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枝握著手機的手抖了抖,  拿下來看的時候，電話卻已經被掛斷。
    女孩兒的心尖劇烈收縮。
    可當她急急忙忙再打過去的時候，聽筒里傳來的卻只有機械且冰冷的女聲：“對不起,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請稍后再撥。”
    遲枝一下子慌了神,  瞳仁不住顫抖,  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他剛剛說記不記得他,  記得他什么啊？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遲枝的腦子里又緊張又混亂,  完全是無措的狀態。
    指尖顫抖著又打了幾遍,  卻都是毫無例外的打不通。
    她的眼淚開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大顆大顆落在桌子上，連手指都是涼的，心口被一種洶涌的難過所吞噬。
    混亂之際抬起手來，再撥,  卻還是一樣的結果。
    是自己忘記了什么嗎？
    可是她努力去想，從最開始見到陸封遲那天就開始想，卻還是什么也想不起來。
    女孩兒吸了吸眼淚,  含緊嘴唇，想控制自己不要再哭,  可是心里的酸澀卻怎么也抑制不住。
    其實她隱約能感覺到，陸封遲或許是不喜歡她，不要她了，只是隨便扯了一個借口想跟她斷了而已。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自己分明應該高興才對,  可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陸封遲要是早就厭倦她了的話,  為什么不早一些說？為什么早就有了想要和她不繼續的念頭,  還要給她送花,  帶她出去玩,  還一次次對她做出那樣的事……
    遲枝越想越委屈，越生氣。
    心里惴惴得難受，卻又無法排解。
    她一夜都沒有睡好，晚上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就是想哭，最后連枕頭都濕了，臉貼著濕漉漉的棉料都覺得難受。
    一邊哭，又一邊覺得自己是成年人了，這樣真的很丟臉。
    何況還是因為陸封遲哭，就更加丟臉。
    可是她控制不住。
    晚上等到了凌晨三四點，才終于熬不住了，靠著濕乎乎的枕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然而就在夢里，陸封遲都沒有放過她。
    她夢到男人給她打電話，要跟她和好。在夢里的遲枝心里真的很開心。
    可鬧鈴一響，起床一看卻發現都是假的，什么都沒有。
    對方不僅沒給她回電話，甚至連條信息都沒有。
    女孩兒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坐在床上坐了很久，眼圈從正常到漸漸泛紅，瑩凈的大眼睛里開始蓄滿水汽。
    然而，現實世界就是這樣。
    不論你怎樣心情不好，怎樣難過，都還是要爬起來去上班。
    遲枝心不在焉地起床去上班，然后心不在焉地打卡進公司。
    再心不在焉地坐下。
    遲枝的情緒還是很低沉，總是想哭。一想起來昨晚的事情來，心口就悶得發疼。可公司里周圍的人那么多，她又只能控制著自己，讓自己看起來狀似平常。
    可事實證明，那太難了。
    女孩兒一上午工作都沒什么效率，更離譜的是，她等到快要吃午飯去的時候才發現安欣居然沒有來。
    因為以往都是他們兩個一起去食堂吃飯的。
    她趕緊在微信上問了一句：“你今天請假沒有來嗎？包都沒有，電腦也關著。”
    對方很快回復過來。
    “嗯，我今天請病假來醫院看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總是惡心想吐，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哦哦好，那你好好檢查哦。希望一切順利。”
    遲枝回復過去，鎖了電腦屏幕準備去吃飯。卻在退出和安欣的微信對話框時，不經意間看到了下面陸封遲的頭像。
    純黑色。
    只是掃了一眼，可遲枝的心還是不自覺難過了一下。
    因為安欣不在，遲枝就跟著組里面其他幾個妹子一起去的食堂。她一直走在最后面，也不搭話，看起來頗不合群的樣子。
    但實際卻是因為在發著呆，心思莫名放空。
    拿了飯找了位置坐下。
