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膳房內(nèi)冷冷清清, 往常來西膳房吃飯最多的,也就是御用監(jiān)的小太監(jiān)們。
昨日還因為最后一根油條差點搶起來。
所以今日做的吃食也多了不少。
但今日卻冷冷清清,若說沒有緣由, 那蘇菀定然是不信的。
不過她此刻倒也冷靜,凡事都不能著急, 飯食放在這,總不會有錯。
蘇菀已經(jīng)收拾好去關(guān)帝廟的東西, 今日給關(guān)帝老爺?shù)呢暺? 也換成她親手做的饅頭花卷, 再有一些果蔬。
言沛的吃食自不必說, 都已經(jīng)備下。
但蘇菀一進關(guān)帝廟,便看到言沛的眼神, 明顯是要說什么。
等她再回西膳房,已然明白其中發(fā)生了什么。
不止她知道, 左執(zhí)掌也派人打探消息回來,還問了來吃飯的小太監(jiān)。
反正多方打聽,得到的消息便是。
內(nèi)宮掌權(quán)貴人心疼西外宮諸司宮人,所以一大早便派了熱騰騰的糕餅過來, 已經(jīng)分給西外宮五個官署。
他們有這些糕餅做早點, 又怎么會到西膳房來呢。
再說西膳房的飯食也太不穩(wěn)定了。
昨日早上不錯, 午飯跟晚飯又是難吃得很。
誰又能知道,今日早上會怎么樣?
有穩(wěn)妥好吃的內(nèi)宮糕餅,還是掌權(quán)貴人賞的,自然也沒幾個人愿意去西膳房碰運氣。
蘇菀也算理解。
別的事情拆盲盒也就罷了,可吃飯也拆盲盒, 那就大可不必了。
誰不想踏踏實實吃頓好的。
不過這內(nèi)宮貴人也真是好手腕, 昨日中午派人來試探, 今日又派人送糕點。
等西膳房早餐全都浪費,更讓人看笑話。
這不就差明說了。
指望西膳房是不行的,唯獨等換掉西膳房的人,才能有這樣好的糕餅吃。
不管諸司宮人心里怎樣想的。
反正早飯定然不敢過來,否則就是跟掌權(quán)貴人作對。
也就是說,不少人知道今日西膳房早點不錯,也是不敢來的。
說話間,衛(wèi)鈞偷偷跑了過來,也證實這個猜測:“蘇菀,你偷偷過來跟你說一聲發(fā)生了什么,此刻也不敢在這多逗留,內(nèi)宮里送糕餅的總管還在呢。”
衛(wèi)鈞偷偷跑過來,也是抱著通風(fēng)報信的緣由,他吃了蘇菀許多吃食,自然不好意思。
蘇菀聽此也不惱,只讓衛(wèi)鈞離開,不要惹禍上身。
可今日西膳房的冷清只怕要注定了。
不過蘇菀心念一動。
但她剛要說什么,就見西膳房門口又出現(xiàn)幾個身影,定睛一看,分明是尚食司長官身邊的侍女。
那兩個侍女笑著看了看蘇菀,其中一個侍女輕輕拍拍她頭頂,頗有安撫的意思:“你倒是淡定。
另一個則給蘇菀手里塞了包桂花糖,安撫的意思更明顯。
這是怕她難過?
還真把蘇菀當小孩子對待。
蘇菀哭笑不得,只聽侍女對左執(zhí)掌道:“詠蘭姑姑,還請準備些今日的早點,今日四司六局,還有太仆寺,光祿寺的長官湊在一起用早點。咱們長官特意吩咐,來取些西膳房吃食,好讓長官們也嘗嘗新鮮。”
說著,又看向蘇菀:“你近日也辛苦,可你年歲小,不能太過勞累。”
蘇菀倒也聽不到后一句了。
不過卻明白侍女所說的意思。
四司六局,還有兩個官署的長官都在,這種時候把西膳房的早點拿過去?
看似不跟掌權(quán)貴人打擂臺,其實已經(jīng)有些火氣。
你送糕餅給我食堂的客人,那我就拿早點讓長官來用。
到底哪個名氣會更廣些,今天便能知曉。
蘇菀見此,心里更加安穩(wěn)。
果然跟她想的一樣,她只要安心做菜就好,其他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這邊剛有動靜,尚食司長官就有應(yīng)對,而且應(yīng)對的極為漂亮。
果然在尚食司當咸魚是對的!
