。
    趙文煊撫了撫兒子小腦袋，再次挑起簾子，讓小胖子看清楚外頭，他對兒子說：“鈺兒，這些都是我大殷朝的老百姓，他日不論為君為王，你當(dāng)勤政愛民，萬不可懈怠只顧享樂，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他并沒有因為兒子還小，連話也說不全，便敷衍兩句了事，而是很嚴肅地與鈺哥兒說了一段話。
    小胖子其實并沒聽明白，但父王話里的鄭重之意，他還是充分領(lǐng)悟到了，他抿著小嘴，點了點小腦袋。
    趙文煊放下簾子，夸贊道：“鈺兒是個好孩子。”
    這句話，小胖子就聽懂了，他咯咯一笑，小肥胳膊環(huán)住趙文煊脖子，小腦袋靠在父王肩窩里。
    車行轆轆，進了城后，直接往秦王府而去，在晚膳之前，便回到府中。
    顧云錦母子重新回到明玉堂，趙文煊如何歡喜暫且不提，翌日一早，他便命人打馬進宮，請來太醫(yī)。
    能進太醫(yī)署為貴人們服務(wù)的，不但醫(yī)術(shù)精湛，還必須懷揣水晶心肝，玲瓏剔透，才能很好的干好本職工作。
    趙文煊表示，他的側(cè)妃懷了身子，昨日顛簸回京，讓太醫(yī)好生診脈，看需不需要臥榻休養(yǎng)一番。
    兩鬢染霜的老太醫(yī)心領(lǐng)神會，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先給顧云錦切了脈，然后回答，這側(cè)妃娘娘確實懷孕了，脈息并無不妥。
    隨后，他又話鋒一轉(zhuǎn)，說側(cè)妃娘娘月份還小，這般顛簸一番，確實要慎重對待，最近幾月，好生在屋里養(yǎng)著為妥。
    這老太醫(yī)在太醫(yī)署當(dāng)差十?dāng)?shù)年，哪個山頭不靠，偏位置還穩(wěn)穩(wěn)的，他心里清明得很，當(dāng)然知道秦王想要什么。
    他在脈案上記載得情況要嚴重一些，光看脈案，顧云錦確實很需要臥榻養(yǎng)胎。
    皇家向來以子嗣為重，這么一來，顧云錦便順理成章待在家里養(yǎng)胎，甚至連年宴也無需出席了。
    趙文煊很滿意，重重賞了老太醫(yī)，老太醫(yī)揣了賞賜，一臉道貌岸然，出了王府回宮去了。
    一切都布置妥當(dāng)后，趙文煊也閑不下，他繼續(xù)早出晚歸，勞碌這差事公務(wù)。
    倒是林姨娘，隔日便領(lǐng)著愷哥兒過來王府，看望女兒外孫了。
    打發(fā)了兩個小的去玩耍后，顧云錦攜了林姨娘的手，在軟塌上坐下，她奇道：“娘，侯府怎么肯讓你一人領(lǐng)著愷哥兒出門？”
    林姨娘是妾室，按規(guī)矩是無法獨自出門做客的，更被提還領(lǐng)著府里的少爺了，哪怕愷哥兒是她生的。
    旁邊林姨娘的貼身丫鬟笑道：“托了四姑奶奶的福了，姨娘如今被抬作二房，已經(jīng)擺過宴席了，之前姑奶奶在莊子，也不好通知上。”
    所謂二房，其實也是個妾，勛貴官宦人家，可沒有平妻之說，只不過這一切規(guī)矩，其實可以靈活變通，概因它們都是為權(quán)勢地位服務(wù)的。
    勛貴或官宦世家，跟那些普通商賈之家不同，是輕易不肯抬二房的，只是一旦抬了，那么這個二房，便在家里有著僅此于正房太太的位置，家里設(shè)宴，她也是有資格出席的。
    當(dāng)然，二房的一應(yīng)份例及日常用度，還是會比正房稍遜一籌，寵妾滅妻的罪名，在朝為官者可背不起。
    當(dāng)然了，這位能被抬為二房妾室，總會有不得不抬的緣由，腰桿子硬了，她臉面地位還是足足的。
