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枝突然間變得有些手忙腳亂。
她睜大了眼睛去看手機上的字, 心口好像被強有力的電流穿過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恍惚。
隨后又開始變得慌亂。
陸封遲已經到樓下了?他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這么快,那我現在應該怎么辦?
一連串問題夾雜在一起, 被揉亂一個毛線球, 全都朝著遲枝扔了過來。
她開始手忙腳亂。
因為怕對方在樓下等久了會走。于是急急忙忙地開始套衣服, 又急急忙忙地梳頭發。又擔心自己剛剛哭過, 樣子不好看, 又怕加上化妝的時間來不及。
她總是如此糾結。
最后一跺腳, 算了, 就這樣下去吧。于是就只是扎了套了一件很普通的外套, 也沒來得及化妝,匆匆忙忙趕到樓下。
那時,陸封遲已經在門口站著了。
遲枝這個小區比較老式,樓與樓之間的過道上光線也不是很亮, 也沒有安路燈,所以總是黑乎乎的。就靠著一樓的那點光線照亮。
也不知道是為了省電還是其他原因。
所以等遲枝跑過去的時候,只看見身形頎長的男人站在那里, 幾乎要與周圍的昏暗融為一體。
她著急忙慌的跑過去,怕錯過, 可等真跑到陸封遲身邊時,卻又忽然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你,你怎么來了?”
她一邊氣喘吁吁的, 一邊小心地抬眼看陸封遲。
可惜光線太暗了, 周圍都黑黑的。只能借著一樓門口的聲控燈, 以及一點點星光和月光, 才勉強看清男人那張好看的臉。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不是說請我吃飯?”男人反問道。
陸封遲不提還好, 一提,遲枝就又想起剛剛讓自己傷心的事情來。
“哪還有時間了……”
她低下頭,語氣不自覺地有些落寞,且責怪他。
“其實吃飯也沒有那么重要,隨便走一走也是好的。”
陸封遲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像以往一樣低沉磁性,像冰雪消融時的泉水一樣。
但今天的聲音卻比平時少了幾分嚴肅和冷意,多了幾分隨意和溫柔。
而后又補了一句:“你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么。”
“嗯……”
遲枝聽著對方的聲音,后背有一簇簇緊張感劃過。聽陸封遲說要走走,只是認命似的點了點頭。
她想,走一走總是好的。
總比現在這樣在樓門前,面對面說要自然一些。一左一右的話,不面對著陸封遲那雙總帶有審視和觀察以為的眼睛時,有些話才更容易說出口。
因此,她答應下來。
兩個人慢慢的從樓門口走到小區門口。
然后又沿著那條路,一直向上走過去。
或許因為是工作日,再加上這邊的住戶大部分都不是年輕人,所以街上的溜達的人也不是很多。步行路上空蕩蕩的。
陸封遲長得很高,步子很大,但卻明顯放緩了速度陪她。
遲枝低著頭,卻一直在用余光看著男人走到哪里了。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兩個人就這樣一左一右的走著,卻維持了很久的沉默。
最終還是遲枝先敗下陣來。
她覺得這樣的機會以后也不會再有。他們不能總是這樣沉默,一句話都不說,總得有個人站出來把事情挑明。
只是,當這件事是由她做時,卻又如此拖沓和溫吞。
“你明天就走了?”
