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枝等了一晚上,  卻還是沒有等到陸封遲回復的信息。
    兩個人的聊天對話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變成了她的獨角戲。無論她說什么發什么，對方都沒有再回復過一句。
    她仍然總是懷揣著微小的希望睡去，在夢里反反復復的修補現實中沒有達成的期待。總是朦朧之間夢到對方回復了她,  給她打電話,  可是醒來之后卻又什么都沒有。
    遲枝的心情真的變得很糟糕。
    每天都像丟了魂兒似的,  做什么都沒辦法專心。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自責和委屈的怪圈,  茶不思,  飯不想。腦子里滿滿只有陸封遲這三個字。
    星期三往往是每周里最難熬的一天。
    但對于她來說,  現在的每一天都很難熬。每一天的靈魂都不屬于自己。
    遲枝昨夜分明失眠了一晚,  可第二天卻又起得比平時還早,  也沒有想要繼續賴床的念頭。打開手機，消息列表卻還是空空如也。
    心臟好像是被挖空了一半。
    女孩兒魂不守舍地到公司打卡，再坐下。看著電腦屏幕發呆，等同事拉她去開會的時候,  遲枝也只是無精打采，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別人后面。
    最后，再隨便找個地方坐下。
    這次開會是緊急會議。任曼新官上任,  本身管得就會比別的部門要嚴，每次開會大家心里都知道不會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最近特殊時期,  大家應該也知道吧。我可告訴你們啊，最近陸封遲就在杭市這邊，所有下面的領導也都很謹慎。”
    “這幾天的情況尤為特殊，具體原因也不方便明說。總之昨天咱們文娛部門最大的領導開會的時候可是發了脾氣的,  所以你們這段時間最好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絕對不能遲到早退,  一旦發現就自求多福吧。”
    “還有,  工作作風問題也會嚴查。”
    “咱們已經是集團下屬最最最末端的小部門了,  都別給我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出來。”
    “工作信息即時回復,  不要發一條半個小時才回。如果其他部門對接的人再主動過來問我怎么怎么回事，人怎么怎么不在，這種事情再發現直接會跟年終獎掛鉤。”
    ……
    任曼在不遠處一直說著，遲枝卻好像總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
    整個人靈魂在懸空著。
    等散會了，也是眼神游離地從會議室里出來。
    她跑去廁所，把自己關在隔間里面待了好久。不斷低著頭打開和陸封遲的微信界面。只要看一眼，心里就還是酸酸的。可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旁邊有其他女生的聲音。
    “最近什么鬼啊，突然搞得這么嚴，無語。”
    “肯定就是咱們部門那個遲什么的，跟陸封遲談戀愛那個。我估計他們倆人出了什么問題，不然為什么偏偏就咱們部門的領導平白無故地一個個這么草木皆兵？肯定是有什么消息但不方便說吧。”
    “我聽說陸封遲這幾天還把杭市整個這邊的負責人叫去辦公室，然后出來就結構大地震，一下子裁掉了好多。而且據說好多部門也有被關停和重組的意思……”
    “那咱們也太倒霉了吧。好處沒沾到什么，惹了這么大的麻煩。”
    ……
    遲枝在里面聽著，兩只手抓著手機放在膝蓋上，嘴唇緊抿。
    等那些女生走了之后，她等了好一會兒才敢出來。
    雖然不知道那些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也可能只是風言風語，可還是讓她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個鐵塊似的難受，沉悶。
    等回到工位，眼淚就又有些止不住。
    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可是越是知道，就越是自責和悔恨，不知道怎么彌補才能讓一切回到正常的軌道上。
    安欣今天已經過來上班了。
    她看遲枝哭得不行，弄得旁邊好多人都往這邊分分側目，實在是看不下去。干脆把女孩兒從工位上帶了出去。
    一直到公司后面，停車場附近沒人的地方，兩人才停下。
    “你真的跟陸封遲攤牌了？”安欣問。
    遲枝擦了一下眼淚，微微點了點頭。
    但事實上，情況遠比這樣一句話概括要復雜得多。
    因為遲枝心里也沒有主意，像是沒個主心骨似的慌張。她努力地還原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將昨天自己賭氣跟林景延說話結果被陸封遲聽見的事給安欣復述了一遍。
    “救命，你這……你這實在是……”
    安欣好像都突然詞窮了一般，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這也沒有辦法了。事情都已經這樣，現在就只能往好處想了。至少陸封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而且你還能正常的站在這里跟我說話，可能……可能這已經是比較好的結果了吧。”
