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自然不可能。
    他收斂事情就能解決嗎？
    那些事情就可以抹去,  變得“父慈子孝”？自然不可能。
    別說兩人心知肚明彼此的想法，其他人也早都看出來，既然如此,  何必再裝得惺惺作態。
    謝沛不等圣人再說話，微微拱手：“按照祖制,  兒臣十四歲聽政,  自然先去太廟祭奠先祖,  這才到皇極殿聽政,  所以遲了。”
    這一說，其他人想到這則祖訓。
    要說先人條條框框確實多,  所以后人也有選擇在執行，如果一味死板，那朝堂早就過不下去了。
    但謝沛這話一說，身邊兩位哥哥,  還有圣人臉色都不算好看。
    十四歲聽政,  去太廟祭奠先祖,  這是只有皇家嫡子才有的尊榮。
    別說圣人對這事不熟，就算當年的昱王也沒能在十四歲聽政,  更別說去太廟了。
    不是嫡子，又怎么會知道這些，更別講圣人一心要阻止他來，也不會差這么細的事。
    但謝沛這話講出來，他名正言順的身份明顯不容詆毀。
    一句話讓三個人難受，也就只有謝沛了。
    哪還有半點小可憐的模樣。
    明明是伸出利刃的兇獸。
    原本想讓二皇子搶三皇子十四歲聽政的風頭，如今誰人還有風頭,  這風頭不都在謝沛身上。
    圣人冷眼看著,  最后緩緩道：“既如此,  早朝便開始吧。”
    十一月初六，既是謝沛生辰，又是他頭一次站在早朝的朝會上，更意味著他要正式參與朝政。
    六位大學士中，除了東閣大學士多看兩眼，隨即假裝沒事發生。
    其他大學士更是閉口不言。
    對他們來說，只要不影響朝綱，不影響他們自身家族，這些都是小事。
    早朝結束，一切都靜悄悄的，就連西膳房也沒得到什么消息，等到儀部郎中過來吃午飯的時候，這才知道早朝發生什么。
    儀部郎中忍不住道：“那三殿下看著氣勢非凡，只是。”
    只是后面沒說，但蘇菀也聽出來。
    只是太囂張！
    確實囂張，剛出現就能這么做事的？
    但仔細想想，囂張反而是好事，他身上的傳言已經夠多了，再多一點也沒什么。
    圣人又不敢明面上動他，罰其他兒子就算了，罰三殿下？
    那必然有人會問一句，難道他真的不是您兒子，所以才罰得這么重？
    蘇菀隱隱覺得，以三殿下做事風格來看，他真的會這么說。
    他好像也確實不用顧忌什么。
    儀部郎中看看蘇菀手里的炙羊肉，又看看她。
    以前蘇菀還會客氣一下，讓他嘗嘗，今日怎么回事？
    蘇菀假裝沒看到，輕咳道：“今日中午，大廚房熬了雞湯，您快去喝吧。”
    雞湯？
    雞湯是好喝，但有炙羊肉好吃嗎？
    但于淑直接拉著儀部郎中離開，您沒看到今日其他總管也沒來嗎？
    這是蘇菀自己托人買的炙羊肉，好像是請人吃飯。
    于淑隱隱知道，蘇菀托一個宮人給她三姨娘送吃食物品，但這宮里的宮人那么多，她也見過，今日應該是為了感謝，所以單獨請的。
    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于淑對蘇菀的事一直守口如瓶，不會透露出去分毫。
    那儀部侍郎雖然無奈，但也只好去大廚房喝雞湯。
    蘇菀配出來的雞湯調味，味道一直都很好。
    小廚房這邊，炙羊肉已經全都準備好，如今鮮嫩的羊肉，只要等言沛過來，就能開始烤了。
    之前言沛沒趕上烤羊腿，所以想吃蘇菀做的羊肉。
    這又不是什么難事，蘇菀一回大廚房，就托人去買了塊上好的羊肋條肉，不說旁的，他為三姨娘做那么多事，自己就該多感謝的。
    烤羊肉的肉，最好選三分肥七分瘦的肉。
    這樣烤出來的羊油油脂，才會填充瘦肉的部分，烤出來的羊肉不干不柴，味道極佳。
    但做烤肉之前，這些肉也要仔細的腌制了。
    好在跟羊腿不同，從上午腌制到現在，一兩個時辰足以入味。
    畢竟除了這些之外，一會要用的調料同樣重要。
    調料也是炙羊肉的靈魂之一。
    鹽，胡椒粉，香蔥粉，再加上糖，雞粉，蝦粉，最后滴一點香油。
    這樣的調料調好之后，抹什么都是香的。
    只是一切都準備好了，炙羊肉的鐵盤都已經加熱好，甚至連配菜都清洗干凈，但言沛還是沒來。
    此時的言沛剛同二皇子說過話。
    如果說大皇子一心只有快點下朝睡覺，那這位二皇子則完全相反，他對任何政務都很有耐心，一定要問個清楚問個明白才行，讓圣人臉色緩和一點，還讓其他皇子跟他學學的。
    二皇子自然謙遜地說不用，但臉上的表情還是沒藏好。
    早朝下了之后，急匆匆想找中極殿大學士交談，但中極殿大學士同言沛說話過，便三言兩語把他打發走，十足讓人看了笑話。