    侯府幾位主事者都是聰明敏銳之人，秦王強勢加入奪嫡行列，顧云錦再次懷孕，沒兩日，林姨娘便被抬為了二房。
    這事是許氏親自點頭的，她不想點頭也不行，不但當(dāng)家?guī)兹损埐涣怂闶沁B她兩個親生兒子，也讓她大度一些。
    許氏的兩個兒子，都不是長于她膝下，早早便被抱到外院教養(yǎng)，合格的勛貴官宦子弟，當(dāng)以家族利益為先，畢竟，家族好了，便能護蔭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
    顧云錦的兩個嫡兄，都是標準的古代男子，親娘地位穩(wěn)固，這個年紀差不多要含飴弄孫了，還爭風(fēng)吃醋個啥？
    嫡房與出息的庶妹處好關(guān)系，有百利而無一害，畢竟都是留著顧家的血，掰扯不開，而二房不承爵，愷哥兒年紀又相差太遠，根本無甚利益關(guān)系。
    許氏是倚仗就是倆兒子，兒子有意見，她就不得不偃旗息鼓了，因此，林姨娘抬二房的事，進行得很順利。
    如今林姨娘在武安侯府，人稱“三太太”。
    顧云錦聽罷丫鬟的話，神色驚喜，道：“這般是再好不過。”
    林姨娘撫了撫女兒的手，笑道：“娘如今是享了錦兒的福了。”
    地位能更進一步，誰會不樂意，單說愷哥兒，雖仍是庶出，但如今地位早已水漲船高，林姨娘即便不為了自己，也是要替兒子著想的。
    顧云錦笑道：“娘說的什么話，你享親閨女的福，是最尋常不過的事了。”
    母女笑語幾句，林姨娘便斂了笑，悄聲問女兒，“錦兒，如今你有了身子，殿下那頭……”
    女兒再次有孕，固然是大喜事，但林姨娘心念一轉(zhuǎn)，倒是憂心起秦王另寵他人，她蹙眉思索片刻，道：“錦兒，你萬萬要將殿下攏在身邊，實在不行，便給底下丫鬟開了臉，伺候殿下罷。”
    顧云錦剛有孕，房事無論如何都不能有的。
    “娘，殿下不會這般的。”顧云錦屏退屋里所有下仆，笑道。
    不要說趙文煊從沒納人的打算，即便并非如此，顧云錦也干不出給陪嫁丫鬟開臉的事，這事兒實在太惡心自己了。
    她對上林姨娘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面上有幾分羞澀甜蜜，低聲說：“我懷鈺兒的時候，殿下也是睡在我屋里的，他并無納人的想法。”
    這些閨房密事，也就是面對擔(dān)憂的親娘，顧云錦才會宣之于口，她輕聲說：“娘，你放心吧，殿下待我極好，是真的好。”
    林姨娘聞言大喜，攢著女兒的手，連連說好，“這般，娘就放心了。”
    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林姨娘年輕時，不是沒有過少女心思，只可惜被現(xiàn)實打了個七零八落，她沒有得到的，如今親女兒得到了，便是件大好事。
    林姨娘一早到了王府，直到用了晚膳，才領(lǐng)著愷哥兒回去，顧云錦待著小胖子送到正房門前，依依不舍間，她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娘，你開春前先不要出門了，我聽殿下說，大約就在這幾日，京城便會出大事兒。”
    林姨娘很懂分寸，也沒問什么大事兒，只鄭重應(yīng)了。
    不過，這大事來得比想象中還快，林姨娘回去翌日，便爆發(fā)開來。
    災(zāi)民漸漸多了些，口糧需求一日比一日大，偏通州常平倉庫存告罄，署官苦苦支應(yīng)，卻再無法抬出一星半點糧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