她在心里醞釀了好半天,結果開口就是這樣沒有什么營養的話來,連語氣和聲音都有點訥訥的。
“嗯。”
陸封遲簡單回復,再沒有說多余的。
她和他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但不知道為何,在陸封遲身邊走著的時候,遲枝有種貪戀那種感覺。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
兩個人從小區這頭,逛到了小區另一頭。等沒有路了的時候,又重新拐了回來。眼看著又要重新回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遲枝心里才開始著急。
她怕這一圈逛完,就什么都結束了。
所以就在這時,女孩兒腳步突然之間停了下來。
“陸封遲,我有……我有話想跟你說。”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站定在那里,用足以讓陸封遲聽清的聲音說。
話音未落。
陸封遲的腳步也停了下來,與此同時,身體微微側向她,眼睛也從上而下垂看著女孩兒。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像是在等她將后面的話說完。
女孩兒似乎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她轉了個身,面對著男人,然后才繼續說下去。
盡管兩個人保持著這樣面對面的樣子,可因為身高差的關系,看起來卻還是有一些不平衡。因為陸封遲太高,顯得遲枝好像一棵矮矮的豆芽菜。
“我……我想跟你說對不起。”
“就是,你知道的那件事。”
遲枝說到這里,咬了一下下嘴唇,有些欲言又止,很難說出口,但還是選擇繼續說完。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想和你坦白,但是沒有勇氣。害怕你會生氣,害怕你會報復我,所以一直拖著不敢說……”
“我和林景延大學的時候在一個社團,我剛剛進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優秀了。現在想來,我好像是有一點把自己對優秀學長的那種崇拜當成了那種喜歡。”
“然后其實……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最開始有些討厭你。”
“因為你比較,武斷,而且總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我就會覺得你比較霸道。可是后來相處一段時間,又發現其實你也沒有那么可怕。”
“我后來……就有一點點喜歡你了,可是你又莫名其妙的不理我。”
遲枝吸了吸鼻子,眼眶里面濕漉漉的。
心里也一樣。
她半低著頭,柔軟的頭發保護著白皙的臉頰。從陸封遲的角度看過去,只看到遲枝長長的睫毛,還有那月牙兒一樣白凈小巧的鼻弓。
“我就有點生氣,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心里很難受。”
“然后我去找你,你又不見我,微信也不回,電話又不通。我當時就……心態特別的不好。所以就一氣之下跟林景延說了那些話。”
說到這里的時候,遲枝抬起手擦了一下眼淚。
她頓了頓,抬起頭看陸封遲,卻只發現對方在很安靜的看著她。神情專注也認真,沒有一絲絲生氣或憤怒的情緒。
似乎只是看著她,等她說完。
“跟他說完之后,我心里就想:我總算是把這個秘密給說出來了。再也不用隱瞞了,真好。否則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真的太難熬,太難受了。”
“我不想欺騙你的,但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弄成后面那樣的局面……而且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你在后面。”
“反正……反正都是我的不對。”
她又覺得自己解釋不通了,突然有種快要破罐破摔,自暴自棄的節奏。
“我嘴巴比較笨,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好像說什么都不對……”
遲枝說著,又擦了一下眼角,“我對他已經不是那種感覺了,早就不是了。我說那些話也不是要告白的意思,我當時心態太不好了,有點賭氣的在說。可是認錯人這件事又真的是事實……”
“所以我覺得,不管怎么說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終于把話說出了口。
可這時,卻忽然聽到頭頂男人的聲音傳來。
“但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有意義。”
陸封遲的聲音淡淡的,讓人一時聽不出對方說這句話時,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緒。
恍惚間,遲枝抬起頭來。
小區外面的路燈光線要亮得多,她也終于能夠看清對面那雙如漆點墨般的眸子,沉沉的,倒映著的輪廓是她自己。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的道歉是沒有意義的嗎?
遲枝愣愣地抬起頭,怔住在原地。而后好久才低下頭,輕聲道:
“我知道……”
她的節奏忽然被打亂。
腦子里也變得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什么。以至于有些慌不擇路,結結巴巴的:“我……我就是希望你以后可以遇到……”
可陸封遲卻再一次打斷了她。
“如果是覺得抱歉的話,就不用再說了。你已經說得足夠多,我理解了。”
他說。
遲枝抬起頭,黑色的瞳仁顫了顫。
她第一次聽陸封遲的聲音,覺得對方有在不高興。只是她不明白自己道歉的話里有哪句話觸到了他的神經,讓他不再有耐心聽下去。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男人說著,忽然恢復到冷冰冰的樣子。
遲枝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經看到對面的男人轉過身,有了要走的趨勢。
她看著他要走,心里一下子變得很急,很慌。
“陸封遲!”
遲枝心里一慌,章法就全都亂了:“你已經把我的生活全部攪亂了。”
她說廚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里面已經含著水聲。
但其實更多的是絕望。
她站在原地,看著視野里男人的背影頓了一下。然后轉過身來,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平和且釋然:“但你也把我的生活全部都攪亂了。”
“這很公平。”她聽到他說。
公平嗎?
遲枝突然被陸封遲扔出來的這個詞給弄懵掉。感情的世界里要怎么講公平?
她還在那里思考著這個形而上的問題。
可再抬起頭來時,卻發現男人都已經快走遠了。甚至已經走到了車邊。
她心里一下子像是被吊了起來,感覺馬上就會失去什么似的。
本能的,想要抓住。
“陸封遲!你……你等一下。”
她小跑著跟上去,眼淚又開始返酸,整個人都抽噎著,不管不顧:
“我喜歡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現在只喜歡你一個人了。”
"你能不能別走?”