天塌了還有長官頂著。
有這么一出之后,西外宮諸司宮人哪還按捺的住,有其他諸司長官開頭,那他們?nèi)コ砸矡o妨啊,有問題先找那些長官們再說。
反正御用監(jiān)的小太監(jiān)們已經(jīng)開始往西膳房走。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再說了,內(nèi)宮的糕餅固然好吃,但也沒有西膳房的早點好吃。
一連吃過兩日西膳房早點,諸司宮人似乎也摸清最近的規(guī)律。
那便是西膳房的早點絕對美味,午飯跟晚飯就不要過去了。
尚食司身邊的侍女剛走,西膳房立刻人頭攢動。
蘇菀瞧著人來人往的諸司宮人,這心也放下去了,她剛才已經(jīng)在琢磨,怎么把豆腐腦變成豆腐羹。
香甜軟糯的豆腐羹來做午餐,肯定非常美味。
兩個菜品是有些為難的,可若是烙餅夾菜,肯定一絕,還能掩蓋菜品擱置時間長的問題。
可惜,差點就能吃到燒餅夾菜了。
西膳房再次忙的熱火朝天。
咸甜豆腐腦被分為兩隊,一種食物,澆上不同的料汁,味道竟然天差地別,而且不管哪種都好吃!
再配上韭菜豆芽,涼拌木耳,還有軟乎乎的饅頭。
怎么連西膳房的饅頭都改變這樣大?
此時的尚食司官署尚膳監(jiān),長官放下手里的饅頭,贊嘆道:“不愧是白案家里出身,饅頭味道確實不錯。”
旁邊的侍女疑惑道:“宮人選人的時候不是查清底細,她家并未教蘇菀手藝。”
“宮女眾多,難免有疏漏,而且各家的事,也不是真的事無巨細。”尚食司長官笑道,“不管怎么樣,倒省我們一番功夫,你讓西膳房左右執(zhí)掌多照顧她些,等這事了了,自然不會虧待。”
侍女看著長官表情,下意識道:“女官大人,您是想把她接到自己身邊?”
她可從未見過長官這樣欣賞一個宮女。
尚食司長官笑:“不急,時日還多。”
“這宮里做事最不能急躁,她現(xiàn)在年歲小,在西膳房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以后也看她的心意。”
這句話說完,侍女立刻明白長官的意思。
以后這小宮女蘇菀,只怕前途無量,不管做什么,都會有長官暗暗撐腰。
可現(xiàn)在確實年齡小,提前接到南北膳房反倒不好。
南膳房的南丞副也是等到自己侄女李蓉蓉十六了,這才接到宮中做事。
蘇菀還不著急,讓她先在西膳房安穩(wěn)過著。
尚食司女官又看了名冊上蘇菀的名字,倒是個可喜的變數(shù)。
而且她也想看看,蘇菀到底有多少潛力,所以她準備的廚娘還未送到西膳房。
若蘇菀自己能成也行,不成的話,立刻有人接手。
至于內(nèi)宮那位?
女官笑笑,那位的手也伸不到尚食司。
蘇菀此刻卻在西膳房調(diào)停豆腐腦咸甜之爭。
一方人喜愛甜豆腐腦。
另一方人喊著咸豆腐腦最棒!
這可不就爭論開了。
蘇菀簡直哭笑不得,這有什么好爭的!
沒意思啊!
反正都是食物,大家吃的開心就好。
好在大家都要當值,這才散開,只是西外宮不少宮人都在念叨咸甜,倒是讓沒去過西膳房吃早點的其他宮人摸不著頭腦。
怎么吃個飯,還要爭這個啊。
等早餐結(jié)束,蘇菀并未回去休息,而是仔細看了看今日來吃飯的名冊。
去各個膳房吃飯,都是要出示牌子,登記名冊的。
雖說不算規(guī)范,但也能記個大概,至少要把哪個地方的宮人來吃飯了給記下。
蘇菀瞧著三天名冊,明顯一天比一天的人多。
而且來的人也很有規(guī)律。
到西膳房吃早點最多的,便是衛(wèi)鈞他們御用監(jiān)的人呢。
這也正常,憑借蘇菀私下跟衛(wèi)鈞跟正副總管的一點小交情,他們也愿意把西膳房好吃的事說出去
其次來的人,便是御用監(jiān)旁邊的尚寶監(jiān),只是頂多來十幾個人呢,剩下的人則穩(wěn)如泰山,基本上半步都不踏入西膳房的房門。
西膳房負責(zé)的五個官署,也就這兩個地方有人來吃飯。
其他的便是舊監(jiān)庫,寶鈔司,關(guān)帝廟。
關(guān)帝廟不用說,只有一個言沛在。
舊監(jiān)庫跟寶鈔司倒是誰沒來,整齊得很。
以前不來也就罷了,可現(xiàn)在掌權(quán)貴人的命令是,西膳房不能有一個投訴,而且還要讓負責(zé)的五個官署都吃好。
現(xiàn)在要是不來,那容易被鉆空子。
好在還是不著急的,現(xiàn)在還只是開始。
先讓御用監(jiān)的宮人們吃好飯菜,就是個好的開始。
明日便是第四天,后日第五天,她定下的菜譜五日一循環(huán),所以做好這兩日之后,想必就能留著御用監(jiān)絕大部分宮人。
兩日的菜單被蘇菀一一拿出來。
四月二十四,第四日早餐。
香菇玉米粥,涼拌萵筍,香炒豆腐干,蘿卜絲餅。
最后的餅是蘿卜跟面粉用小火慢慢煎出來的餅,四五口一個特別香。
四月二十五,第五日早餐。
吃的是燕麥粥,雪菜肉末,小炒白菜,槐花蛋餅。
槐花是當季的物件,做出來特別新鮮好吃。
因為雞蛋不能多用,也就多加了面粉,味道依舊不錯。
蘇菀做過第五日的早餐,發(fā)現(xiàn)來吃飯的宮人們來的越來越早,她們西膳房做的分量更是越來越多。
就這樣還是不夠吃。
之前也不知道大家的飯量這樣大!