    謝沛有心要離開，但二皇子又拉著他要說事。
    謝沛實在不耐，直接甩袖離開，半點不給好臉。
    短短半天時間，三殿下威名立刻遠揚，就沒見過他這樣倨傲的人。
    倨傲的謝沛推開小廚房的人，見蘇菀正在爐火旁寫寫畫畫，現在天氣漸冷，身上也穿的多了些，但她還是瘦，穿了三姨娘做棉衣，看著還是小小個子。
    反而謝沛穿著單衣，反而比蘇菀大一圈。
    蘇菀見言沛過來，招招手道：“你看我這個字練得怎么樣。”
    蘇菀自從進宮，一直在練字，起先跟著言沛學，后來右執掌給她找了幾本字帖，后來還有言沛給的。
    幾種風格加起來，竟然隱隱有了自己的風骨。
    跟言沛初見時，可以說進步飛快。
    這也是她閑暇時候練成的。
    言沛點頭：“這里再用力些更好。”
    言沛指了指，又道：“你進步的很快。”
    即使是他，私下許多夫子夸過，但依舊沒有蘇菀進步這么快，若她從小學文，估計不會比任何人差。
    說起來，他從未見過蘇菀這樣的小宮女。
    比旁人灑脫，還比旁人聰慧。
    似乎做什么都心有成算。
    言沛見過她抱著自己給的小手爐，明顯很愜意，方才外面那邊寒風帶來的冷冽漸漸消散，兩人在小廚房里圍著火鍋，等蘇菀寫完最后幾個字，這才放下筆：“好了！今天的練習結束！我們來吃烤肉吧！”
    炙羊肉，就是烤羊肉嘛。
    蘇菀干脆找來專門炙烤的工具，在小廚房側廳升爐火，一邊烤一邊吃，身上也暖和。
    秋去冬來，天氣也在一點點變冷。
    既然言沛在，蘇菀也放心讓他來烤肉，自己在旁邊撒調料。
    兩人話都不多，專心吃眼前的烤肉，只是蘇菀看了看他，又把方才等人的時候做的糕點拿出來。
    這糕點軟和的很，是個柔軟的小蛋糕。
    “你嘗嘗，這是我新的，若是好吃，我就把做法告訴甜食司，以后我不用動手，就能經常吃到了。”蘇菀笑著遞過去。
    她跟雜理庫甜食司的關系自然不用說，但凡她想吃點什么，那邊必然會送過來，已然形成默契。
    今日這蛋糕是奶酪糕，口感輕柔，但這濃濃奶香。
    算是很多蛋糕里很基礎的一款，也是很經典的一款。
    更是生日款。
    如果說之前還不確定。
    但今日已然確定，雖然上朝下朝時間有些對不上，但加上之前忙碌的時間，不在宮里的時間，不見旁人的原因，似乎可以斷定什么。
    蘇菀也沒打算講，反正人家不打算說。
    再說，想必以后聯系也不會太多。
    炙羊肉的羊油滋滋作響，香味更是沁人心脾，再有柔軟的奶酪蛋糕作甜品。
    謝沛跟人周旋一上午的濁氣全被清空，炙羊肉的速度也快了起來，一個人做，足夠他們兩個人吃的。
    炙羊肉吃完，謝沛才發現微微不同，但等蘇菀抬眼，見她笑瞇瞇道：“好了，今日吃的好飽。”
    謝沛見著蘇菀笑，嘴角微微朝下一牽，也露出些真摯的笑意。
    最后幾口茶水就要吃完，只聽外面不知道哪個宮人喊了一聲：“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蘇菀好奇地打開窗戶，只見鵝毛般的雪花迎風飄落，輕巧地落在眼前的窗臺上。
    “真的是雪。”
    今日十一月初六，下了今年頭一場雪。
    謝沛也走了過來，看著初雪越下越大，又看看身邊高興的蘇菀。
    方才，是自己的錯覺吧？
    吃飯的時候，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可這會看來，又像是沒事。
    頭一場雪，總會讓沉悶的皇宮興奮。
    這雪從中午開始下，一直到傍晚才停，白茫茫的看著人高興。
    蘇菀沒想到，傍晚又看到言沛，他手里又提了個大些的暖爐，遞過去道：“晚上天寒，這個可以放到腳邊。”
    蘇菀年紀小，宮人們住所里的炭火又全靠自己買，所以謝沛又去尋了個大些的，質樸些的暖爐過來。
    要說普通暖爐也好找。
    但既要尋看起來樣式普通，但保暖性時間長，隔熱也好的，卻比較為難。
    特別是他庫房里的東西，全是丁家留下來的奇珍異寶，若說找個世間罕見的寶物，那里面肯定能找到。
    找個看起來格外質樸的，可就不容易。
    沒記錯的話，這個是百年前世家大族用過的，材料極佳，既不會燙手，還能維持整夜的溫度。
    蘇菀沒想到言沛這會找來，給的東西還是精心選過的，他雖隱瞞身份，自己又何嘗沒有隱瞞。
    行吧。
    反正不說破，大家還是好朋友！
    原本想漸漸疏遠的蘇菀，這會也拒絕不了言沛的好意，倒不是東西如何，而是東西能送的恰到好處。
    看來這個朋友還能繼續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