    “何況本來就是你告白錯人，陰差陽錯跟他在一起的。何況陸封遲誒，又不是別的什么人……”
    “你跟他下屬表白還被他聽到，救命啊啊啊，我已經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讓他生氣的事了。你這等于……說不好聽的，你這是給他戴了個綠帽子啊，而且還是他的下屬！何況他從小養尊處優，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忍得了。要是我，我肯定都控制不了要殺人了。”
    遲枝一邊聽著，一邊忍不住抖了一下肩膀。眼淚撲簌簌地掉。
    “可是……可是我這幾天還是想著他。我現在也沒有喜歡林景延了，我當時只是因為他不理我，賭氣說的。我知道我不對，可是我心里就是好難受，怎么辦啊……”
    她說著說著，情緒一上來，忍不住又想哭。
    安欣也很無奈，只能在一旁看著她。
    看著遲枝一張漂亮可愛的少女臉，粉嫩嫩的，加上那一雙懵懵的大眼睛，哭起來的時候都讓人止不住心疼。
    盡管她是個女的。
    “你真喜歡上他了？”安欣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道。
    話音未落，遲枝止住了哭泣，但抽噎卻沒停止。
    她沒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只是低著頭。
    “我不知道……”
    安欣嘆了一口氣，好半天才說出一段話來：“這，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了。但事已至此，我覺得你們確實已經……沒有什么可能了。還不如當斷則斷。”
    “換位思考一下啊，如果我是陸封遲，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看到你只會覺得反感。就算你現在已經開始喜歡我了，我也不會再喜歡你了。”
    “再嚴重一點，不僅不會喜歡你。甚至以后可能都不會再輕易喜歡任何人了。”
    遲枝站在那里沒動，任憑安欣的話流入到耳朵里。
    對方明明已經是很平和的語氣，可卻像刀子一樣，一下下割著她心口的皮膚。
    被旁人這樣點明了說，女孩兒才更加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給對方造成了多么大的傷害。更別提還有因為這件事而引起的，種種連鎖反應。
    全部都是因為她。
    遲枝覺得自己已經快沒有辦法支撐下去了。
    “實在不行，你就找他說清楚吧。但是不要抱著你們還能重新在一起，重新和好的幻想了。就跟他真誠的從頭到尾說一遍實情，現在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總比你被發現之后還裝死要好。就算不當面說，微信里什么的也可以。”
    安欣道。
    遲枝聽著，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件事……最后還是要靠你自己解決。但也不用太有心理壓力，好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安欣能說的都已經說了，最終拍了拍遲枝的肩膀。
    “那我先回去，你自己在這邊再好好想一想。有工作過來的話我先幫你做一下。”
    “謝謝……”
    遲枝連感謝的話說得都已經無力。好好生活？
    可是，現在這樣自己還怎么好好生活。
    她的生活已經被完全打亂了，變得混亂不堪。
    她沒有失戀過，不知道正常失戀的感覺是不是就像自己現在這樣。但遲枝覺得自己現在，已經鉆牛角尖到整個人都快崩潰。
    安欣走后，遲枝一個人在花壇旁邊坐了好久。
    最后才想起來給林景延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熟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遲枝吸了吸鼻子，鼓足了勇氣問：“學長，陸封遲今天還在杭市這邊么？可不可以幫我約一下時間，一小會兒就行。”
    她突然變得很卑微。
    “可能約不了。”
    對面傳來略有一些歉意的聲音：“他最近誰都不見。”
    “那……”
    遲枝抿了抿唇：“那你知道他大概幾點工作完嗎？我去門口等他也行，就幾句話的時間就好。”
    “這個不一定，我也不好說。”林景延道。
    聽到這樣的答復后，遲枝眼睛里面酸酸的，可是好像眼淚已經都流干了。只能是干干的發酸，卻已經沒有液體可以流出來。
    她最近這段時間神經一直緊繃著，太累了。
    “沒關系，還是謝謝你。”
    遲枝吸了吸鼻子，隨即掛了電話。她不知道在公司后面坐了多久，最后干脆直接請了半天的病假。
    可能一個人的時候更容易想通很多事。
    那天下午的陽光很好，盡管空氣已經變冷，但陽光卻永遠是溫暖的打在人身上，臉上。遲枝在后面停車場旁邊的花壇上坐了好久，聽著耳邊桂花樹被風吹得簌簌得響。
    她想了好多好多。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才起身，慢吞吞地往玻璃大廈那邊走過去。
    她還是想要見到他，想到當面說一聲對不起。
    除此之外，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
    她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了對方。
    可惜發現的太晚。
