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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九章 交子銀行

    趙煦一筆一劃,神色無比的認(rèn)真。
    好一陣子,他猛的一收筆,直起腰,端詳這八個大字。
    他提著筆,認(rèn)真的審視一番,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怎么樣?”
    陳皮拖著紙,連忙陪著笑說道:“圓潤自如,好字!”
    趙煦哼笑了一聲,道:“你也就會這么一個詞了。”
    陳皮笑笑不語,他確實沒讀過多少書。
    趙煦放下筆,又仔細(xì)的看了一會兒,拿起來遞給身后的一個黃門,說道“拿去政事堂,看準(zhǔn)機會交給章相公,當(dāng)面讀出來。”
    小黃門謹(jǐn)慎上前,小心翼翼接過來,道:“是?!?br/>     趙煦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想了想政事堂可能發(fā)生的事,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來,拿起茶杯,好似忽然看到朱淺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立在一旁,微笑著說道:“朕是來跟你談生意的,無需拘謹(jǐn),坐吧?!?br/>     朱淺珍正忐忑不安,哪敢坐,急急的說道:“小人站著,小人站著?!?br/>     趙煦也由著他,喝了口茶,然后說道:“趙佶這小混蛋被朕慣壞了,肆意胡來,沒有一點規(guī)矩。是朕要罰他,與你無關(guān),不要有心里負(fù)擔(dān)。”
    朱淺珍心里多少松了口氣,卻也不敢大意,一臉僵硬,想笑又笑不出來。
    趙煦只說了這一句,然后說道:“你也看到這些箱子里的錢了,交易起來實在太過不方便,朕已經(jīng)打算將交子務(wù)移到開封,但不是由朝廷來管理,朕打算籌建一家民間的交子鋪。”
    交子鋪,換句話來說,就是交子銀行。
    趙煦說到這里就停了下來,但朱淺珍聽明白了,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官家是想要交給小人來做嗎?”
    朱淺珍驚愕不已,官家來找他,自然有目的,聽著他就瞬間想到了。
    但朝廷的交子務(wù)非同小可,豈是一般人可以插手的?
    他問出這句話就后悔了,他有什么資格去做這件事?
    趙煦又拿起茶杯,心里還在思索,銅錢交易的繁瑣已經(jīng)嚴(yán)重影響了大宋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交子的出現(xiàn)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一種必然結(jié)果??墒怯捎诔⑺烈鉃E發(fā),將交子的信譽不斷貶低,以至于成為壓榨民財?shù)氖侄危罱K嚴(yán)重貶值,只得廢棄。
    后世王朝也都有過各式各樣的紙幣出現(xiàn),無一例外,最后都以失敗告終,鬧劇收場。
    這也是趙煦繞開朝廷,找朱淺珍的原因。
    交子務(wù),不能交給朝廷那些官老爺,必須要有一個長遠(yuǎn),可控,可持續(xù)的規(guī)劃。
    縱然這樣還是會有各種弊端,至少短期內(nèi),會在他的控制下發(fā)展。
    趙煦思索許久,瞥了眼朱淺珍說道:“朕打算建立一個有信譽的交子鋪,這個交子鋪只認(rèn)憑據(jù)不認(rèn)人,不止是在開封,全國所有的府州縣,將來都應(yīng)該設(shè)立分號,這樣天下萬民就不用扛著幾百斤的銅錢上街了。穿府過州只要帶著交子,不用幾十輛馬車?yán)畮状笙渥拥你~錢趕路,你覺得怎么樣?”
    大宋的交子,最初是由商人發(fā)明的,起初發(fā)展也很好,但隨著朝廷的介入,主導(dǎo),最終不出意外的趨于敗落,現(xiàn)在,離徹底敗落已不遠(yuǎn)。
    朱淺珍聽著趙煦的話,內(nèi)心激動了一下,但旋即就冷靜下來,神情來來回回的變化。
    趙煦給他描繪了一個龐大的藍(lán)圖,這個藍(lán)圖太大,大到他不敢也沒有信心能接下來。
    趙煦見他臉上遲疑不決,笑著道:“不著急,你慢慢想。對了,太妃娘娘沒有什么親人,你算半個,有空進宮,陪太妃娘娘說說話。”
    進宮陪朱太妃說話,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朱淺珍心頭激動至狂喜,連忙又收斂表情,以一種相對平靜的神色,躬身道:“是?!?br/>     趙煦暗自點頭,這朱淺珍性格倒是有些沉穩(wěn),能幫他把架子搭起來。
    他沒想過要一步到位,日后慢慢發(fā)掘,培養(yǎng)人才就是。
    趙煦站起來,看著朱淺珍笑著道:“你想想怎么做,寫出個條陳給朕看。益州交子務(wù)馬上就會移到京城來,他們之中,朕會挑揀人手來幫你?!?br/>     趙煦不等朱淺珍再說話,就起身離開這里。
    那一天這條街上太多人見過趙煦,待的太久會有麻煩上門。
    朱淺珍將趙煦送出字畫鋪,悄悄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里還在回想著趙煦剛才勾勒的那個藍(lán)圖。
    那個藍(lán)圖實在太大了,真的是要做起來,手里的銅錢起碼數(shù)千萬,對他這樣市井小民來說,著實是不可想象!
