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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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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二章
    隆冬時節,最適宜吃火鍋,只是諸般食材俱已準備妥當,趙文煊卻還未歸家。
    男人一早便出了門的,他去哪里,也告訴過顧云錦。
    岑嬤嬤那邊萬事俱備,只待今天動手,審訊的地點放在京郊一個莊子,那是趙文煊手底下的一個秘密據點,既節省了來回倒騰的時間,也大大降低了被撞破的幾率,畢竟京城人多眼雜,秦王府地處內城,風險還是有的。
    趙文煊大清早便悄悄往京郊而去,出門前,還答應了兒子,說回來與他用晚膳,如今天色已漸暗,早過了平時晚膳時辰,他卻還不見蹤影。
    顧云錦心下難免牽掛。
    “娘,娘。”鈺哥兒大聲呼喚,讓母親回過神來,“父王?”
    小胖子還記得父王的話,他也不管午膳晚膳的,中午時候就巴望了很久,顧云錦好說歹說,他才接受了父王天黑回來的事實,撅著嘴吃了飯。
    他小小一個人兒,記性卻不錯,睡了午覺后還記得,眼巴巴等著父王,連好幾樣新鮮的小玩意都吸引不了他。
    小胖子被母親摟在榻上坐著,問話時不忘探頭探腦,往門簾子那邊看去。
    “鈺兒先用膳,可好?”顧云錦再次哄他,“等你父王回來了,我們再吃一些?”
    中午解釋了好久,鈺哥兒才肯吃飯,晚上卻糊弄不過去了,小胖子不愿意先用膳,他要等他的父王。
    小孩子禁不得餓,顧云錦少不得哄了又哄。
    乳母趁機捧了一個小碗上來,胭脂米熬成了極稠的粥,冬季極難得的鮮蝦蒸熟剝殼,與粥一同煮了個稀爛,里面撒了細細的青菜絲,噴香撲鼻。
    鈺哥兒確實很餓了,他不禁側頭看向小碗。
    顧云錦接過小碗,乘機哄了他吃,小胖子委委屈屈,還是張開了小嘴,“啊嗚”一口,接了母親喂過來的小粥,他不忘嘀咕著說:“我父王”。
    小胖子這般念叨著,大約是有些效果的,他剛吃飽了后,趙文煊便回來了。
    只是今日與平時卻有些不同,趙文煊剛撩起門簾子進屋,顧云錦便察覺到了不對。
    她欣喜抬眼時,正好撞上男人一雙隱隱帶著赤色的眸子,他面無表情,頭上身上落下了不少雪花,通身卻環繞著比冰雪還要寒上幾分的冷冽。
    顧云錦心下一顫,輕喚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她懷里的小胖子回頭,見了父王大喜,早“滋溜”一下滑下了軟塌,小鞋子也不穿,便奔向趙文煊。
    屋子底下燃了地龍,地面上鋪了厚厚的氈毯,暖烘烘的,小胖子僅套了雙襪子踏在地上沒半分不適,樂呵呵地奔向趙文煊,他大聲嚷嚷道:“父王!”
    愛人只需一眼,便察覺了不同,面上難掩憂色關切,欲下榻向他走來;大胖兒子歡天喜地迎接父親,高興地手舞足蹈。這二者猶如一彎熱流,注入他寒冰徹骨的心扉,將那被已凍得冷硬生疼的心化了開來,緩緩恢復暖熱。
    趙文煊蹲下身子,大手阻擋了鈺哥兒如炮彈般撲過來的小身子,看著立刻抿唇不樂的小胖子,他放輕聲音道:“父王身上冷,你先別過來。”
    鈺哥兒視線落在父王身上沾染的點點雪花上,他恍然大悟,忙抬起小胖手,給父王拍了拍小臂上的白色,他蹙著小眉頭,嘟囔道:“冷。”
    “鈺兒,你先回屋里去,等父王換了衣裳,再陪你玩耍可好?”顧云錦已行至趙文煊身前,她執了帕子,給男人拂拭身上雪花,一邊說話,一邊給乳母打了個眼色。
    乳母忙上前,小心抱起鈺哥兒,這回小胖子倒是乖了,聽話出了門,好讓他父王換衣裳。
    顧云錦揮退屋中丫鬟婆子,掩下擔憂,輕聲對趙文煊道:“殿下,我先伺候你更衣。”
    她欲去給男人取替換衣裳,不料剛側過身子,大手卻拽住她腕子,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趙文煊身上很冰,顧云錦卻毫不猶豫回抱了他,并柔聲安慰道:“殿下,你有我和鈺兒呢,我們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她清楚男人必然受到巨大打擊,趙文煊心性一貫堅韌,尋常外事必然不會如此,他肯定受到了精神情感方面的重創,顧云錦想起他今日的去向,心下沉沉。
    此時不適應追問,她只想好好安撫他。
    趙文煊俯下高大的身軀,將頭臉埋在她的頸窩,萬分熟悉的馨香溫熱讓人心安。
    顧云錦正輕拍著男人的背,欲輕聲安撫,驟然間,她卻覺頸間肌膚一熱,竟有幾點溫熱的濕意落在其上。
    趙文煊落淚了。
    這個一貫堅毅沉穩,頂天立地,泰山崩于眼前亦面不改色男子,竟是落了淚。
    顧云錦呼吸一窒,心中大痛,她手臂收緊,將男人用力抱在懷里,側頭用臉頰緊貼著他。
    她一遍遍在他耳邊低聲說,她會永遠陪伴著他。
    趙文煊手臂猛然收緊,良久,他啞聲說了一句,“好。”
    他抬起頭,眸中已不見水意,只是一雙黑眸赤色不減反增。
    趙文煊已經平復不少,他抬手撫了撫顧云錦鬢發,低低道:“我嚇到你了,錦兒。”
    母妃并非病逝,而是被親姐章皇后殺死,乍聞此訊,趙文煊震驚怒恨至極,岑嬤嬤招供結束后,他當即將這幫兇的老婆子挫骨揚灰,祭奠親娘在天之靈。
    他胸中嗜血之意,并未曾因此平息半點,那主謀禍首仍高據后宮之首,母儀天下。
    趙文煊策馬返京,直奔皇宮,在轉入皇城前,方堪堪勒住胯下駿馬。
    建德帝風燭殘年,絕不允需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局面一朝傾覆,他年紀雖是大了,但軍政大權仍緊緊握在手里,趙文煊深知此時暫且忍耐方是上策。
    趙文煊在奔入皇城前,勒停駿馬,他跨坐在原地眺望巍峨的皇宮許久,方掉轉馬頭,策馬離開。
    他去了慶國公府。
    趙文煊心中清明,他母子二人一再受到皇后暗害,慶國公府肯定不會毫不知情,那么外祖父與舅舅在里面充當什么角色?