蘇菀笑著收拾東西去關(guān)帝廟。
只是她今日到的時候,言沛竟然還沒來。
等言沛再出現(xiàn),總覺得他臉色發(fā)白。
蘇菀睜大眼睛,下意識扶了他一下:“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言沛微微看了她一眼,隨口道:“無事。”
這怎么是沒事的樣子?
但言沛顯然不愿多說,只是坐下閉目養(yǎng)神。
昨日他宮中有人行刺,顯然是派來試探。
雖說他身手不錯,但也只能挨上一刀,這才能免除懷疑。
他并未覺得有多疼,只是麻煩些罷了。
只是眼前的蘇菀看起來,倒是比他還難受。
蘇菀只好不問,可心里顯然更加認定這是個小可憐,等把今日的飯食擺出來之后,蘇菀沒像前兩日那樣離開,反而開口道:“我看你臉色發(fā)白,身體卻燙,是發(fā)燒了嗎?”
見蘇菀眼神帶著擔(dān)憂,言沛睜開眼看她:“你覺得我被人欺負?”
這句話他很早就想問了。
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蘇菀被這么問,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眼神里的擔(dān)心卻明晃晃的。
言沛一時想笑,下意識逗逗她:“是被人欺負。”
“吃不好。”
“也穿不好。”
“還被人苛責(zé)。”
言沛一字一句都說出蘇菀心中所想。
而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每說一句話,蘇菀好像就更加心疼。
像是,完全相信他說的話。
也不怪蘇菀相信,誰讓他身上既有傷痕,穿的還是極舊的小道童衣裳。
這會更是面色蒼白說這種話。
原本只是玩笑,言沛剛要講自己騙她的,卻見蘇菀坐到他面前,極為認真道:“這只是一時的。”
“你不過一時困頓。”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肌骨,餓其體膚。”
“這樣的日子一定會過去的。”
這樣的日子一定會過去。
言沛自然相信。
否則他這些籌謀豈不是白費?
不過此刻他倒是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好玩的事。
他知曉蘇菀是好心的,卻不知道這份好心能到什么程度。
言沛輕笑:“如此的話,倒也只有你一人對我說過。”
蘇菀眨眨眼,明顯更加難受。
怎么會有這樣的小宮女,自己都只是個小宮女,自己在家里也被苛責(zé),卻在心疼別人。
言沛笑笑,把溫?zé)岬难帑溨喑缘阶炖铮瑧K白的臉色好了些,這才讓蘇菀放心。
只是走的時候還是一步三回頭,再三叮囑他要看大夫。
等蘇菀離開,言沛又笑。
臉色好些?這可不行。
言沛回到自己宮中,從暗門進去后,換上三殿下服飾,面無表情地朝傷口按壓,直到鮮血直流。
面容冷然的少年如此行事,把貼身伺候的內(nèi)侍嚇得夠嗆。
等言沛臉色極為難看,這才勾出一抹笑。
如此,也便夠了。
“走吧,去勤政殿。”
還在擔(dān)心言沛身體的蘇菀,卻不曉得他根本不在意這些小傷。
蘇菀回到西膳房,這會還是早飯時間,諸司宮人都在用飯,看樣子吃的十分開心。
但是一到中午,西膳房又恢復(fù)冷清模樣。
來吃飯的宮人少之又少。
晚飯時分更是冷清。
偶爾過來吃飯的人,吃的都是愁眉苦臉。
但到了早上,那又變成眉開眼笑。
同一個人的表情,竟然變化的那么快,簡直是變臉高手。
在蘇菀想笑的時候,一封封書信到了西膳房左執(zhí)掌的桌子上。
上面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
“求求了!讓小宮女也做午飯吧。”
“能不能把早飯的好吃程度分給午飯,晚飯一點?”
“有生之年還能吃到好吃的午飯晚飯嗎?”
雖然傳述出來有些夸張,但大致是這個意思。
一連幾天時間,西膳房的早點質(zhì)量已經(jīng)非常穩(wěn)定,可午飯跟晚飯嗎!
不能忽視它們的存在啊!
它們也很重要。
求求了,讓小宮女蘇菀也開始做這兩頓飯,好不好!
看著一疊疊的請求,左執(zhí)掌竟然松口氣。
這次接收的終于不全是投訴,而是夸贊中帶了些催促。
對西膳房來說也太難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