    他站在門口,目送趙煦離去,猶自不平靜,心里躊躇又激動,一時間難以拿定主意。
    趙煦出了字畫鋪,并沒有回宮,而是向著戶部方向。
    交子務(wù)歸屬戶部管轄,趙煦想要將它剝離出來,還得戶部的配合。
    而與此同時,政事堂也確如韓宗道昨夜所料的那樣,掀起了好一番熱鬧。
    由于蔡確的死以及他臨終的那道奏本,將朝廷里隱而未露的矛盾,徹底給激發(fā)出來。
    政事堂內(nèi),滿滿當(dāng)當(dāng)坐了三十多人。
    蘇頌坐在首位,章惇,蔡卞,韓宗道各坐兩邊,其他依次是六部尚書,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在他們后面是六部侍郎,另外兩寺寺卿等。
    蘇頌觀察著眾人的表情,感覺著堂中無形的壓力,暗暗屏氣,道:“今天要說的是兩件事,第一,蔡確的臨終奏本,第二,開封府走水……”
    他話音未落,當(dāng)即一個人站起來,抬起手,沉聲道:“蘇相公,蔡相公在熙寧之后,一力扛起變法大旗,面對諸多艱難而毫不退縮,隨后遭司馬光等人構(gòu)陷,流放出京,而今病故他鄉(xiāng),聽著傷心,聞?wù)呗錅I,還請朝廷給與一個說法?!?br/>     這是太常寺卿龐遠(yuǎn)洲,他義正言辭,面露悲戚,要求朝廷給一個說法,換句話來說,就是官方的‘蓋棺定論’。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不等蘇頌等人有所反應(yīng),又有站起來。
    “諸位相公,蔡相公當(dāng)年是王公的左膀右臂,沒有人比他對‘新法’更為了解,下官請政事堂重視蔡相公的奏本,并且做出清晰,明確的說明。下官并非要求政事堂全部照本宣科,但至少要取長補短,不能因人成事,睜眼無視?!?br/>     這是禮部侍郎鄭開至,他面色從容,字正腔圓。
    繼而又有人站起來,朗聲道:“下官想問的是,政事堂對于蔡相公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這個擴大會議的目的是什么,還請章相公明言?!?br/>     這是刑部侍郎王玨山。
    相比于前面兩位的含蓄,這位就更粗暴了,直接點名章惇,逼他表態(tài)。
    章惇面無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眼。
    蘇頌沉著臉,不語。
    蔡卞面色變幻,他發(fā)現(xiàn)有些失算,昨晚只是去見了這些尚書,倒是忽略了這些侍郎,寺卿。
    接著,又有人站起來,更加直接,就是沖著章惇去的,一連七個人!
    他們沒有口誅筆伐,到了這個層次,官方場合說話都極其講究藝術(shù),但態(tài)度,語氣隱藏不了,就差直接要求章惇辭官以謝天下了。
    章惇不動如山,沒有以往那般火氣,劍眉從未動過,嚴(yán)厲的表情也有種‘怯懦’的模樣,始終不發(fā)一言。
    這似乎在透露出一種信號,不少人在蠢蠢欲動。
    蘇頌眼見要失控,咳嗽一聲,說道:“我們今天就是要討論蔡確的奏本,還沒有討論,不要急著下定論……”
    “蘇相公!”
    這時,一個人站起來,臉角崢嶸,直接打斷了蘇頌的話,抬了抬手,道:“下官有幾個問題,想請章相公直言不諱的告訴下官,告訴在座的諸位同僚,否則我等心有不安,心有不平。我等并非是誰的人,也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立志強國富民,匡扶社稷。蘇相公還請恕下官無禮?!?br/>     蘇頌皺眉,這是工部侍郎張可為,在元豐年間與蔡確多有不和,他說的慷慨,蘇頌還真沒辦法阻攔。
    來了!
    蔡卞面露凝色,預(yù)感到不好。
    其他六部尚書等人暗自沉色,心神警惕。
    張可為放下向著蘇頌的手,徑直轉(zhuǎn)向章惇,沉色道:“章相公,請回答,第一,蔡相公,曾相公等人,為什么遲遲不能歸朝?是官家不同意,還是你惡意阻攔,還是其他什么人,請你明白無誤的告訴下官等人。第二,蔡相公奏本里,指責(zé)你結(jié)黨營私,培植私人,任人唯親,打擊異己不擇手段,請你務(wù)必說清楚。第三,都在說而今的朝廷言路斷絕,朝臣噤聲,官家對章相公信任非常,其他人的話根本聽不進去,下官要問,我等的話,能否傳到官家耳朵里,還是否有直諫君上的機會?尤其是,蔡相公這道奏本,是否會與其他人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就不存在?”
    滿堂的人聽著,神色變了又變。
    張可為言辭犀利異常,字字句句都打在章惇臉上,這是撕破臉了??!
    張可為說完,雙手一伸,舉起手,將頭上的烏紗帽取下,放到桌上,道:“下官無有私心,今日章相公能解釋清楚,就是下官糊涂,格局有限,不配立足于此。事后,下官上書請罪,辭官歸鄉(xiāng),再不出茅廬半步?!?br/>     眾人看向張可為,神情凝重。
    剛才是撕破臉,現(xiàn)在是決戰(zhàn)!
    張可為把話說到這種地步,章惇就是想躲都躲不了!
    今日,這兩人,必有一個要離開政事堂!
    包括蘇頌,蔡卞,韓宗道在內(nèi),所有人都面露肅然,張可為去不去影響不大,但章惇要是解釋不清楚,或者真的走了,這才會引起軒然大波,對朝局將造成巨大,不可預(yù)測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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