    遲枝在玻璃大廈一樓的沙發上等了很久，一直到太陽都開始西沉，夜晚悄悄降臨。她知道陸封遲一般都會從這邊出來，如果在這里等，肯定能夠等到他。
    除非對方今天晚上住在公司，以后也不出來。
    遲枝坐在那里整個人都丟了魂。她突然意識到，真正的感情是會留下痕跡的，根本忘不了和對方在一起時候的感覺。
    仿佛已經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每當再一次想起來的時候，身體都會幫忙想起自己當時的反應，當時的感覺。
    她喜歡他，甚至有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念頭。即使發現得如此的晚，如此的不合時宜。
    但喜歡這種東西就是這樣，是擋不住的，你不想也沒有辦法，它就是砸到了你的身上，穿透了你的心臟。你有什么辦法？
    喜歡一個人，就會控制不住得想要和他在一起。這是關于愛的，本能的沖動，無一例外。
    說不想的，才真的是放屁。
    可是另一方面，遲枝卻又明確知道自己和陸封遲已經沒有可能了。以后也不會有可能。一切都起始于陰差陽錯，又終止于陰差陽錯。
    她的感情剛剛開始，卻已經看不到未來。
    遲枝不知道陸封遲心里有沒有過她。但是她想，應該是有的吧。
    應該……
    她不自信，也并不是很肯定。但想起記憶里的某些片段，卻還是能感覺到一些東西。即使當時的她并沒有意識到。
    遲枝等了很久，也沒有吃飯。
    心里空空的，胃里也空空的，身體也變得僵硬，靈魂似乎也已經出竅。
    可是她終于還是等到了某個人。
    夜晚將近九點半的時候。總裁專屬同道的電梯忽然有打開的聲音。
    遲枝在那里等了很久，感官都已經變得遲鈍。但聽到響聲和動靜之后，卻還是豎起了耳朵，整個人重新強行打起精神來。
    電梯間門開，陸封遲從里面出來，身后照例跟著兩個保鏢。
    遲枝很快站起來，向那邊看過去。與此同時，睫毛微顫，瞳孔猛然間縮了縮。
    陸封遲還是之前的樣子。
    很高，身形挺括修長，矜貴的黑色西服，暗紅色領結。遲枝再沒有見過比他穿西裝要更加好看的人。成熟優雅，穩重疏離。同時又有著上位者獨有的壓迫感。
    但不知為何。
    較之以往，這時候的男人卻要比之前顯得更加冷漠，犀利；仿佛周身都有一種無形的寒氣，能夠將人割傷。
    遲枝心頭一跳，忽然身體像是不聽使喚了一樣。她分明看著陸封遲從那邊出來，離自己越來越近，可最后卻又擦肩而過。
    就像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
    女孩兒一急，眼淚都快跌落而出。但好在是忍住了，小跑幾步跟到那人旁邊，
    或許是認識的緣故，保鏢一時也沒阻攔。
    “陸封遲，可不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她急急地說出口，原本甜糯糯的聲音此時卻含著委屈的水聲，打著顫。
    驀地，男人停下腳步。
    他斜低著，冷冷看了她一眼，漆黑深邃的眼泊沒有任何感情。
    當遲枝對上那道目光時，只覺得自己后背都麻了。渾身從頭到腳的冰冷，小拇指尖冰得快要失去知覺。
    可她還是強打起精神，努力控制住快要爆炸的心臟。怕陸封遲走掉，所以語氣都很快很急。
    “我有話想跟你說……我昨天……”
    “可我并沒有什么話想聽你說。”
    遲枝的話還未說完，便只聽到一陣清冷低沉的男聲，徑直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的心都要碎了。
    “對……對不起……”
    被擾亂了思緒后，遲枝早已慌不擇路。原本在心里打了無數遍，演習了無數遍的草稿到了這個時候卻又忘得一干二凈。
    腦子里只剩下偌大的一個對不起。
    女孩兒已經有些干澀的下嘴唇動了動，一邊說著，眼淚一邊從漂亮的杏眼里跌涌而出。
    她條件反射似的想去拽陸封遲的西服袖口，卻又被男人不動聲色地避開。
    遲枝的手僵在空中。
    半晌，又弱弱地縮了回來。
    但此時的男人卻早已經不耐煩。他不再等她，而是直接邁開長腿向門外走去。對方長得高，腿也長，一步就頂得上遲枝好幾步。
    等她反應過來再追上去的時候，卻只看見陸封遲已經走到了門口，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緊接著，轉過身來。
    冷冷看向她——
    “既然這么討厭我，明明可以一開始就說出來。”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聲音流入耳廓。遲枝正準備往前的腳步突然頓住，整個人怔在原地，有一股冷意從腳底開始蔓延至心口。
    “不……不是的……”
    遲枝剛想辯駁，卻又被打斷。
    到最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
    看著男人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西服褲的口袋里，視線不動聲色地朝自己這邊過來，深黑的眼潭里沒有任何溫度。
    “以后不要再來找我。”
    她聽到陸封遲說。
    這幾句話被男人說得冷漠疏離，早已將絕情二字發揮到了極致。可到了最后一句話時，卻又忽然放輕了聲音。
    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沒有力氣說。
    “我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