    周圍的幾個同事在聊著娛樂圈新發生的八卦。什么某個流量小鮮肉被曝光腳踏兩條船；什么某個小花沉寂許久突然拿到了某個頂級流量的IP……
    遲枝卻無心旁聽，一只手拿著筷子戳著米飯，看著平時喜歡的菜也一點也不想吃。
    她沒有食欲，也什么都不想做。
    “誒對了。遲枝，他們說陸封遲過段時間又要回總部那邊工作了，而且說近半年應該不會再過來，真的假的啊？”
    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遲枝才猛然間從自己的世界里一下子出來。
    “什么？”
    她轉過頭，愣愣地問。
    “不是說陸封遲最近把工作都帶到咱們杭市這邊來了嘛，這半個月基本都是。但他們好像傳著說他又要走了，就是不知道要去深市還是京市那邊。深市那邊就怕他沒有預警會突然過去，現在可勁打聽著問呢。”
    “你是他女朋友，他肯定有跟你私下說過吧，給咱們透個底唄？”
    那個女生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遲枝道，旁邊的其他幾個人也睜著大眼睛，緊等著遲枝回答。
    “我……我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很艱澀的說出口。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陸封遲也很少跟她講他工作上的事情。當然，她也從來沒有問過……
    她從不關心。
    相比之下，其他人知道的有時都比自己要多得多。
    遲枝只是覺得最近這個月以來，陸封遲在杭市這邊的時間比較多，但卻從來沒有往深處想過。
    她眼里從來都只有自己的那點事。
    “不知道還是不能說啊。你悄悄告訴我們，我們又不會往外說的。再說了，就算說了又怎么樣，他又不知道是你說的。就算知道了又不會怪你，對吧？”
    那女生這樣道，旁邊的幾個緊接著附和。
    “對啊對啊，而且你跟他在一起之后好像都沒說過什么他的事。多給我們講講唄，我真的好好奇。”
    “還是說你們談戀愛都簽了保密協議的？那也太那個了吧。”
    “沒有……”
    遲枝聲音很小，像是沒有底氣似的回復道。
    她只覺得在一道道期盼的目光之下，自己已經無處遁形。心里很慌，甚至想找機會從那種左右圍攻的情況下逃走。
    自己不想再被問到任何，關于陸封遲的事情。
    好在那些人見她不愿意說，也就沒有繼續追著問，而是很自然地又聊到明星八卦中去了。
    遲枝心暫時被放下來，心里卻是空空的。
    一片荒蕪。
    中午午休的時候，遲枝睡不著。一次次拿起手機來看，想做點能夠轉移注意力的事情，可卻無論怎樣都無法專心。
    她想，自己不能再這樣了。
    就算陸封遲真的要和她分手，起碼也應該說明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讓她覺得難受。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遲枝覺得自己會瘋掉的。
    她到了走廊里的一片空地上，鼓足了勇氣才低下頭給男人發：
    “在嗎？”
    “你一直沒有接我的電話，我也不知道你昨天問我的問題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沒有聽懂。”
    “但無論怎樣，我覺得我們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你覺得呢？”
    她發了過去，心里的不安被無限放大。
    遲枝覺得自己很奇怪，好像一方面迫切地希望陸封遲能多少回點什么過來，可另一方面又很擔心。
    擔心事情的發展是超出她意料和所控范圍的。
    遲枝發完之后回到工位上，等了很久很久也沒有收到任何回復。她終究還是有些按捺不住，考慮了半天才決定給林景延打電話。
    林神是他的特助，應該知道陸封遲的情況。
    女孩兒不希望自己和林神的對話被太多人聽到，因此又拿著手機跑到外面大樓背后的空地上。
    她坐在花壇旁邊，小心翼翼地找到林神的手機號，播了過去。
    和給陸封遲打電話明顯不同。
    電話響了幾聲之后，很快便被接通，熟悉清澈的男聲從聽筒對面傳了過來。
    “喂？”
    她趕緊打起精神來，不自覺換上了禮貌的語氣：“那個……學長你好。我是遲枝。請問一下陸封遲現在在杭市這邊嗎？”
    “嗯，他現在就在辦公室。你是有什么事嗎？”
    林景延問。
    “我……”
    不知道為什么，遲枝又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可笑。