終于。還是將心底最難說出口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好像一切也沒有那么難。
她很賴皮地跟上去,兩只手緊緊地抓住男人左邊的袖口,一邊哭一邊說,上氣不接下氣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就是不想讓他走。
想和他在一起。
但陸封遲沒有甩開她,也沒有躲開她。只是站在那里,情緒極平靜的說了一句:
“遲枝,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結束——
遲枝怔在那里,腦子里飄蕩著這兩個字。好像第一次認識似的,感到如此陌生。
卻聽見陸封遲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喜歡你,但我沒有辦法原諒你。”
遲枝抬起頭來看他,聽他說完了這句話,眼睛顫了顫,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封遲看了她一眼,再沒有說別的話。
而是轉過身。
邁巴赫里面的司機早已經出來候在一旁,等陸封遲一轉過身來,立即打開了車門。
遲枝站在那里,手上沒有力氣。
以至于陸封遲從她眼前離開,進到車里的時候。男人的袖口從她指尖滑走,她都沒有抓住。只能感覺到手里抓著的東西就那樣消失。
結束了。
等那輛熟悉的邁巴赫漸漸遠去之后,遲枝還站在原地待了好久。
至少她說出來了。
其實這樣的結局,她早就預料到了。其實也沒有那么難接受,只要時間再長一點,應該可以釋然了……
她看著那輛車漸漸遠去,心也像是不會動了。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幾乎度秒如年。
直到好久之后才轉過身,慢吞吞的往回家走。至少她說出來了不是嗎。
至少他知道她是喜歡他的,這就已經足夠了。
做人不能太貪心。
她一邊這樣虛偽地安慰著自己,一邊卻又止不住地覺得難過。只是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哭的太多,水喝的太少,已經沒有什么淚水了。
遲枝像是個機器人似的,僵硬地往家里走。
可沒有走多遠,卻又忽然被身后突如其來的一股力量抓住手腕。再然后,她整個人都被抓住肩膀,翻了過來。
遲枝被嚇了一跳,嘴巴微張,眼珠也顫了顫。
誰知轉過來,近在咫尺映入眼簾的便是她剛剛還在念著的,陸封遲的那張好看的臉。
在霓虹之下,似乎比以往更加英俊。
遲枝只感覺自己的心狠狠的顫了顫,卻不知道到底是被嚇得,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男人的兩只手桎梏著她的肩膀,力道莫名的大。她不知道陸封遲怎么就去而又返,整個人還處于云里霧里的狀態。
只是本能地看著對方。
她聽到他說:“接下來的話,我這輩子只會問一次,所以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
語氣嚴肅,咄咄逼人,有種詰問的架勢。
遲枝還不在狀態中,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
“你現在心里的人是誰?”
他問她。分明是很羞恥的問題,但是男人卻問得極其認真,眼睛緊緊注視著她,不給她一點逃離或者撒謊的機會。
“就,就只有你一個。”
遲枝快要哭出來。但也說不清是被陸封遲嚇得,還是別的原因。
但她這一次肯定沒有撒謊。
完全是下意識的回答。
陸封遲已經把她所有的生活都弄亂了。每天腦子里都只有他,簡直就像個魔咒,根本都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喜歡別人。
“那你愿不愿意嫁給我。”
她聽到陸封遲問。
遲枝怔了一下,整個人都呆了。她嘴巴張著,懷疑自己幻聽,或者是聽錯了,因此不確信地回了一句:
“啊?”
或許是不滿意遲枝這種狀況之外的反應。
男人突然瞇了瞇眼睛,忽然變得危險,而且開始認真的倒計時,“三,二……”
遲枝本來還懵著,結果陸封遲一倒計時,她就突然很害怕。
很害怕自己不回答,陸封遲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于是想都沒有想,趕緊趕在男人說一之前就脫口而出:“愿意愿意愿意!我愿意嗚嗚嗚嗚嗚!”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愿意。
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撲到了男人的懷里。
昂貴被熨燙齊整的黑色西服,貼著臉時,布料都如此柔軟。她的眼淚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像個掛件一樣賴皮的抱著他不肯撒手。
鼻尖上有熟悉的香氣在圍繞,像冰混合著水,還有淡淡的雪松和烏木的氣息。
那樣清新,那樣踏實。