    默許?
    將錯就錯?
    還是根本從一開始,便參與其中。
    章今籌蒼老但一貫慈和的面容,在趙文煊腦海中揮之不去,只可惜,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幼年少年時期所得的唯一溫情,俱是虛偽的假象,上輩子外祖父與舅舅,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一家慘死?
    趙文煊很想當面質問二人,但他還是沒有,在離慶國公府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他便掉轉馬頭。
    待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所有事情都能水落石出,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證自己的勝利。
    到了那個日子,便是清算所有仇怨之時。
    趙文煊直奔回府,回到他心靈唯一棲息的地方。
    他攜了顧云錦的手,二人到軟塌前坐下,他不待顧云錦詢問,便低低說道:“錦兒,我的母妃并非病逝。”
    此一驚非同小可,顧云錦急急問道:“那,那究竟……”她心中已經閃過一個人選。
    果然,趙文煊目露寒光,道:“是皇后,這個蛇蝎婦人,不顧半點血脈之情,毒害了我的母妃。”
    他從不隱瞞顧云錦,接著,便將前事細細說了一遍。
    “殿下”,顧云錦聽罷,目露擔憂,握緊男人的手。
    皇家為了權勢地位的爭斗,確實血腥得讓人心驚,但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她的男人。
    章淑妃是趙文煊生身之母,不幸英年早逝,他幼年便掙扎在皇宮中求存,明槍暗箭,實屬艱難,心中對慈母濡慕之余,眷戀必然更深。
    如今真相卻是這般。
    趙文煊回握顧云錦的手,道:“錦兒,你莫要擔憂,我已無事。”
    皇宮中最不缺這類血腥隱秘,趙文煊自幼成長在高高的宮墻中,接受能力比一般人更強,他得知此事已大半天,最開始那波驚濤駭浪過去后,理智已能將諸般情感壓下,等有了適當時機,再重新爆發。
    他也就是回到了顧云錦身邊,才會流露出真實情感,以及些許脆弱。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趙文煊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的時候,目中閃過寒意,只是隨即他卻話鋒一轉,對顧云錦說道:“她高據后位,安臥坤寧宮,我卻暫不能手刃仇人,實在枉為人子。”
    “母妃在天之靈,恐怕亦不能安寧。”他黑眸閃過一抹深切的愧疚與痛苦。
    趙文煊不是尋常人,他心中早已做下了正確的決定,只是情感一關卻無法邁過去。
    他在苛責自己,質疑自己。
    顧云錦心疼之余,對男人心思亦了然,她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殿下,并非如此。”
    趙文煊定定看她,神色很專注。
    “殿下,如今你我膝下已有了孩子,為人父母的心情你想必了然。”顧云錦娓娓道來,“父母疼愛自己的骨肉,恨不能將所有好的物事都給予他,愿他一生平安,如意順遂。”
    趙文煊疼惜自家小胖子,這點他很贊同,點了點頭。
    “母妃必然如此。”顧云錦聲音很輕,語氣卻很肯定,道:“她疼愛你,一如你疼愛鈺兒。”
    “母妃必然希望你一生平安順遂的,你想想,若母妃知道你冒險為她復仇,她可會欣然?”顧云錦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能肯定的說,答案是否定的。
    章淑妃必然也是如此。
    這般易地而處,果然很容易讓人走出自困囚籠,趙文煊仔細思索片刻,點頭道:“必定不會。”
    顧云錦直視他的眼睛,聲音堅定道:“雖如今不得已讓仇人暫時逍遙,但無須多久,我們就會替母妃報仇雪恨。”
    趙文煊曾對她說過,建德帝兩年不見,竟像老了十幾二十歲,顧云錦再聯想起皇帝近三年里大病小病不斷,她不禁大膽推測,對方很可能熬不了多久了。
    建德帝一旦崩了,依照如今局勢,京城必定會大亂,到時候,趙文煊能借機做的動作實在太多。
    “好!”趙文煊下頦繃緊,話語擲地有聲,“無須多久,我們便將所有仇怨一并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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