    以前明明那么喜歡林神，對方回一句話她都能捧著手機在床上傻笑著滾半天。見到對方的時候頭都不敢抬，說話也小心翼翼。
    可現在再跟林神打電話，心態卻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一點都不害怕，也不膽怯。甚至可以說，她此時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對方是林神這一點上。
    “我想去他辦公室，你可以幫我預約一下嗎？”
    她頓了頓，小心地問，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拳。
    林景延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又無奈的事，輕聲笑了一下：“你過來還需要預約么？你想過來直接過來就好了。”
    “他現在沒有會議，辦公室里也沒有其他人。”
    “你有事找他的話，直接過來就可以了。不用這么拘謹和形式化。”
    遲枝握著手機，一時間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所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以前也找過對方。
    但每次都是陸封遲叫她去，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的。從來沒有主動去過一次，所以也不知道需要什么流程。
    只是聽林景延的語氣，似乎還不知道陸封遲生自己氣的事……
    “好，那我等一下就過去。”
    她小聲說著，語氣又輕又緩，甚至底氣不足。
    遲枝掛了電話，沒有再多耽擱，很快便收拾了東西往玻璃大廈那邊走。
    盡管林神叫她直接過去就好，可遲枝心里還是緊張得不行。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做法對不對，會不會火上澆油。
    可是她有沒有辦法，如果不說清楚，她真的沒有辦法去做其他的事。
    陸封遲已經徹底把她的心思和生活都攪亂了。
    一路到了綜合大樓。
    或許是因為前臺的小姐姐還有保安們基本都已經認識她，所以遲枝一路上去也沒有受到什么阻礙。
    她之前來過兩三次的。
    按著之前的路線找到地方，眼前是緊閉著的實木大門。旁邊CEO辦公室的銀質牌子格外矚目，上面還有陸封遲的英文名。
    然而到了地方后，遲枝卻站在門口，久久沒有推門進去。
    或許是緊張，又或許是其他原因。
    女孩兒在心里面想了一萬句見到陸封遲之后，開口要說的話，可等她想完，右手放在門把手上正要推門進去時，卻又忽然被攔住。
    “等一下。”
    遲枝回過頭來，看到林景延出現在旁邊。臉上稍微有一點難色，似乎很難說出口：
    “你現在，最好還是先不要進去。”
    她看見林神有些欲言又止，雖然沒有說具體的原因，態度卻是十分明朗。
    與剛剛截然不同。
    遲枝也不傻，知道應該是林景延知道自己要來，所以去跟陸封遲匯報了這件事。
    然而很明顯，陸封遲并不想見她。
    “為什么？他在忙工作，還是單純的不想見我？”
    遲枝的心底已經開始有些生氣，根本就無所顧忌了，直接這樣問。
    “他……”
    林景延蹙了蹙眉，再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沉默幾秒，先是把遲枝帶到了離陸封遲辦公室門口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直到兩人站到對面走廊的落地窗旁后，才壓低了聲音說。
    “他現在心情不太好。”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遲枝本來很生氣的，沖動早已經占據了大半部分心臟。可如今被林景延這樣戳破，那種沖動很快又混雜了傷心。
    其實她一直都很委屈，很難過。
    只不過因為是在公司，所以努力壓抑住。
    可惜那層保護殼太薄弱，稍微被戳穿后，原本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緒很快又重新滿溢了出來。
    她眼睛紅了半圈，低著頭，很快淚水就開始順著鼻尖撲簌簌往下掉，連帶著雙肩也開始不住顫抖。
    林景延哪里預料到會這樣，一時間也有些手無足措。
    “你別哭啊……沒事的，他現在就是有些心情不好。等他心情好一點了，你再去跟他好好說說。”
    他說著，很快給她遞過來一張紙巾，聲音溫和。
    女孩兒垂著頭，遠遠背對著陸封遲辦公室的那扇門。長發遮擋住兩側的臉，視線微微抬起時，恰好看到林景延遞過來的干凈的紙巾。
    遲枝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
    她吸了吸鼻子，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紙巾擦了一下眼睛，嘴唇輕微動了動。
    “沒事，反正也無所謂了。”
    或許悲傷到了一個極端，就會自然而然地扭曲轉變成了另一種破罐破摔的情緒。遲枝此時已經不光是委屈和難過。
    還有深深的埋怨，甚至產生了些賭氣的成分。
    有什么大不了的嗎？
    自己又不是很喜歡陸封遲。前幾天還巴不得快點讓陸封遲主動跟她分手呢。現在這個樣子正合她意才對。
    “反正我也不喜歡他，我一點都不難過。”
    她忽然這樣說，百分之九十都是賭氣的成分。好像是在這場拉鋸戰里已經處于弱勢之后，不管不顧地要奪回一些上風來。
    想給自己挽留一點面子，一點根本沒有用的面子。
    “分手了才好，最好永遠分手不要過來找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她一邊說著，眼淚卻又一邊不爭氣的往下流。她抽抽噎噎著，卻還偏要把話說完，仿佛不說完心里就總是堵著一口氣一樣。
    有些事情只有她知道。
    但這樣背負著秘密的感覺太難受了，她心態正崩，也沒有管得了那么多。她只是不想再自己糾結，自己難過。
    “其實……”
    她忽然又覺得很好笑，所以哭著哭著又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用手胡亂地擦了擦眼淚，繼而抬頭看著林景延。
    “其實我那天晚上想要告白的人是你。”
    她看著他，忽然這樣說。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遲枝說完，心里卻沒有一點激動的感覺。仿佛自己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而已。
    這個事實已經不會給她的心里帶來什么波瀾了。
    “我喜歡你很久了，從大二的時候看到你在臺上演講的時候就喜歡了。一直留在模聯是因為你，后來想要來恒盛也是。”
    “我真的喜歡了你很久，那天我是想跟你告白。”
    她說完，心里好像有一塊一直以來都很沉重的東西突然之間就放下了。
    遲枝此時才忽然明白過來。
    或許，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和林神在一起，而只是單純的想說出自己喜歡過他這件事，就像是給曾經的自己一個交代。
    可是等遲枝不管不顧一氣說完后，再抬起眼時，卻只看到林景延震驚的眼睛。
    她看到他的睫毛猛烈地顫了顫，有緊張，也又驚愕。
    甚至是有一點害怕。
    然而，他視線所對著的方向根本不是她。
    而是她的身后。
    遲枝猛然怔了怔，像是條件反射似的意識到了什么，后背一麻。
    她身體僵硬地順著林景延的視線往自己身后看去，卻只看見某個身形頎長，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辦公室門口。
    背著光，向這邊看過來。
    陸封遲此時一身西服，雙手隨意地插在兩側的口袋里。那張精致英俊的臉上寫滿了冷峻。
    眼底很黑，黑得仿佛看不見一點光。
    但他只是單純地站在那里向這邊看過來，除了居高臨下以外，再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但盡管如此，卻已經凜冽得能將她劃傷。
    如同那天夜里，她第一次看到他一樣。
    遲枝后背一片全麻，身體更是僵硬到無法控制自己。非常想上前說點什么，解釋一下。可是手腳卻又都不聽使喚，像是被凍住在原地。
    她看著陸封遲朝自己這邊看過來，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像是一把利劍，已經插進了她的心臟，把她看得透徹。
    一點秘密都不剩。
    又像是看一個根本無關緊要的人。
    遲枝心臟爆炸，一時間連眼淚都忘了掉。她想要沖過去解釋，卻看見陸封遲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最后看了她一眼。
    隨即冷笑了一聲，裹挾著一身寒氣。
    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